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衆人的目光均是投注在眼前的食物上,擺放在他們面前的,僅有一碗白米粥、一碟小菜、一杯清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食物。

這對自小錦衣玉食的衆人而言,眼前的食物不僅寒酸更是對他們身份的侮辱,難怪許嫣兒如此動怒。只是,許嫣兒自小囂張慣了,又有大長公主撐腰,因而不畏浮雲法師當衆發怒。其他人心中雖也不解爲何浮雲法師會安排這樣的晚膳,卻並未太過放肆當衆讓大夏朝的高僧難堪。

聽到許嫣兒的指責質問,浮雲法師臉上淺笑依舊,並未因爲一個小丫頭的無理取鬧而動怒,只輕聲問道:“施主不會忘了這是寺廟吧?”

聞言,許嫣兒皺了下眉頭,低眉掃了眼面前的食物,眼底瞬間浮上厭惡嫌棄之色,擡頭看向浮雲法師,反問道:“前幾日的膳食尚可,爲何今日竟拿這些平民也不吃的吃食給我們?”

聽完許嫣兒天真無知的言論,浮雲法師漸漸斂去臉上的淺笑,含笑的雙目中浮現出一抹深思,目光卻是靜靜地望着衆人面前的吃食上,半晌,才緩緩開口,“施主怕是不知道,許多平民百姓連白粥也是吃不起的。”

浮雲法師僅僅只說出一句話,衆人便見葉貴妃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頭,目光微冷地射向還想出言反駁的許嫣兒,寒聲道:“不想在此用餐的,本宮不勉強。只是,此次本宮與赫連貴妃前來永寧寺,全然是爲了大夏與匈奴祈福,只望大夏與匈奴結百年之好,更是祈禱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許小姐若是連這點苦心都不能參透,那還是快速離去吧。”

葉貴妃此言一出,功德林中一片寂靜,衆人不敢再表露出絲毫不滿之色,均是低頭凝視着面前簡單的晚膳。

許嫣兒更是漲紅了一張臉,後宮這些嬪妃往日見了大長公主無不笑臉相迎百般討好,卻不想葉貴妃今日竟當衆讓她難堪,隱藏在衣袖中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半垂的眼眸中射出點點恨意與惱色,顯然是記恨上了葉貴妃。

葉貴妃卻不再理會許嫣兒,收回視線,葉貴妃率先端起面前的碗筷,動作優雅地用着碗中溫熱的白粥。

其餘人見狀,待兩位貴妃均開始用膳後,這才端起各自面前的白粥,默默無聲地吃着。

玉輕塵擡頭看了眼對面坐着幾位世子郡王,只見這些天之驕子均是默默地用着白粥,幾人的臉上絲毫不見嫌棄委屈之色,可見比之這些天之嬌女,湛子慕簡珏湛然等人皆是心繫百姓之人。這讓玉輕塵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香雪樓,錢俊呈上來的那一盤未經過改良的窩窩頭,如今浮雲法師又以白粥招待宮中貴主、朝中顯貴,而錢俊和浮雲法師又與貪色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玉輕塵眼底神色微微一沉,視線漸漸定在簡珏身上。

簡珏已用完晚膳,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手邊的那一杯清水無聲地喝了一口,原本半斂的眼皮突然擡起,視線直接撞上玉輕塵看過來的目光,將玉輕塵隱藏在眼眸深處的疑惑盡數收於眼底,遂而淺淺一笑,並未做出任何的表態,反倒是斂了眼眉繼續喝着清水。

察覺到簡珏故意避開自己的視線,玉輕塵眉心一攏,隨即收回視線,隱下心頭所有的猜忌,低頭默聲用膳,免得被人瞧出了心思。

食不言、寢不語,衆人直到喝完杯中的清水,這才聽見六皇子笑着對浮雲法師開口,“多謝法師。這水甘甜可口,白米粥中沁着一股清香,真是脣齒留香,大師費心了。”

見六皇子如此客氣,浮雲法師淡淡一笑,平靜地陳述着食材的用料,“衆位施主方纔所用的白粥,皆是本寺僧人自己種植。至於白粥所用的清水與衆位施主所喝的清水,皆是取自九萬大山的清泉水。山中清泉最爲純淨,以此淨化人的身心,最爲合適。”

衆人原以爲這只是普通的稻米煮成的白粥,不想一碗白粥竟也用上了九萬大山有名的山泉水。一時間,衆人憋屈的神情漸漸舒展開,唯有許嫣兒鼓着一張臉,似是對浮雲法師的話十分不信。

浮雲法師卻也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始終淺笑着立於大堂內,修養之高讓人歎服。

“母妃,這三日辛苦您了。明日歇息一日,咱們後日下山回宮。”六皇子收回看向浮雲大師的視線,轉而看向葉貴妃,恭敬地開口。

葉貴妃點頭,轉目看向與她同坐一席的赫連貴妃,笑道:“這三日,辛苦赫連貴妃了。”

