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常駐宮中,所以太后准許她帶了一個貼身伺候的。
馬車上,林錦嫿看了眼坐在一側的墨風和另外的宮女,就是想跟墨風交代什麼都沒有機會,只能一路無言,直到馬車在皇宮門前停下。
太后許是爲了表現出重視,才下馬車,宮裡的肩輿便已經在等着了。
之前傳旨的公公笑着站在一側道:“淳和郡主,您也別辜負了太后的一番美意,請吧。”
林錦嫿看着面前四人擡着的小轎子,也沒說什麼,扶着墨風的手便慢慢上去了。
去太后的慈寧宮,要經過養心殿一側的步道,過去時,剛好養心殿內有人走出來,身後跟着不少伺候的宮女。
她本是沒大注意,但匆匆掃過一眼,便立即認出人來,這不是嘉才人的侄女薛聞心麼,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位娘娘好似面熟。”林錦嫿頓了頓,還是問道。
莫公公看了嚴,笑道:“是新冊封的心貴人。”
“心貴人……”林錦嫿確定是薛聞心了,但更奇怪的應該是這位莫公公的態度吧,他看起來好似一點兒也不氣,難不成太后也是允許皇帝召一個跟已故茵嬪很像的女子在內宮伺候的?
莫公公看她若有所思,笑着輕聲道:“淳和郡主,這宮裡頭的事兒就像這六月的天兒,瞬息萬變,您看着就是了,後宮有後宮的規矩,也容不得旁人多說。”
“多謝公公指點。”林錦嫿知道他在賣乖,也受了他這個情。
莫公公看她是個明白人,也不再多說。
一路過去慈寧宮,許是因爲盛夏灼熱,一路都不見宮裡的貴人主子們出來走動,整個皇宮都安靜極了。
等到了慈寧宮幾步開外轎子便停下了,墨風上前將她扶住,才一道走着往裡而去,只不過纔到了慈寧宮門口,裡面的嬤嬤就迎了出來,道:“是淳和郡主啊,太后如今剛歇下,您在這兒稍等會兒吧。”
墨風眉心微緊,難不成是太后故意刁難?
林錦嫿點頭的應下,老老實實的就站在了慈寧宮門口。
莫公公看了她一眼就走了,那嬤嬤也進去了,只剩下林錦嫿主僕在殿門口站着。
墨風等人都走了,才低聲道:“小姐,太后這是故意給您下馬威呢?”
“她犯不着如此,現在這樣做,多半是想試探。”林錦嫿看着這陽光越來越灼熱,只後悔來時沒讓阿寶好好做一碗冰消茶。只是太后是要試探自己,還是借自己試探別人,就得等等看了。
主僕兩人站了半個時辰,太陽到了最中央,照得人影都只有腳下一小團了,墨風就是想替林錦嫿遮陽都沒法子。她自己有功夫底子還好說,但小姐再聰明,也不過是弱質女流,筆直在烈日下站了半個時辰,已經是面色發白了,林錦嫿也全憑一口氣撐着,她倒要看看太后到底想做什麼。
此時的養心殿內。
皇帝看着對面屢屢下錯棋子的趙懷琰,想了想,還是將棋子扔回了一側陶罐裡,道:“你就這般在乎一個林錦嫿,太后不過讓她曬曬太陽,你跟朕下棋都心不在焉了。”
“浮生難得一知己,兒臣想好好珍惜。”趙懷琰道。
皇帝聞言,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只下了榻揹着手緩緩往殿外而去,趙懷琰也隨即跟上。
走到殿外長廊下,皇帝站在臺階前,看着距離養心殿前不遠的宏偉宮殿,綠瓦紅牆,高貴雍容,笑道:“朕若是拿最前面那殿裡的椅子跟你換這一個女人,想必你也是不願意,對嗎?”
