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送銀杏到風門外,風葉白才停下腳步。
因爲他每時每刻,都不想同反銀杏分開,此刻站在銀杏面前,眼神交織在她的身上。
還要在寒山寺中住一些時日,風葉白其實明白,有什麼話,都不急於在此刻說。
銀杏也沒着急推門進去,空氣中,彷彿有什麼在緩緩發酵。
後來還是風葉白先開口:“我今日配製出了一道方子,可以加快內力的恢復速度,你明日將藥熬給殿下喝吧。”
銀杏心中一喜,雖然元錦玉不說,但是銀杏看得出來她對殿下的擔心,尤其是這一行人,殿下的武功最高,大家說是仰仗他也不爲過。
如果他的內力能恢復得快一些,隊伍的安全,也有了更大的保障。
所以銀杏高興地說:“太好了,明早用膳後,我就將藥送到殿下的房間去。”
想着元錦玉也會開心起來,銀杏興奮地說:“娘娘這次一定能安心了。”
風葉白微微一笑,其實見到銀杏高興,他纔會有特別強烈的幸福感。
尤其是現在,銀杏還對風葉白道謝:“雖然你之前做過的一些事情,實在是讓人沒辦法原諒,但是我不得不說,這一路,多虧有你在。”
如果不是風葉白,隊伍中的很多人,可能已經死了。
當銀杏平心靜氣後,很多事情,就能想明白了。
風葉白輕輕搖頭,認真地說:“這些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夜深了,快去休息吧。”
銀杏也跟着點頭:“你也是。”
最後凝視風葉白一眼,她才推門進入。
風葉白一直在廊下站了許久,等到銀杏將屋中的燈都點燃後,才轉身離開。
漆黑的雨夜中,他的身影如同刀刻一般。
想到銀杏那帶着信任的目光,風葉白嘴角帶了一絲笑意。
以往獨來獨往,扮作各種人物生活着,他以爲那就是在體會人間百態。
可是當他有了真正牽絆的人後,才恍然,他以前根本就內有融入過這個人間。
包括對於元錦玉和慕澤的忠誠,於他來說,都是個非常新鮮的玩意兒。
而銀杏,將他拽住這萬丈紅塵中,讓他心甘情願地沉淪。
他是醫者,能醫得了百病,唯獨醫不了人心。
同樣的,他也是個普通男人,看得清這世間百態,卻唯獨看不清自己。
他們每個人,都能活在對方的眼中,心中,那纔是存在的真正意義。
銀杏走進房間後,聽到牀榻出,有細微聲響。
黑暗中,她感覺到紅葉翻了個身。
隱約的意識到,紅葉剛剛可能是因爲又想到了呂應然,而在哭泣,銀杏心底一陣難過。
她作爲朋友,沒有戳穿紅葉在裝睡的假象,點燃油燈後,她也只是簡單地洗漱了一番,就也躺到了牀榻上。
紅葉在裡側,一動也不動,只有呼吸,仔細聽來,是不平穩的。
銀杏此刻沒有什麼睏意,就輕聲問:“紅葉,你還記不得,咱們剛到相府的時候,年紀差不多大,也是這樣睡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牀榻上。沒想到,多年後,咱們又有這樣的機會了。”
銀杏慢慢地靠過去,握住了紅葉的手。
暗夜中,她的手很涼,彷彿能把人的心脾凍裂。
許久後,紅葉懷念的聲音才響起:“是啊,那個時候我就想,這是哪裡來的孩子,怎麼這麼活潑的。”
“你還說我是孩子,好像你比我大了多少似的。”銀杏氣呼呼的,明顯不服氣。
兩個女子,都長大成人,其中一個嫁了人,另外一個,心中也有所念之人,可是這一刻,時光彷彿倒退回了十幾年前,那會兒她們都是小豆丁,每天想着的無外乎怎麼能過得好一點兒。
紅葉輕輕笑了笑:“大一天不也是大。”
銀杏貼着她,軟軟地說:“其實伺候咱們小姐的前幾年,我對小姐還是沒什麼感情的,小姐在府中總是不識大體,也容易被人構陷,我那會兒總做噩夢,擔心小姐出事,把咱們也給連累了。”
現在說起那些過往,銀杏明顯覺得很對不住元錦玉。
紅葉笑着問:“那現在呢?”