聽着葉貴妃的話,衆人這才轉目看向始終安靜地坐在葉貴妃身旁的赫連貴妃。

只見兩位貴妃同樣的容貌出衆,卻向世人展示着不同的風情。

葉貴妃柔中帶着媚,媚中又含着一絲冷傲,想來與她護國公府的出身以及身居貴妃高位有關。而赫連貴妃卻是全然地冷着一張媚惑衆生的臉,深邃的五官精緻明媚,與大夏女子的柔美全然不同,異域風情中帶着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恰恰便是這一絲讓人不能親近的冷漠,最是吸引人的視線。

對於葉貴妃略顯關心的問候,赫連貴妃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回了一句,“既然是爲了大夏與匈奴,又何來辛苦一說?本宮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語畢,赫連貴妃起身,冷漠如冰的視線卻淡淡地拂過靜坐在其中的簡珏,見簡珏表情冷峻冷淡,赫連貴妃無視已經起身行禮的衆位小姐,淡漠地領着婢女率先離開功德林。

收回看向赫連貴妃背影的視線,葉貴妃淡笑着開口,“這三日,也辛苦各位世子郡王與小姐了。明日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後日啓程回京城。”

語畢,葉貴妃自長凳起身,緩步走向門外,只是,卻在經過玉輕塵身旁時停頓了下,動作優雅地微微側身,精明含笑的視線緩緩轉向隨着衆人朝自己行福禮的玉輕塵,笑着說道:“玉小姐果然是玉人之姿。本宮自第一次在長秋宮見到玉小姐便覺有緣,不知玉小姐可有興致陪本宮欣賞永寧寺夜景?”

葉貴妃此言一出,大堂內氣氛瞬間一凝,衆人紛紛側目看向被點名的玉輕塵,一雙雙帶着探尋的視線中有疑惑、有擔憂、也有幸災樂禍,顯然,葉貴妃如此擡舉一個人,的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這擡舉之舉的背後又透着怎樣的謀算,卻讓人猜不透看不明。尤其葉貴妃育有兩名皇子,護國公葉青山更是手握兵權在大夏亦是赫赫有名的老將,葉貴妃的皇子自是有實力去爭奪那唯一一把龍椅的。

玉輕塵雖是宋培臣半路認回的女兒,如今卻已入了宋家族譜,成爲宋相府名正言順的嫡出大小姐,若這兩者結合,葉貴妃一派等於是如虎添翼,有一文一武兩名朝廷大員的支持,那把龍椅更不是奢望。

思及此,大堂內衆人面面相覷,雖未出聲,但所有人心中卻早已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葉貴妃卻無視衆人眼中各異的目光,只將注意力放在玉輕塵的身上,含笑的美眸定睛注視着半低着螓首的玉輕塵,卻發現此女神情淡然、表情淡定從容,沒有被自己點名的驚喜、也沒有因爲衆人詫異目光的慌張,看來倒是個能夠撐起事情的人。

玉輕塵心頭微微一沉,心知等了這麼多天,葉貴妃終於還是出手了,半斂的美眸中折射出沉穩的堅韌,對葉貴妃微微福身,淺聲回道:“臣女謝娘娘。”

見玉輕塵並未多加猶豫便出聲謝恩,葉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微轉身對六皇子開口,“堇兒,你好生招待衆位世子郡王小姐,不必跟來了。”

“是,母妃。”皇甫少堇立即回道,遂招呼着衆人再次落座,並未讓任何人跟上葉貴妃與玉輕塵的腳步。

葉貴妃與玉輕塵一離開,大堂內氣氛瞬間輕鬆了下來,但葉貴妃對玉輕塵另眼相看的舉動,卻也讓大堂內的氣氛含着一絲詭異。

“咳咳咳。”寂靜中,簡珏不禁以手掩脣微微咳嗽了幾聲。

衆人聽到這細微的咳嗽聲,藉着大堂內的燭光往簡珏望去,發現簡珏臉色透着蒼白、神色懨懨,立於他身後的袁天忙上前將手臂上挽着的披風披在簡珏肩頭,同時抱歉地對衆人開口,“五皇子、六皇子,我家郡王傷勢並未痊癒,怕是不能再次陪伴大家賞月。”

皇甫少堇聽之,眉頭不禁輕皺了下,略帶凌厲的目光射向一臉虛弱的簡珏,緩緩開口,“寧郡王這傷怎還沒有好?看來簡王府的府醫醫術欠缺,不如讓太醫診斷一番,看看到底傷在何處。”

皇甫少堇此話,顯然是不願讓簡珏離開,皇甫少司見之,眼底劃過一絲冷笑,遂朗聲道:“寧郡王傷勢本就嚴重,如今又隨我們長途跋涉前來永寧寺,自然好的慢。袁天,扶着你家郡王回廂房歇息吧。來人,請太醫去爲寧郡王診脈。”

“多謝五皇子。”簡珏勉勉強強地止了咳,在袁天的攙扶下站起身,轉身慢慢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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