“父皇所言,紅顏知己難道是絆腳石麼?”他根本不會拿錦嫿去換那位子,那樣一個註定孤獨終老的位置,如何比得上他的嫿兒。
皇帝聞言,笑了笑:“今天一大早,景王就去陪太后了,死活想娶林錦嫿,如今你又爲了她而亂了心神,朕說她一句紅顏禍水可有錯?”
“即便是禍水,也是兒臣所愛的禍水。”趙懷琰淡淡道,看着這烈日,只想着她那瘦弱的身子能否撐得住。
“可她讓你們兄弟相爭,你也愛?”皇帝的話裡還是夾雜上了別的意思。
一旁的安公公聽着,都替趙懷琰捏了把汗,若是他的回答是肯定的,皇上必定不會放過林小姐。
趙懷琰素來是知道皇帝心思的,聞言,只道:“父皇曾說,好男兒志在四方,若是鍾情於女子身上,便是喪志,若是對親兄弟的女人起了貪念,便是無恥,無恥又喪失志氣的人,若非親緣不可割捨,兒臣必不認這兄弟,至於相爭,兒臣不覺得屬於兒臣的未來王妃,需要跟誰爭。誰來要爭,便是搶。”
這番話說完,安公公都忍不住暗暗給他豎大拇指,既正面回答了皇上的問題,又沒說出兄弟相殘的話。
皇帝聽完,良久,才笑出聲來:“好一個親緣不可割捨,好一個‘爭’和‘搶。”說完,轉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道:“行了,她曬這麼會兒怕都暈過去了,你去瞧瞧吧,好歹是朕的親皇妹主動開口要收養的義女,朕這個做舅舅的,總不至於那樣無情。”
趙懷琰看他的確沒有別的懷疑,才行了禮退下,快步朝慈寧宮方向去了。
林錦嫿感覺眼前已經在冒星星了,難道太后是打算活活曬死她?
正想着,裡面終於出來了人,只不過她現在覺得那人好似分出好多的影子,叫她一時都看不清了。
“小姐,快行禮。”墨風上前扶住她道。
林錦嫿努力眨眨眼睛,才緩緩行了禮,便聽得那人影道:“你也乏了,要不要去我宮裡歇會兒?”
話語裡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林錦嫿勉強看清,來人居然是許久不見的敬貴人,她還是跟前世一般不待見自己呢,前世自己嫁給趙闞,爲他們母子付出一切,到頭來也只得一個棄之如敝履的下場……
林錦嫿忍不住淺淺一笑:“臣女是來見太后的,就不去娘娘宮裡坐了。”
“又是欲擒故縱的把戲麼?”敬貴人見她拒絕,冷諷道。
“臣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林錦嫿聽出些火藥味來,暗暗咬了下舌尖,巨大的疼痛和血腥味蔓延開,讓她瞬間清醒不少。
敬貴人又是一笑:“不明白?你就是靠着這句不明白,才讓景王爲你要死要活的?在這宮裡這麼多年,各種各樣的女人我都見過,你那點雕蟲小技我根本不放在眼裡。身爲女子,以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間爲樂,你還要不要臉……”
“娘娘這話說得好,景王不顧兒臣是他長兄,覬覦長兄之妻,實在寡廉鮮恥,還請娘娘回去好生教導。”
不等林錦嫿開口,一道冷漠男聲傳來,而後墨風便拿了摻着解暑藥的水給她喝了下去。
一碗解暑藥下肚,加上趙懷琰冒着寒氣的身子就站在身側,她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不少,等才擡頭,就發現敬貴人臉都黑了。
敬貴人冷笑一聲:“既然寧王認定了她是你未來的王妃,那就讓人看好,成日用她那點姿色媚態在外招搖,豈能怪闞兒覬覦她?”
