庭院中燈火通明，皇上穿着明晃晃的龍袍走出，髮絲依舊一絲不苟，顯然是是一直在等慕闕。
再看父子兩個身後，都只帶了一個人。
皇上那邊是小宇子，慕闕這裡有一個平素的隨從。
比起皇上來，穿着便裝的慕闕，不像是要來這宮中揭露，或者是威脅什麼，倒像是來散步的一樣。
只不過現在的時間太晚了，所以這幅場景，怎麼看，怎麼奇怪。
慕闕在皇上還未走近的時候，便彎腰對皇上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他身邊的隨從倒是跪了下來，不過還沒等皇上開口，他便已經站了起來，僅這一個動作，就讓小宇子挑了挑眉。
看來端王殿下，來者不善啊。
但小宇子還是先開了口：“殿下，您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事？”
皇上不知道慕闕帶了多少人過來，但看他已經決定孤注一擲的樣子，想來今日不爲德妃求一個結果，是不會離開了。
只不過他現在這樣只帶着一個人，還真的有點蕭瑟之感。
雖然是小宇子問話，慕闕卻還是看向皇上，聲音依舊低沉冷靜：“兒臣有事想要稟明父皇。”
他的手攥得死死的，德妃給他的那封信，還被他放在袖子中。只要將那封信拿出來，一切或許都會結束了。
到時候不管皇上是震怒，還是真的被他要挾，都已經無所謂了。
因爲那個被關在宗人府中的，是懷胎十月，又辛苦生下她的女人，他安插在宮中的人已經確定，皇上將聖旨都擬好，就等着明日頒佈了。
不到一年的時間，連殺兩名位高權重的后妃，他實在是沒有想到，第三個的屠刀，會落到自己母妃的頭上。
皇上淡淡地笑了笑，只不過那笑容中卻半點不帶溫暖，就好像慕闕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再陌生不過的人：“好，朕姑且聽聽，你到底是想要稟告什麼。”
……
慕闕進宮的事情，雖然有心隱瞞，卻還是被不少人知道了。按說現在已經過了宵禁，他卻還能進來，肯定是在宮中安插了的人手。
這樣恐怖的勢力，怎麼能不讓人膽寒？
至於那些人是怎麼知道的？她們自然沒有那個實力跟蹤到慕闕，只要時刻關注着微雨宮的動靜就好了。
昏暗的房間中，有個穿着宮女衣裳的女人，還在和另外的一個人耳語：“娘娘，現在已經證實了，皇上正在和端王殿下見面，而端王殿下今日將宮中不少侍衛都換了一遍，動作極快，顯然是早有預謀。當初寧王殿下，也沒做到他這種程度。那咱們現在……”
“再等等……”回答的那個女聲，顯然是極爲緊張的。而且這種夜裡，格外令人緊張，她現在都彷彿聽不到身後的女人說話，只能聽到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
那個女人顯然有些着急：“但是娘娘，那封信還在晴貴人原本的寢宮中。今日皇上同端王殿下見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邊吸引去了，正是咱們動手的最好時機，將那封信拿到手中，銷燬了，就萬事大吉了。”
身前坐着的女人顯然更爲焦躁，空蕩蕩地大殿中只回蕩着她的聲音：“別吵！都說了，再等等！”
身後的那個女人也不好受，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等的？
皇上是那麼好拿捏的麼？當初寧王爲了救寧王妃，不是也將宮中攪得天翻地覆，可是後來呢？他還是要乖乖跪在皇上的面前認錯，只爲了求皇上饒寧王妃一命。
雖然不知道皇上最後怎麼改變了主意，但那個時候，真的很多人都認爲，寧王妃是必死無疑的。
現在，慕闕可能以爲他將這宮中不少侍衛都給扣住了，實際上呢？她不相信，皇上一點後手都沒留。
再說了，這皇宮中，可是還有寧王殿下坐鎮呢，皇上這明顯就是在試探慕闕，故意引他上鉤，在他撐不住的時候，將他一網打盡。
到了明日，皇上的聖旨一頒佈，可能就不是隻有德妃被處死了，端王也會論罪處斬的。
她有心想再勸，但身前的女人卻又開口了：“你想的那些，本宮怎麼會不知道？本宮擔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德妃那個女人城府太深了，誰知道她留下了什麼後手？指不定慕闕的手中，掌握着讓皇上都不得不被他拿捏的事情！不然的話，皇上爲何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着他調兵遣將？今晚的事，肯定會分出勝負的！咱們就算是要動手，也要在他們動手了之後才行！”
若是皇上直接就被拿捏住了呢？說不殺德妃了，她就不能再去派人去那封信了。
可是她又不能讓德妃就這麼出來，不然的話，誰來爲她背這個黑鍋？
等待的時間極爲漫長，她雙眼就這麼盯着殿門的方向，恨不得要在那邊戳上兩個窟窿似的。
