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元錦玉了,銀杏也是不相信徐林的。
但元錦玉表現出來的,明顯過激很多。
她剛剛生完孩子,明明已經疲憊到了極點,頭溼透,嘴脣乾枯,眼眸中都是紅血絲,但卻還有那麼大的力量,可以守護自己的孩子。
她弓着身子,因爲太瘦了,後背的骨頭都像是要扎破身上的衣服一樣。
而他手邊如果有什麼兇器,肯定毫不猶豫地就對徐林攻擊過去了。
徐林也知道元錦玉現在很激動,但兩個孩子的情況太危險了,一刻鐘都耽誤不得了。
於是他對元錦玉:“娘娘,您讓開,讓臣檢查一下。”
元錦玉不讓,她目光若刀,低低的喊着:“你給我滾。”
銀杏也覺得徐林是來添亂。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給娘娘添堵?
於是她從後面使勁兒拽着徐林的衣服:“你快點兒出去,這裡是產房!”
產房不產房的,徐林是個大夫,根本不曾對元錦玉有過其他的心思。
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可能保不住了,心中一直有聲音在叫囂,蠢貨,再不救這兩個孩子,你會後悔一輩子。
於是徐林面對銀杏的撕扯,巋然不動,只是大聲和元錦玉叫板:“娘娘!您能救您的孩子麼?”
元錦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
救自己的孩子?怎麼救?她是看過很多醫書,但是現在,她一點兒都想不起來!怎麼辦怎麼辦,兩個寶寶難道真的熬不住了麼?
“我……我不知道……”元錦玉悽惶又無助地。
徐林慢慢地彎下腰,凝視元錦玉的眸子:“娘娘,臣能救您的孩子,讓臣看看好嗎。”
元錦玉慢慢地鬆開了抓着兩個襁褓的手。是了,自己救不了他們,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死的。
徐林不管是不是來害自己的,自己都要賭一次。
“他們要是出事,我讓你陪葬。”元錦玉退到牀的裡側,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徐林。
而徐林已經開始檢查兩個寶寶的身體了,根本就沒有回答元錦玉的話。
銀杏看他沒有對寶寶下毒手,才稍微放下了心來。但她依舊很戒備,簪子重新紮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要徐林有什麼異動,她馬上就能戳穿他的喉嚨。
徐林臉色越來越凝重,對於他肩膀上的傷,和銀杏的簪子,倒是渾然不覺。
這兩個孩子,在孃胎中確實受了傷害。
他們的身上沒有什麼傷口,但是卻從皮膚中流血,要不是元錦玉昨天白天的時候察覺出了什麼,當即催產,恐怕用不了幾天,這兩個孩子就會變成一攤血水。
雖然徐林知道皇上給自己的藥很兇殘,卻也沒想過,竟然到如此程度。
他低着頭,能察覺到元錦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渾身都是攻擊狀態。
也不怪她如此,要是被她知道她的兩個孩子這麼危險,她不把自己剁了喂狗都算是便宜了自己。
檢查過後,徐林擡頭看元錦玉,對面憔悴的女子馬上問:“怎麼樣?”
徐林知道元錦玉心急如焚,也沒賣關子,對元錦玉:“能救,但是需要一味很名貴很稀有的藥草,皇宮中的庫房我點過,沒有。”
元錦玉要不是靠在牆上,恐怕直接就倒下了。
“什麼……什麼藥草……”她又開始放空了。
九哥,怎麼辦啊,咱們的寶寶危險了,我卻救不了他們……你怎麼還不回來……九哥……
“一味叫做風霜葉的藥,只有在南疆纔有,很少流傳到中原中。”徐林也覺得這件事棘手得很,眼看着兩個生命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就算是他能遍尋天下,他們也等不了了。
元錦玉聽着那個名字,只覺得有點兒熟悉,還有點兒陌生,其實她要是在冷靜的時候,肯定早就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了,現在她只是含淚搖頭:“真的沒辦法了麼……”
徐林的心也涼了半截,他一個大男人,生平第一次有了無奈的感覺。
眼看着生命流逝,他是最難受的。
醫者仁心,他這前半輩子,如果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那就是對元錦玉的兩個孩子下手了。
現在,他真的後悔了。
不管元錦玉生出的孩子是什麼樣的,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自己有什麼理由,讓她走這樣一條路呢。
元錦玉見徐林衰敗下去的臉,爬到了兩個孩子的襁褓邊兒,撲在牀上,哭都哭不出來。
寶寶,你們別離開孃親好不好……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元錦玉不捨地望着他們:“只要能救他們,我付出任何代價都願意,哪怕二十年、四十年的生命!”