“本王的王妃,想去哪裡都可以,誰敢覬覦,本王就挖了他的眼睛。”趙懷琰冷漠說罷,瞥了眼門口盯着的莫公公,道:“請通傳太后,本王求見。”
莫公公知道太后雖不喜寧王,但皇上喜歡,她也不會太駁了他的面子,便立即進去通傳了,順便將這裡的事兒原封不動的回稟了。
太后才喝完消暑的茶,聞言,面色冷了幾分:“當真是這林錦嫿妖鬼附身不成?素來冷僻的寧王竟也能如此袒護她,就連一貫心思不在女人身上的闞兒也對她沉迷至此。”
一側嬤嬤輕聲道:“太后有此疑慮,不如請了慧覺大師入宮來,讓他暗裡瞧瞧也好。”
“回頭你召他進來。”太后說完,朝殿外看了看,道:“去傳令吧,就說哀家在小佛堂頌佛,就不見她們了,林錦嫿安排住在慈寧宮的側殿,寧王讓他回去吧。”
嬤嬤應下,小心招呼人來扶着她往小佛堂去了,這纔出去傳了話。
趙懷琰一早料定太后不會見她,見嬤嬤來傳話也並不驚訝,只道:“過幾日便是太后壽誕,這段時日本王會每日過來問安。”
嬤嬤目光微閃,看了看一側被曬得面色發虛的林錦嫿,點頭應下,才忙對一側太監道:“先送郡主下去休息吧,再傳太醫來瞧瞧。也怪奴婢,太后忘了郡主還在外候着,奴婢也忘了提醒,還請郡主責罰。”
林錦嫿聽她這話,哪裡還敢責罰她,大家都心知肚明罷了,只笑道:“嬤嬤客氣了。”
嬤嬤見她沒有趁着寧王這樣護她而無理取鬧,心下稍安,立即讓人扶着她下去了。
走時,敬貴人還特意看了看趙懷琰,輕笑:“寧王難得有這份孝心。”
趙懷琰沒理她,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
他以前也不會不把她放在眼裡,不過現在既然話都說開了,也無需再講究了。
嬤嬤看在眼裡,默默行了禮退下了,敬貴人這才怒氣衝衝的回自己的永和宮了。
永和宮裡不見外人,在的都是她的心腹。
趙闞看她回來,忙放下手裡的茶盞迎上前去:“母妃,怎麼樣?”
“你覺得怎麼樣?趙懷琰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看似是個悶葫蘆,一旦惹急了,回頭咬得你骨頭都不剩。”敬貴人是爲了發泄怒氣才這樣說的,等說完,才稍稍冷靜下來,對他道:“趙懷琰這人會是你最大的對手,現在京官裡咱們的人不少都被處置掉了,雖說趙懷琰沒了林麓之的軍權支持,可還有一個徐家,我們萬萬不可大意。”
“父皇偏愛他,我們能有什麼法子,倒不如先把林錦嫿……”
“你不許再提她!”敬貴人見他依舊心心念念林錦嫿,怒道。
趙闞面色微沉:“母妃,兒臣……”
敬貴人看着他真是氣得頭疼:“這次你再出什麼事,我就把你送去西南,讓你跟你舅舅打仗去!”
趙闞看她滿是怒意,心裡也跟着怒起來,卻是怨恨她從不曾考慮過他的想法。
他默默站在一側不再說話,對她的話更像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般,心裡念念不忘的,依舊是昨晚林錦嫿那美好的身子……
盛夏的烈日尤其催花,彷彿一場大雨過後,前幾日還嬌豔欲滴的花兒便殘碎凋零的只剩下零星幾片花瓣和花骨朵兒了,在太陽下曬得蔫兒吧唧的。
羅家被捕,王御史‘重病’,王夫人的心思全寄託在了趙懷琰身上,連時常侍弄的花草也懶得多管了。
她在前廳坐不住,來來回回的走,直到夜幕微垂,才見長廊下小廝的身影快步跑了來。
等到了跟前,王夫人才急切道:“怎麼樣?寧王殿下怎麼說?”
“寧王殿下說這件事夫人且先不急,就算是證據確鑿的謀反,因着太后壽辰將近,也不會立即斬首的,還有周旋的時日,而且他也不會容忍忠臣被誣害。”小廝將原話複述道。
王夫人聽完,好似吃了定心丸,一顆心也落回了肚子裡。
小廝說完,忽然瞥見一側屏風後有人貓着腰偷聽,忙道:“誰在哪裡?”
