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錦玉看來,九哥他確實不適合當皇帝。
哪怕他心懷天下,心繫百姓,可他還是個太容易做出選擇的人。
若是把自己和這天下襬在一起,九哥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
當初在南疆的時候,慕澤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而她在府中擔心的,正是如今九哥會怎麼做。
心中已經猜到了一點兒,甜蜜中總是夾雜着失落的。
……
御書房中一應人等,都在等慕澤的回話。
慕澤卻感覺很疲憊。
奪他兵權,又因爲他有用處,把兵權還回來的事情,已經不是發生第一次了。
皇上怎麼就能那麼確信,他能再次答應他?
況且,他的錦玉在節骨眼上,他不能離開京城。
於是就算皇上把虎符塞回來了,他也還是冷靜自持的模樣,凝視身邊已經蒼老的男人:“就算父皇如此說,兒臣也不能答應。”
皇上也知道他這個孩子心腸冷硬,他認定的事情,就算是自己跪下來求他,恐怕他也不會鬆口。
再弄僵,把慕澤關押起來,他的心就更難挽回了。
於是皇上瞬間如同蒼老了幾十歲一樣,踉蹌着往後退了兩步。
德妃看着慕澤就火大,更多的還是憋屈。
她很想罵他一頓,說他不識好歹。
皇上都已經對你做出這樣的讓步了,你的錦玉就算是在京城中殺人放火,皇上都不會動她一根手指頭,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況且,因爲一個女人,就能這麼輕易地捨棄自己的兵權,還真不像是個有雄圖大志的男人。
德妃怎麼會明白慕澤和元錦玉之間的感情。
他不是輕易放棄了兵權,他只是更不捨得錦玉罷了。
在他的世界中,錦玉本來就是一切。
德妃最終是剋制住了,沒有口出惡言。
畢竟她的心計至上,知道若是現在敢呵斥慕澤,把事情搞砸了,皇上轉頭就會把怒火轉向自己。
於是她只能儘量心平氣和地勸着慕澤:“寧王,這天下百姓本該就是皇室照料,如今他們深陷水火之中,你作爲大周的親王,更是義不容辭,你打過那麼多勝仗,前年雪災的時候,你也平亂了。如今不過就是一羣不正規的亂黨,對你來說,解決他們不是易如反掌?”
德妃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心中卻是鄙夷的。
如果不是慕闕被你打傷了,誰還用求你?這麼好的差事,慕闕自己就能辦到了。
見德妃如此說,慕闕不表態也說不過去。
於是他也壓下心中的不甘,裝作和慕澤冰釋前嫌的樣子:“老九,咱們兄弟之間,關起門來,就是家事。但是百姓的事,卻是天下事啊。這個時候,你不站出來,那些百姓們肯定沒有活路了!”
慕闕想起百姓的時候,感情並非假的,他是真的着急。
畢竟都奪了十座城池了,再來幾座,是不是就要進入到大周的腹地了,大周的基業也岌岌可危啊!
況且他自小就知道父皇對自己不一樣,所以他始終提醒自己,以後他是要做帝王的男人,也就說,關心百姓,是他從刻在骨子中的思想了。
皇上本來也覺得慕澤不懂事得很,現在聽慕闕這麼一說,心酸得差點掉下眼淚來。
果然,就算是慕澤冷漠,他還是有慕闕這個好兒子的啊。
他甚至慶幸,慕闕以前犯錯,自己給了他機會。
看看,現在他改正得多好,自己若是百年以後,不能把皇位交給慕澤,那交給慕闕也是不錯的。
慕翎始終在觀察形勢,慕闕都搶到了自己的前頭,他當然不能示弱。
於是他也和皇上站在了一條線上,同慕澤語重心長地說:“老九,父皇的話,你再考慮考慮吧,不要讓父皇難做。”
其實德妃最期待的是淑妃會怎麼說。她一向是個莽撞的性子,慕澤這樣不給皇上面子,淑妃肯定很生氣。
只要她能開口罵一句,自己就再也不擔心慕澤會對淑妃心軟了。
誰知道,淑妃只是看了看慕翎,若有所思。
她剛剛已經從地上站起來了,不過現在還需要慕翎的攙扶才能站穩。
看向慕澤時,她眼中的光芒極爲複雜和陌生,只不過這會兒除了德妃以外,誰都沒注意她罷了。
終於,淑妃開口了,卻不是在呵斥慕澤,而是學着慕翎的語氣和他說:“老九,大周需要你,你就幫幫你父皇吧。”
這話,讓德妃徹底震撼了。
淑妃不會是換了個人吧?她什麼時候還能說出這麼深刻的話來了?
還是她這麼說,是因爲有什麼貓膩?