屋子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同樣的,爲元錦玉而震撼。
銀杏也紅着眼圈兒,只不過她的腦子還是轉的,徐林搖頭的時候,元錦玉就差點兒昏厥過去。
銀杏馬上衝過去,掐住元錦玉的人中,對她喊着:“娘娘您堅持住!奴婢想起來了,那風霜葉咱們有!”
元錦玉猛地一個激靈,看了銀杏半天,覺得她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美妙,哪怕她都沒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有的。
“娘娘!您忘記您多寶貝那些藥材了!除了翠玉姐生孩子的時候,您從沒來都沒拿出來過!但咱們確實是有的!”
元錦玉總算是想起來了,就像是霧霾滿天時,忽然天空中被開了一扇窗子,清風拂過,她的腦子也清明起來。
緊緊地攥着的銀杏的手,她激動地:“是!那藥材咱們有!還帶進宮中來了!”
徐林也沒想到竟然能有這樣的峰迴路轉,從地上着急得直跺腳:“有這藥材你們還不快點兒拿出來,再晚點兒,兩個孩子真的沒命了!”
元錦玉馬上推搡銀杏:“快快,你去把那藥給取來!”
徐林現在也振作起來了,周圍還有這麼多穩婆呢,他也開始給她們分工,有人燒水,有人去準備其他輔助的藥材,等銀杏取了藥材回來後,徐林馬上就開始煎藥了。
元錦玉已經兩天一夜沒睡了,但是她半點兒都不敢閤眼。
她就枯坐在兩個寶寶的身邊,一身的狼狽,但是眼睛卻晶亮晶亮的。
她還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了兩個寶寶的手。
他們的手是那樣軟,自己都不敢用力,生怕弄壞了他們。
兩個寶寶現在已經很虛弱了,但在無意識中,還是抓住了元錦玉的手。
因爲生產的時候,太用力,元錦玉的十個指頭因爲抓着被面,都受傷了,此刻也是血肉模糊的。
都十指連心,傷得那麼重,碰一下都會疼得要死。
可是當手和大手牽在一起的時候,神奇的,她一點兒都沒感覺到痛楚。
有的,只是滿心的滿足。
這是她的孩子,她和九哥的孩子。
“寶寶……堅持住……”元錦玉低着頭,挨個親了親他們的臉頰。
寶寶好像是能聽到元錦玉的呼喚,哪怕呼吸再微弱,也沒有一個人會放棄。
徐林煎藥很快,吹涼了以後,就分成了兩份,開始給兩個寶寶服用。
元錦玉心中很苦,別人家的娃娃,剛出生,都是要喝奶的,可是她的兩個寶寶,最先喝的,竟然是藥。
好在那藥雖然苦,還是順利給兩個寶寶餵了下去。
等藥碗空了後,徐林都直接癱坐在地上了。
元錦玉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兩個孩子,問徐林:“這就……沒事兒了麼……”
“再觀察一個時辰,不再流血的話,就沒事兒了。”徐林回答她。
元錦玉點頭,還是趴在遠處守着,銀杏實在是看不下去,勸元錦玉:“姐,您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元錦玉怎麼能在這個關頭去休息,不確定了兩個寶寶徹底安全下來,她是不安心的。
於是她低頭凝視兩個寶寶,還搖頭:“不,我就在這裡看着他們。”
她那麼喜歡乾淨的一個人,懷孕的時候,穿的也都是清清爽爽的,可是現在,滿身的髒污,十指都血肉模糊了,身子乏得直打晃,還是不肯退卻一步。
姐,您怎能如此勇敢。
……
依舊是西海腹地。
寧王大軍昨晚上下舉行了慶功宴,軍心異常凝聚,本來有叛軍將領想要去偷襲,但仔細分析一番,就打了退堂鼓。
誰不知道寧王殿下最是謹慎,表面上看起來,是在慶功,實際上,就是在給他們設下陷阱,等着他們往裡跳呢。
因爲已經到了腹地,整個西海都是多鎮多漁村,那種大城池,反而不常見。
於是慕澤他們這一路過來,想要收復失地,還是很容易的。
這些叛軍早就在前幾天,撤到了遠臺城中,前方這一片零星城,和大片的漁村,都算是留給慕澤了。
因爲他們已經到了瘟疫盛行的地方,所以慕澤行軍都是謹慎又謹慎。
遠遠的,他就把軍隊駐紮了下來,然後帶着幾個心腹,還有一對御醫,去了最近的鎮上。
典清卓也在其中,她揹着藥箱,對於治療瘟疫的藥,已經有了很多種想法。
墨依依和典清卓雖然不熟,但跟着她,還是能學習到很多東西的,所以這次的行動,她也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