王夫人嚇了一跳,趕忙提步過去,卻只看到一抹灰色的衣角。
“夫人,要不要使人去查查?”
“罷了,方纔說的也不是什麼機密。”王夫人認出那人來,心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小廝見她不追究,也不再多說,行了禮便退下了。
王夫人左思右想,還是起了身往王暉遠的院子去了。
此時寧王府內。
趙懷琰負手站在桃林內,半晌,纔開口:“當真是趙傾在盤算佈置?”
“是。”
站在他身後一身利落的女子低聲回答。
他目光漠然,半晌,才又問道:“可有西夏的人插手?”
“暫時沒有。”
“沒有麼……”趙懷琰幽幽看着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
身後的人已經習慣他半天才蹦出一句話的習慣了,安安靜靜等着吩咐。
不多會兒,才聽到他淡淡道:“讓你們準備的事,可準備好了?”
“準備是準備好了,不過王爺,以此引他出城,是不是太……”
“卑劣?”趙懷琰說出她不敢說的詞。
後面的人默然,算是承認了。
趙懷琰淡淡轉身看着她低垂着眉眼的樣子,睨了眼一側的高稟:“這件事,你親自去辦。”
“是。”高稟應下。
“還有……”趙懷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調她回西夏。”
“王爺!”女子心中驚駭,忙擡頭看他:“屬下可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
趙懷琰沒理她,直接提步走了。
女子還要追上去,卻被高稟攔下。高稟看着她滿是不解和委屈的樣子,輕嘆了口氣:“弦月公主才讓你來伺候,你不懂也是正常。你不知道景王對王爺做了多少卑劣的事,今日王爺之所以會如此,也是因爲昨晚……”高稟頓了頓,怕被王爺揍,沒敢說出來,只道:“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每計都是詭術,能不能算卑劣?”
“我只是……”
“你一直跟着公主,公主難道沒教過你麼?”高稟不解,弦月公主那樣的人,不會不懂這些纔是。
“我……公主纔不會讓王爺淪落到紆尊降貴做這等事。”女子有些不服氣,說到底還是埋怨林錦嫿。
高稟知道她一根筋,也懶得跟她多說,直接把她打發走,纔去辦自己的事了。不過這次景王敢發瘋,也要接受發瘋的代價。
晚上,明月已經高高掛在了天上,清冷的月光瀉下來,彷彿暑熱都消了不少。
林錦嫿簡單洗漱完躺在陌生的牀上,看着帳頂,只覺得清醒的很,怎麼也睡不着。在林府她還能起來看看書或是出府走走,在這深深宮牆內,她的一舉一動都有規矩嚴苛的人盯着,宮裡的夜甚至寂靜到能聽到屋外那株山茶樹的樹葉被風吹在一起摩挲的聲音。
她想,若是萬一最後是懷琰得了這皇位該怎麼辦?她要隨他一起被皇宮這座金絲籠永遠囚禁麼。
她想着想着,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睡下去。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嬤嬤來伺候梳洗了,她打起精神起了身,墨風也立即進來伺候,不過換了一身宮女的常服,而太后給她備了一身寶藍色的長裙。她不大喜歡這個顏色,卻不能說不,只能由着四五個宮女擺弄着穿好,又梳了繁複的髮髻,纔去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這次沒再爲難她,讓她請了安後,便賜座坐在了一邊。
一早來請安的,還有軒王妃,軒王妃抱着小郡王一道過來的,小郡王才幾個月大,正是嬌憨可愛的時候,沒牙的嘴裡咿咿呀呀的,胖嘟嘟的招人喜歡,太后更是難得笑容滿面。
林錦嫿裝透明人安靜的坐在下面等着捱過這個早上,但沒多會兒就見嬤嬤面色猶豫的走了進來。