慕澤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淑妃剛剛替他求情,恐怕動機不是那麼單純。
虧他沒覺得,淑妃是真心爲了他打算。
現在不就是了麼,真的出事的時候,淑妃還是會站在皇上的那邊。
蔣老爺和相爺本來也想勸來着,後來還是忍住了。
人家皇家的親人勸慕澤,他都沒什麼表示,他們仔細說來,只是個外人,更加不可能有什麼效果了。
於是這兩個人只是心急如焚地盯着慕澤。
甚至那個傳令的小兵,也一直都沒下去,就這麼死死地看着慕澤,像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慕澤的身上。
而慕澤呢?他們若是以爲,所有人向自己服軟,他就能低頭,那未免太天真了。
他這輩子,真正低頭的,只能有元錦玉。
所以他直接就把虎符丟在了地上,別人不知道那代表什麼,在場的所有人可是都明白了。
他這不是在扔一塊牌子,他是丟了幾十萬的大軍啊!
慕澤的聲音比剛剛更冷,眼神不帶半點的感情,陌生地可怕。
這個時候,他又重新變成了那個地獄中的修羅:“本王已經說過,這兵符已經交出去了,還請你們另請高明吧。”
皇上猛地一個眩暈,差點沒摔倒,就連淑妃的臉色都慘白起來。
可是慕澤現在半點都不準備從這御書房多留,他轉頭就要離開。
那個小兵眼看着他從自己身邊大步而過,全身的血液都要涼透了。
終於,他梗着嗓子,半天才紅着眼圈,轉頭對慕澤離開的方向跪下,面對那個偉岸的背影,小兵聲嘶力竭:“寧王殿下,求求您救救西海幾十萬的百姓吧!您一向爲國爲民,除了您之外,還有誰能救我們!”
可是迴應他的,只是慕澤毫無變化的腳步。
御書房前的路長長的,這麼一走下去,總有點怎麼也不會到頭的感覺。
那個小兵已經哭倒在御書房了,他從西海,穿越了那麼多道關卡過來,可是卻沒想到,在京城,搬不到救兵。
他愧對西海的父老啊!
那小兵見慕澤不爲所動,也搖晃着站了起來,猛地奔身邊的御前侍衛而去,像是要拔出他們的刀一樣。
不過新選出來的侍衛統領是容辰親手帶出來的人,他利落地躲開了那個小兵,還抽|出了刀來,直接比在了那個小兵的脖子上。
那小兵都要崩潰了,臉上滿是淚水:“寧王殿下都不救我們了,我也不活了!現在就去陪那些因爲瘟疫死了的人!”
侍衛統領不忍心見他如此,也側頭看了一眼那個越來越遠的身影。
半晌後,他勸着這小兵:“你別難過了,總會有辦法的。再說了,寧王殿下的耳朵聽不到,你在背後喊破了喉嚨,他也不會給你迴應的。”
那個小兵猛地一愣,然後就這樣慢慢地跪了下來。
怎麼辦……他捂住自己的臉,真的沒辦法了麼……
沒有人注意到,已經走遠了的慕澤,慢慢攥起來的雙手。
他出宮之後,和三十匯合,馬不停蹄地就趕回了寧王府。
元錦玉在府中果然已經等候得很着急了,而現在花廳中,不光是有他懷着孕的妻子,還有李豫和元翠玉。
李豫真的是覺得這次的事情,是因他而起,他又不能跟着一起進宮,只好先回寧王府來等。
甚至他這麼多年,也只在元翠玉難產的時候才這麼焦急過。
慕澤這麼久不出來,他一個人胡思亂想,身子都僵硬了。
現在看到慕澤走進來,他的腿竟然都有些軟了。
元翠玉也很愧疚。他們兩個護着自己的孩子,卻把外人都給牽連了進來。
同樣的,她也非常感激慕澤。
如果不是他,豫哥哥的另外一隻腿,說不定已經斷了。
想她以前也見過蔣子翠,怎麼就沒看出來,這女人還有心狠手辣的潛質呢。
那個時候,她分明就是一臉的書香世家女的樣子啊。
見到慕澤後,李豫和元翠玉也不肯坐着了,直接就跪了下來。
慕澤見到這陣勢,有些疑惑:“你們這是做什麼?”
李豫擡頭說着:“殿下,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將您牽連進來,李豫萬死不足以謝罪,還請殿下懲罰我!”
元翠玉也急衝衝地說:“殿下,你要是懲罰,就罰我吧,豫哥哥是家中的頂樑柱,他不能出事!”
李豫馬上拽住她的手,焦急地說:“你又是胡說什麼!我不能出事,那你呢?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錦州怎麼辦?再說了,我是男人,理應承擔這一切!”
元翠玉不死心,還要和他爭,慕澤卻淡淡地道了一句:“這次的事,本王沒想過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