她的手攥緊了，又鬆開，重複這麼個動作幾次，覺得身下的椅子好像都坐不穩了。
身後的女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不過她比前面的女人要鎮靜一點點，她還能抽出精力來，去聽聽遠處的動靜。
過了不知道多久，好像只有半個時辰，又好像是幾年那麼漫長，兩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空氣彷彿都凝滯了。
終於，身後的那個女人又說了話：“娘娘，奴婢聽到了喊聲！還有腳步聲，在朝着這邊衝來！”
身前的那個女人終於坐不住了，幾乎是她剛站起來，殿門就被打開了，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語速很快：“娘娘！皇上同端王殿下衝突起來了！現在微雨宮那邊喊聲滔天，聽說寧王殿下已經去調兵遣將，要鎮壓端王殿下！”
女人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別樣明媚，可是在這個夜裡，讓人藉着月光看到的時候，卻又格外滲人。
既然衝突起來了，就說明慕闕沒和皇上談攏。他還以爲皇上真的能被他給拿捏？他們這些個皇子們，充其量就是條狐狸，但皇上卻是一匹狼！而且是身經百戰的狼王！他們怎麼可能比得過皇上？
現在就連她都聽到了遠處的叫喊聲了，甚至還看到了火光似的，顯然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絕對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她馬上對着身前的人吩咐着：“動手！拿到了東西馬上交到本宮這裡來！”
那個太監馬上就領命退了出去，很快，就有人閃進了原本晴貴人和吳婕妤都住過的寢宮中，趁着整個皇城大亂的同時，翻箱倒櫃，終於在一個暗格中找到了盒子。
他打開那盒子看了一眼，隨即就揣進了懷中，快速地退出這裡，又朝着別的寢宮奔去。
這次的等待並不算是漫長，殿內的兩個女人嘴角都露出了笑容來，顯然期待極了。
而那個去盜取東西的人，也不負所托，將那個盒子，快速地交到了女人的手裡。
女人手指上還帶着甲套，顯得別樣雍容華貴，可是她現在卻焦急得很，將甲套給迅速地摘了下去，丟到一邊，還吩咐着身後的人：“馬上準備火摺子！”
打開暗盒，見到裡面果然靜靜地躺着一封信。她的心忽然就鬆了下來，一個聲音在心底叫囂着：“燒了它，燒了它一切就都結束了。”
只要銷燬了這個證據，那麼就沒有什麼能拿捏得住她，明日德妃就會以謀害寧王妃的罪名被處以死刑，慕闕這個端王造反，一生的榮耀和繁華的就都走到頭了！
女人高興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都快要笑出聲來了，手拿着那封信，手都在顫抖着，可就在她想要將那封信燒掉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她的心咯噔一聲，生怕是自己想的那樣，呼吸停滯了一下，快速地將信給展開了。
因爲用力不當，信紙登時就被她給戳出了幾個洞來。
可當她看到信上的那幾個字時，還是一顆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眼睛越瞪月大，隨即她就感覺自己的眼前一黑，世界彷彿轟然倒塌。
她身後的女子，還在舉着火摺子，就等着將信給燃掉，哪裡想到，身前的人，竟然久久都沒有動靜？
於是她往前湊了一下，也看到了信上寫的一句話：
麗妃，你逃不掉了。
沒錯，坐在前面的，正是麗妃，而在她身後伺候的，不是別人，是之前被皇上賜給楚王妃當女侍衛的，鳶尾！
鳶尾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瞬間就被汗水給打溼了。
怎麼會這樣？她在心中不斷地質問着麗妃，怎麼會這樣？
這封信到底是誰放在那裡的？不是吳婕妤死前說的，她們之間的第一封信，她沒有燒掉，而是擔心背後的那個人不認賬，所以藏起來了麼！
那信呢？是不是找錯了？
麗妃剛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所以表情不知道是哭喪還是高興，別樣扭曲而詭異。
當初她和吳婕妤通信，也都是用了暗語的，那上面的意思，只有她和吳婕妤才懂。所以不管是誰找到了那封信，其實都查不到她頭上。
是她想多了，覺得德妃既然已經背了黑鍋，慕闕又馬上被皇上給抓住，她就該要穩妥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