太后瞧見她這樣子,淡淡問道:“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奴婢天生就是這苦臉,難得太后不嫌棄。”嬤嬤忙笑道。
“行了,有什麼話直說吧。”太后將小郡王交還給一旁候着的軒王妃,才道。
嬤嬤忙應了聲,道:“是心貴人來請安了,現在正在外頭候着,還親自給太后您燉了消暑的綠豆湯。”
太后聞言,面色不變:“難得她費心,不過你怎麼沒告訴她,哀家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御醫交代了不宜吃這些涼性的東西,你讓她帶回去吧。”
“是。”嬤嬤立即應下去了。
林錦嫿聽到這兒,還只以爲是薛聞心費盡心思在討好太后,便聽一側軒王妃笑道:“這個心貴人倒是執着,皇上讓她每日來給太后問安,她還真是一日不落下。”
太后聽到這話,方纔還冷靜的面色一下便有些沉了。
軒王妃知道說錯話,趕忙低頭去逗孩子了,也不敢再說。
林錦嫿聞言,心裡奇怪,皇上讓薛聞心每日過來的,不可能不知道太后不喜歡她,卻非要薛聞心每日都如此,是打算做什麼?而且看太后這樣不高興,連敷衍見一面都不肯,已是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了,難不成他們母子之間也生出了嫌隙麼……
正想得出神,就聽軒王妃道:“聽聞淳和郡主擅長醫術,皇祖母您身子又不好,不若讓淳和郡主給您瞧瞧?”
太后皺起眉頭:“哀家的身子是老天爺在看顧,就不必她來看了。你們陪着哀家這會兒怕也煩了,退下吧。”
軒王妃笑着應了是,才轉頭看着林錦嫿,笑道:“淳和郡主初來宮裡,一定還不適應吧。”
“我性子沉,到哪兒都不愛走動,倒沒不適應,多謝王妃關懷。”林錦嫿不知她什麼意思,但知道現在不能得罪太后,一言一行都要爲太后着想。
“那就好,聽聞你昨兒還差點中了暑暈過去,若是寧王知道,定要發怒了。”軒王妃笑眯眯道,彷彿不知道昨日趙懷琰已經來過一般。
林錦嫿看着她望着自己時滿是笑意的眼睛,心中微寒,她是故意要在太后跟前這樣說懷琰麼。
“寧王殿下怎麼說都是小輩,豈有跟太后發怒的,王妃多慮了。軒王和您雖與寧王殿下不親近,也不至於猜測他不賢不孝,對嗎?”林錦嫿說這話是帶着個人怒氣的,說完,笑意盈盈的看着軒王妃的面色變得難堪,她卻只當做沒發現一般由着她難堪。
太后見此,瞥了眼正可愛的重孫,擡擡手:“都下去吧。”
“是。”林錦嫿規矩行了禮,才側身退下了。
軒王妃也紅着臉跟了出去。
等她們都走了,太后才沉下了臉:“軒王妃這麼笨,幫不了老四也就罷了,可別讓小郡王也跟着廢了。”
“太后別擔心,軒王妃好歹也是大家族出來的,心裡有數的。”一旁嬤嬤勸道。
“有數?”太后想起她方纔吃癟的樣子,搖搖頭:“連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都說不過,也是笨,還敢在哀家面前告寧王的狀,也不怕他臉一冷就六親不認。”
嬤嬤聞言,忙把頭垂得更低了些,不敢多聽。
太后見此,也懶得再說:“找時間把慧覺大師叫來吧。”說完,便扶着一旁宮女的手往小佛堂去了。
林錦嫿跟軒王妃一路出來,送她到了慈寧宮門口,才道:“臣女恭送王妃。”
“郡主不必客氣,不過本妃着實想不到郡主還未嫁給寧王,你們就這樣伉儷情深了,實在是難得。”軒王妃望着她,早已沒了方纔難堪之態,面上笑容溫和,彷彿根本沒發生方纔的事一般。
林錦嫿見此,知道她這話不懷好意也沒再反駁,省得惹出更大的麻煩,只垂眸輕聲道:“多謝王妃誇讚。”
軒王妃見她乖順起來,才冷冷睨了她一眼,抱着小郡王走了。
墨風低聲在側道:“小姐,往後咱們還是避着她些好。”
“怎麼避。”很快就要嫁給懷琰,一旦嫁過去,軒王妃還得稱呼自己一聲大皇嫂,這感覺實在是一言難盡。
墨風也是啞然。
不過送走軒王妃,她們便乖乖回側殿悶着了,後宮裡有敬貴人虎視眈眈,還是這裡安全。
只是林錦嫿想不到的是,敬貴人這會兒也沒空來找她的麻煩了。
永和宮中。
敬貴人看着來回話的小太監,氣得臉都青了:“你再說一遍!”
