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會給你選一處山水秀美的地方,並且找人給你超度,你還小,不要帶着那麼大的怨氣去,說不定下一世,就不好投胎了。”
慕闕的眼神漸漸飄遠,想了很久,才發現他和慕連澈之間的回憶,真的少的可憐。
但是欠下的債,已經定下,不管他現在怎麼後悔,都不能彌補了。
“是父皇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才害得你母妃和你喪命。你們如果不原諒朕,就在奈何橋旁等等朕,朕故去的時候,會一併償還你們。”慕翎輕輕地撫摸着慕連澈的小臉蛋,只覺得那上面一點兒R都沒有。
明明他若是不死,就肯定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非常。
可現在,他卻再也不能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了。
慕闕的脊背慢慢地佝僂了下去,風華正茂的男人,心已經瞬間蒼老。
這裡沒有人,但是他的淚水,掉下的卻那樣壓抑。那不光是悔恨,還有一種深沉的無奈。
這個皇位,只有坐上以後,纔會發現,到底是怎樣沉重。
天下人都以爲,皇上權利那麼大,可以爲所欲爲。
但他卻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而且……都到了這種地步了,他還捨不得放棄那個女人。
慕闕在心中罵了一句犯賤,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這心真的太疼了,如果可以被剜掉該多好。
程輝在殿外等了許久後,才見到慕闕出來。他的身姿還是那樣挺拔,本來就很高,現在更似頂天立地。
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之前在宮殿中,這個男人脆弱到了何種程度。
他已經將全部的心神,都冰封起來了,明明登基沒有多長時間,卻已經脫胎換骨。
“傳朕的口諭,將連澈封爲靖王,以親王之禮厚葬。”
程輝馬上跪了下來:“奴才領命。”
剛好此刻蘇江濤也到了乾清宮,慕闕便往正殿走。剛走到一半,有宮人傳話,說是小太子醒了,正在哭鬧。
小太子就是二娃,慕闕給他取名爲慕連月。慕闕還以爲他是餓了,便吩咐:“讓奶孃去喂他。”
或許是慕闕剛見了慕連澈,周身還很壓抑,宮人也不敢靠近,領命便走了。
乾清宮的正殿中,蘇江濤已經在等着慕闕了,見到人後,先跪下給慕闕行禮。
因爲戰亂,這段時間的早朝都被取消了。
慕闕坐在龍椅上,示意蘇江濤平身,可審視的目光,卻從未淡漠過:“昨日爲何要放叛黨慕澤離開?”
蘇江濤就知道,慕闕這是和自己算賬來了。
索性他已經忐忑了一晚上,說辭也想了好幾套,此刻真誠無比地看着慕闕:“皇上,臣實在是想給您保存一點兵力啊。”
慕闕沒打斷蘇江濤,他嚥了咽口水,繼續說:“天牢防守那麼森嚴的地方,慕澤竟然都能逃出來,誰知道把他*急了,他還會做出什麼來?皇上,不是臣不想攔,而是實在攔不住啊。”
慕闕扯了扯嘴角,蘇江濤的話,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繼續。”
蘇江濤冷汗直冒,又說:“他帶着兩千騎兵,在京城反叛,卻差一點攻下了皇城,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咱們也需要休整兵馬,等到軍隊重新集結,臣建議,直接以討伐的名義,征戰西海。”
慕闕端坐在龍椅上,高處不勝寒:“可這和你放走他,有什麼關係麼?”
蘇江濤重新跪在了地上:“皇上,臣真的是爲了您好啊!您想想,爲了能離開皇宮,他連孩子都能放棄,這樣的人,怎麼怎麼攔得住?既然勝算已經不大,咱們退上一步,不是正好?”