“現在啊。”銀杏想起自己在宮中,爲了保護元錦玉,差點兒死去,此刻縱然紅葉看不到她,也知道她的目光必定是別樣堅定的:“我可以爲了小姐,獻出我的一切,從生命,到靈魂。”
這已經不僅僅是忠誠了,元錦玉對於銀杏,或許說是信仰才更準確一些。
紅葉倍加感慨,剛剛纔平復一些的憂傷情緒,又洶涌而來。
銀杏明顯察覺到,她的呼吸急促,要平緩很久,才能說出一句不顫抖的話語。
“就在前些日子,我還想過以死謝罪,一了百了的。”聽到紅葉的話,銀杏的手,猛地就握緊了。
“不過我死了,能解決什麼呢?對於我來說是解脫,可是對於娘娘,我半點兒都沒有補償到,所以我寧願就這樣活着。”說到後來,紅葉的話語中,依然是愛恨交織,她的情緒沒有繃住,淚流滿面。
“我要用自己每天每夜的痛苦,警示自己,這都是因爲我輕信了一個男人造成的。所以銀杏,你答應我,以後別嫁人,就伺候娘娘一輩子,好麼?”
女子都太容易被男人蠱惑了,當她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也太容易被矇蔽了。
紅葉知道風葉白送她回來的,銀杏便說了讓她安心的話:“我沒準備嫁給風葉白,當然,也沒想讓他入贅,我們兩個,如今這樣的關係就很好。”
紅葉是前車之鑑,銀杏縱然再喜歡,也不敢太相信風葉白。
“你能這麼想就好。”紅葉一字一句,泣血一般疼痛:“但願你能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永遠不背棄。”
銀杏沒再開口,可誰都能察覺到,她的決心。
第二天,兩個人默然起身,如同昨天晚上的談話並沒有進行過。
紅葉去準備一行人的膳食,寒山寺中的和尚很少,她要去廚房幫忙。
至於隊伍中的其他人,包括殿下,都是一早就起來,從後山拎水回來,將所有的水缸都填滿了。
寒山寺中的和尚,每天都是有早課的,還要練武。
慕澤便帶着人,同他們一起,聽潛海講經論道,之後再去校場上打拳。
等元錦玉擁着大娃醒來的時候,慕澤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了。
她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守在外面的銀杏聽到動靜,趕忙走了進來,伺候元錦玉洗漱。
期間,她將風葉白配製出的方子拿來給元錦玉過目。
她明顯比銀杏想的要高興多了,捏着方子就不鬆手,激動地說:“真是太好了,廚房已經熬藥了麼?如果沒有,那等早膳後,我親自去!”
“小姐放心,都安排下去了,有人看着呢。一會兒您和殿下用膳後,奴婢給您端過來。”
元錦玉剛想道謝,就聽大娃在內室哭了起來。
這孩子,肯定是因爲醒來,見爹孃都沒在身邊,害怕了。
於是元錦玉對銀杏微微點頭,很快走進了內室去。
小娃娃正在牀上蹬着小腿兒呢,本來哭聲是很嘹亮的,結果一看到元錦玉,他就停住了,嘴角帶着笑,臉上還掛着淚珠,別提是有多滑稽了。
元錦玉走過去,軟軟地坐在牀上,輕輕抱起大娃來:“乖孩子是不可以總哭鼻子的,知道麼?”
大娃咿呀兩聲,疑惑地望着元錦玉。
寶寶又不會說話,不哭鼻子的話,孃親怎麼知道呀。
慕澤剛好打拳回來,銀杏去了廚房,屋中就只有他們娘倆。
他走進來,元錦玉都不用回頭,聽腳步,就知道是他了。
因爲運動,他周身都是暖洋洋地,從背後抱着元錦玉,看元錦玉喂大娃吃奶。
大娃也注意到了慕澤,他那麼聰明,當然知道父親大人似乎對他有些敵意,於是他一邊吃,還一邊捂住了,生怕慕澤覬覦似的。
慕澤的臉黑了一下,冷冷地說:“現在不過是借給你的,你再捂,等你到了年紀,也照樣不給你吃。”
大娃喉嚨中發出兩聲哼哼,護食的小狗一樣。
元錦玉每次見到這父子兩個鬥法,都逗趣得不得了,餵奶後,她將大娃放下,然後和慕澤說:“九哥,咱們也用膳吧。”
今天的早膳,明顯和昨天的晚膳不是一個味道,紅葉跟着她那麼久,她吃的出來,這是紅葉做的。
放下筷子後,元錦玉才微微嘆氣,爲了紅葉那漂泊的命運,爲了她那疑點重重的感情。
銀杏過來收拾桌子,大娃朝着要元錦玉抱,明明孃親都伸手了,最後他還是被爹爹給摟在懷中了。
大娃很是不高興,還用小爪爪拍着慕澤的胸膛。
反正他撩人也是不疼不癢的,慕澤索性把他給忽視了,銀杏看到這場景,沒忍住,嘴角露了笑容。
收拾好桌子,她很自覺地便退了出去,慕澤同元錦玉說:“姑蘇城大亂,在那城主查到寒山寺之前,咱們要離開,估計還有幾日的時間。”
這一切都在元錦玉的預料之中,她不由得問:“那一會兒,咱們抱着孩子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