“是,娘娘,景王殿下今兒一早便駕馬出城了,哪知被人陷害跟一幫蠻夷混在了一起,叫巡城的護衛軍恰好撞見,這會兒已有刑部的人親自寫了摺子上奏上皇了,殿下這次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
“景王怎麼會忽然出城?”敬貴人氣得腦袋發暈,昨兒才說讓趙闞小心些,沒想到今天就出了事。
小太監哆嗦着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雙手呈上:“這是景王府送來的。”
敬貴人親自起了身,幾步上前將信拿到手裡拆開,裡面卻赫然寫着一首情詩,話裡話外,都是邀請趙闞城外一聚的意思。
敬貴人不解:“這信未曾署名?”
“聽說隨同信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樣信物,不過王爺出城時帶走了,景王府的人也沒瞧清是什麼東西。”小太監道。
敬貴人面色鐵青,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道:“準備轎輦,我要立即面見皇上!”這次是有人陷害闞兒的,肯定是趙懷琰,但她要去哪裡找證據呢?
不過趙懷琰做事,怎麼會讓人留下證據,而且他也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把趙傾用來誣陷自己的蠻夷刺客,送給了趙闞。
城外,趙闞被官兵團團圍住了,而他身後的破廟裡藏着的,根本不是他想見的人,而是蠻夷刺客。
領着護衛軍的林錦澄看着面前的人,也是眉心微緊。畢竟只是抓到了跟刺客見面,趙闞又是王爺,他除非等皇上聖旨下來,否則連抓捕都不能。
趙闞緊緊抓住手裡一縷被白色絲綢繫住的青絲,原以爲看着那信,是林錦嫿被自己打動了,所以才以青絲爲信物,沒曾想居然不是她,但這青絲上的香味和這白色的絲綢難道不是那一夜她身上穿着的衣裳裁下來的嗎?不然怎麼會有那一夜的香味?
遠遠盯着的高稟瞥了眼自己短了一截的頭髮,想着自己悄悄偷了林小姐絲帕裁下來的白布,看他一而再再而三把那頭髮放到鼻尖前聞,心裡就有一股異樣的感覺。說是噁心,倒更像是自己委身給了景王一般,不過他唯一沒想到的是景王竟然癡慕林小姐至此,不過是一封信和一縷頭髮,就讓他一大早駕馬而來。
“沒想到曾經浪蕩不羈的景王也有今天。”離城門不遠處的酒館二樓,小廝帶着幾分諷刺笑道。
“浪蕩久了,等真的遇到動心的人,纔會越瘋狂。”趙傾淡漠轉着手裡的酒杯,嘴角冷冷勾起:“不過寧王就是寧王,永遠比常人聰明一些,我的計劃他竟是早就識破,還給趙闞這個陷入情網裡的人來了個將計就計。”
“那王爺,接下來怎麼麼辦?想來繼續讓寧王查下去,羅家怕也要逃過一劫了。羅家不肯歸順我們,此番出來,怕要生出事端。”小廝望着他問道。
趙傾只轉頭往樓下看去,看到一個穿深色家丁服的小廝正從藥鋪出來,才笑道:“急什麼,計劃纔剛剛開始。”
小廝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認出那家丁服制來,笑道:“您想從王家入手。”
“王御史被困在了家裡,王夫人母女又十分聽林錦嫿的話,就剩下一個王暉遠了……聽聞他病的重,這個拿去給他。”說完,拿出一個玉瓶放在了桌上。
光是這玉瓶拿出來似乎都能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氣,小廝見狀,有些不忍:“這可是那位弦月給您的,是能保命的東西。”
“不給王暉遠一條命,你以爲他能爲本王賣命麼?”趙傾不屑的睨了眼這藥瓶,輕嗤:“西夏的弦月公主,她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
小廝見狀,收下藥瓶不再多說。
趙闞的事並沒有持續多久,聖旨很快就下來了,不過出乎了高稟的意料。
他回到寧王府,看着站在湖上長廊下的獨自想着什麼的趙懷琰,輕聲道:“王爺。”
“聖旨如何?”