人已經放走了,慕闕再追究,他也不會回來,而且就如同蘇江濤說的那樣,如今皇宮的防禦力太才差,剩下的士兵,幾乎都在乾清宮外守着。
等到將防禦工事修好,又要過去幾天了,那就已經錯過了追擊慕澤的最好時機。
既然追不上了,索性就不追了,反正慕澤承認反叛,他們不管是圍剿還是廝殺,都師出有名了。
抓住了蘇江濤的把柄,這一點讓慕闕覺得很是滿意,因爲他的先發制人,蘇江濤反而沒辦法繼續問,爲何要冊封元錦玉爲皇后了。
再說,皇上對他們蘇家,已經仁至義盡,沒有追究他護駕不力,還給蘇婉卿冊封爲了鳳貴妃。
如今衛楚秋帶着全家趁亂離開了京城,蘇江濤就是朝中的一把手,風頭無兩。
皇上還需要蘇江濤的幫助,可是他並沒有冊封蘇江濤爲丞相,決定再觀察他一段時日。
“宮中各處清掃得如何了?”慕闕沒有再追究蘇江濤的責任,換了個事情問道。
“回皇上,發狂的禁軍已經盡數被格殺,坤寧宮周圍,今日就能清理乾淨,皇城和京城的防禦工事,已經在修繕了,恐怕需要的時間要長一些。”
蘇江濤說完後,擡頭看了一眼慕闕,發現他的眸子裡滿是冷漠和薄涼:“讓城中的壯丁全部都去修繕工事,三日之內,必須完工。至於蘇卿家,朕有其他事情交給你。”
蘇江濤低下了頭,心中卻在驚駭,竟然要讓百姓當壯丁?這可是在京城啊。
御前侍衛大換血,此刻領頭的聽到皇上的話,還鬆了一口氣,不過蘇江濤沒看到。
畢竟按照皇上之前的想法,是要把這些百姓都殺掉的,現在不過是讓他們幹幾天的活罷了,不算是太重的懲罰。
慕闕繼續說:“將城中可用的兵力清點一番,隨後從臨近的幾個城池中,調十萬大軍過來,必須要在慕澤和西海大軍匯合之前,將他攔下來。”
十萬大軍?蘇江濤從心中算了算,發現就算是把一些殘兵、後勤調來,也只能有六萬,剩下的四萬怎麼辦?
他剛想要問,慕闕就淡淡地看向他,眼中帶着寒意,蘇江濤如果完成不了這個任務,恐怕就要承受難以想象的結果了。
“怎麼,蘇卿家還有什麼疑問麼?”
蘇江濤還哪裡敢說什麼,一個勁兒地搖頭:“沒有了,臣這就下去處理。”
等到蘇江濤離開,一直沒有動彈的宮人,這纔敢上前稟告:“皇上,小太子吃了奶後,還是在哭,您看到底怎麼辦?”
慕闕皺了皺眉,本來有這麼多事務要處理,他不想理會,但是一想到慕連澈,他的眉眼就稍微鬆動了些:“把他抱過來,朕看看。”
傳令下去後,兩個奶孃很快就抱着鬼哭狼嚎的慕連月來了。
慕闕現如今抱孩子的姿勢已經很標準了,順勢將孩子接了過來,和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不由得柔和了許多:“怎麼又哭了?”
這兩個奶孃也不知道小太子到底是怎麼了,看着也沒生病啊。
慕連月哭的是在是可憐,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慕闕一陣心疼:“是哪裡疼麼?找太醫過來看看吧。”
慕連月聽到了慕闕說話,睜眼看了看他,哭聲總算是變小了,只是淺淺的抽噎着。
慕闕被他軟軟地瞄着,手中的動作都放緩了,慕連月呢?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地移向了慕闕的另外一處臂彎,結果發現裡面根本就沒有哥哥!
於是慕連月又開始哭了,還一個勁兒地指着慕闕的胳膊。
他從來都沒和哥哥分開,雖然他總是愛和自己爭搶,但慕連月還是喜歡他,不想分開!
慕闕完全不知道慕連月是什麼意思,還以爲他是想要自己的龍袍,二話不說,就把外衫脫下來,給慕連月把玩。
可慕連月哪裡是要這個啊,抓着龍袍看了一會兒,沒找着大娃,他哇的一聲,就把龍袍給丟掉了。
乾清宮中伺候的宮女太監們,見到這清醒,都爲慕連月捏了一把冷汗。
雖然他還小,但那畢竟是龍袍啊,皇上要是想治罪的話,他一定會死的!
但是慕闕面對慕連月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元錦玉,畢竟這孩子身上,有太多元錦玉的影子了,他當然不會發火。
無奈之下,他還站了起來,抱着慕連月在地上走啊走的。
慕連月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漸漸地不哭了,但是他握在慕闕的懷中,顯然還是在不高興。
慕闕其實也覺得很神奇,他才那麼一丁點,怎麼就能有這麼多情緒呢?慕連澈小時候的樣子,他還記得,和慕連月一點兒都不一樣。
難不成元錦玉生出來的孩子,還有什麼異稟的天賦不成?
他抱着慕連月走了半天,重新坐了下來,誰知道慕連月一看到他坐下,哇的一聲,又哭了。
慕闕無奈,只好又站了起來,慢騰騰地走了兩步。
果然,孩子不哭了,又專心地在他懷裡面,有軟乎乎的手中,摳他的衣服玩兒。
慕闕索性也就不穿龍袍外衫了,那上面金線刺繡太多,他怕傷了慕連月的手。
蘇婉卿剛好在此刻求見,慕闕想要把慕連月放下,可惜他一離開慕闕的懷抱,就哭個不聽,慕闕無奈之下,也只能保持這個姿勢,讓蘇婉卿覲見。
蘇婉卿今日過來,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妝容大氣,衣服款式也並不張揚。
本來是要謝恩的,結果發現慕闕懷裡抱着個孩子,蘇婉卿愣了一下,要說的話,竟然還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