“聽說是敬貴人自己要求的,要把景王送去西南參軍,皇上同意了,不再追究此事。”高稟小心翼翼道,如此一來,趙闞就算是逃過一劫了,西南是熊家的地盤,他過去,只會如魚得水。
趙懷琰聞言,眸色淡淡:“通知青山寨的大當家,趙闞的西南之行不必太順利。”
高稟見王爺竟然還沒打算下狠手,遲疑道:“王爺,景王去了西南跟熊家會和,可就更難對付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父皇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一旦他要了趙闞的命,父皇必然會認定自己纔是要謀逆之人,更何況嘉才人早就在他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京城還有虎視眈眈的趙傾。
高稟聞言,心裡縱然不甘,也只得應下。
沒多久,就聽外面來了人,說是軒王求見。
“軒王……”趙懷看了眼來回話的人:“請去書房。”
“是。”
等人走了,高稟纔跟在一側道:“王爺,軒王這會兒怎麼會來?”
“來賣人情。”趙懷琰早就知道他暗地裡曾跟弦月合作,不過隨着他誕下皇子,皇后和敬貴人接連遇挫折,嘉才人更是被賜死,他的母妃麗嬪也開始坐不住要來爭一爭了。
高稟看他直接走開,心裡沒想通,也不敢在多說,忙提步跟着去了。
林錦嫿在慈寧宮聽說趙闞的消息,已經是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宮裡的宮女太監們口風緊,若不是墨風去拿晚膳時偶然聽到她們私下議論,她這會兒怕還不知道。
用過晚膳,林錦嫿用沐浴的由頭才把所有人打發出去,留了墨風說話:“皇上怎麼會同意趙闞去西南?”
“奴婢也不知,按理說,皇上應該一直忌憚熊家纔是,之前處置熊丞相,又貶了敬貴人,可見他是想處置了熊家的。”墨風也是不解。
林錦嫿也想不通,站在窗邊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宮牆,半晌,心裡才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皇上想借趙闞除去熊家?”只有這個道理能解釋得通了,趙闞比熊家好利用多了,而且也不會讓熊家人起疑。
墨風不解,林錦嫿也不多解釋,只道:“這幾日你再盯着,看看敬貴人會不會得皇上看重,若是如此,那我的猜測就八九不離十了。”皇上要利用趙闞除去熊家,必然會給熊家和趙闞甜頭以矇蔽他們,西南那邊不可能再賞什麼了,那唯一能給甜頭的也就一個敬貴人了。
墨風應下。
又是寂靜一夜過去,林錦嫿第二日起來去問安,便見敬貴人已經早早在裡頭了,而且喜氣洋洋。
林錦嫿一進來,看到她眉梢眼角的春意,眨眨眼,皇上難不成是昨夜召幸了她?
正想着,嬤嬤才扶了太后出來了。
老生常談的寒暄幾句,話鋒一轉,敬貴人便道:“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都開口了,說吧。”太后捧起茶喝了口,才緩緩道。
“是。”敬貴人連忙起了身半屈膝行着禮,道:“臣妾是想着,藉着您的大壽,是不是也該讓皇后娘娘出來了。她雖然犯了大錯,但禁閉了這許久,也該反思過了,而且該受的懲罰也受了,太后您說呢?”
太后聞言,眉心微擰,似乎不大願意,不過不等她開口,就聽得外面一道沉穩腳步聲傳來,而後便是一道明黃的身影走了進來。
敬貴人看到來人,面色飛上一團紅雲,連忙讓到了一側,林錦嫿也趕忙行了禮,就聽他道:“都平身吧。朕方纔聽德妃之言,甚爲有理,從今日開始,便放皇后出來,讓她也沾沾母后的喜氣。”
“德妃?”敬貴人聽到這話,激動的擡起頭。
皇帝朝她笑笑:“怎麼,愛妃當敬貴人當久了,竟忘了以前的封號?”
敬貴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即跪下叩謝:“多謝皇上大恩。”
“行了,你昨兒也累了,今天闞兒要入宮來拜別,你去見見吧,朕就不見了,省的旁人說朕格外偏頗你們母子。”皇帝笑道。
一側的宮女看敬貴人喜不自勝,忙上前將她扶起,笑道:“德妃娘娘,您快謝恩吧。”
她這才忙謝了恩,激動的走了。走時,林錦嫿看她的手都是微微發顫的,心裡不由多了一絲憐憫。皇帝這樣利用她,她竟還感恩戴德,不過皇帝真是無情至極,同牀共枕這麼多年的女人,在他眼裡永遠只是一顆棋子。
正想着,一道微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這才忙收回了目光,垂眸不出聲,不過皇帝卻笑了起來:“淳和在想什麼?”
林錦嫿見他跟自己說話,轉過身去,道:“臣女是替德妃娘娘高興。”
“哦,有什麼可高興的?這德妃之位本就是她的。”皇帝深深看着她道。
“德妃娘娘能獲聖上眷顧,便值得高興。”林錦嫿說着冠冕堂皇的話。
皇帝卻聽得高興:“都說你伶牙俐齒,朕看果然沒錯。”
“皇上過譽了。”
“那朕這樣誇你,你也高興?”皇帝笑眯眯道。
“自然,誰的誇獎都不如皇上的誇獎來的榮耀,等出了宮,臣女能跟親近的小姐們說上三個月。”林錦嫿看他露出一副慈愛之態,也隨着他表現出一副討好之心。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淳和,難怪懷琰這般喜歡你。罷了,朕跟太后兩個老人你陪着許也悶煩,皇后是懷琰的母后,你既在宮裡,就去迎她出宮吧。”
林錦嫿心裡一緊,皇帝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擡眼,可皇帝鷹眼瞄過來,似要把她看穿了一般。
她起身笑道:“皇上正當盛年,太后也是福壽延綿,臣女見識淺薄,與太后和皇上說話,便如那書上所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哪裡會覺得悶煩,就怕皇上太后嫌棄臣女胸無點墨。”
“女子無才便是德。”太后涼涼一句。
林錦嫿聞言,知道她是真的不待見自己。
不過也不妨,皇帝縱然多疑,面上總還是和顏悅色。
皇帝笑着道:“懷琰之前還跟朕提要提前婚期,朕本不大樂意,現在看你這伶牙俐齒,早些嫁過去也好,磨磨他那討人厭的孤僻性子。”
林錦嫿驚愕擡頭,所以她的婚期是真的要提前了?
從慈寧宮出來去坤寧宮的路上,因爲婚期提前這件事,她都沒心思考慮爲何皇帝會讓自己來見皇后這件事了,等到了坤寧宮,墨風說一路有人暗暗跟着,才明白,皇帝是想借此試探皇后跟懷琰到底是不是如嘉才人所說,有謀反之心吧,畢竟皇后才從低谷被拉出來,見到又是自己人,最是容易吐露心聲。
她看着坤寧宮內寂寂無聲的樣子,心裡呼了口氣,放下其他想法,只希望一會兒皇后千萬要冷靜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