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天打雷劈

皇帝在御書房裡看奏章,直到有人進來點了蠟燭,他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寧王還未入宮嗎?”

“方纔已經入宮了,這會兒正在路上呢,不過皇上,王爺好似帶了林小姐一道過來的。”公公躬身在一側回道。

皇帝看着奏章的目光也微微一停,才繼續往下看,邊看邊道:“下去候着吧,等人來了再傳召進來。”

“是。”公公應下,這才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手中奏章,乃是徐泊山下午遞來的,爲其妹徐惠娘之枉死陳情。看完他面上才露出些許涼意,疲憊放下奏章往後靠下,喃喃自語:“好一個林端,好一個德妃……”

林錦嫿跟在趙懷琰的身後走在皇宮裡,夜幕黑了,廊下四處點亮了紅燈籠,偶爾有提着燈籠巡視的太監路過,會停下行禮,她下意識的,就好似看到了前世,她還是這後宮之主時的樣子。一想起,她便恨意難平。

繞過前面的宮殿,往後便是養心殿,她微微咬牙忍住心頭不適,卻未察覺走在前面的趙懷琰將腳步放緩了些:“擔心?”

林錦嫿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微微搖頭:“皇上乃是聖明之君,我不擔心。”

“那就是想起了以前。”趙懷琰的語氣依舊平平靜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讓林錦嫿浮躁的心也跟着平復了不少。

她擡眼往前看去,宮裡的風彷彿都是枷鎖,壓得人渾身不自在。

她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趙懷琰側過臉看着她目光幽幽的模樣,很自然的將她的手握在了手心,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而去。

林錦嫿微微一怔,看着他毫不避諱這是皇宮,不由道:“王爺,這裡是……”

“嗯,沒關係。”他抓着她冰涼的小手緩緩往前走。有我在,不必怕。

林錦嫿心中好似有暖流淌過,方纔的煩悶也去了一大半。

她任由他牽着往前走,偶爾有巡視的宮人路過時他也不曾放手。寬大的袖袍垂下,也沒人能看的出來,但林錦嫿總在遇見人時會有幾分羞澀,直到到了養心殿門前,趙懷琰才終於鬆開手。

他悄悄看着她緋紅的臉和瑩潤的眸子,大紅燈籠的光投下來,落在她胭脂色的長裙上,金色的步搖微微搖晃着,彷彿在叫人去憐惜一般。

“王爺在看什麼?”林錦嫿察覺到他的目光,耳根微微發熱。

“在想,我們的大婚之夜,你也該是一身紅裙,嬌羞萬分。”趙懷琰看着她擡頭看向自己時露出的白皙脖頸,胸前交領的衣襟微微敞着,勾着人想要去探裡面的風景。她年歲漸漸大了,身材也出落的越發好了,胸前很可觀。

林錦嫿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胸前,耳根更熱,微微珉脣瞪他:“王爺!”

趙懷琰見她羞惱,鳳眸染上笑意,正人君子般又將目光挪開了去,負手淡淡站在宮門前等着裡面傳喚。

不多時,公公便出來了,笑着跟二人行了禮:“皇上還在看摺子呢,王爺先進去吧。”

趙懷琰見出來傳話的不是皇上的近侍常公公,問道:“常公公呢?”

“常公公遵皇上吩咐,出去傳旨了。”說完,還詫異看了眼林錦嫿:“林小姐是直接從林府過來的,可曾遇上常公公了?”

“未曾。”林錦嫿聞言,知道皇帝多半已經聽說了外頭的事,而且還對她做了處罰。

趙懷琰面色微寒,淡淡道:“先進去吧。”

公公忙讓在一側請人進去了。

皇帝聽到外面聲響,緩緩睜開眼,一眼瞧見跟在趙懷琰身後的林錦嫿時,彷彿看到了她娘一般,一樣的窈窕風姿,只不過她娘如弱柳扶風,她卻有幾分英氣。

趙懷琰上前見了禮,道:“不知父皇召兒臣入宮,所爲何事?”

皇帝先沒理他,倒是看向了林錦嫿:“林小姐,你特意來見朕,所爲何事?”

“臣女是來向皇上請罪的。”林錦嫿上前垂眸開口。

“請罪?”皇帝看她一眼,倒是笑了出來,不過燭光太暗,林錦嫿看不清他這笑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微微垂眸,應是:“因爲臣女的疏忽,才導致流言蜚語全部算在了寧王身上,若是臣女任由母親被人害死的真相掩埋,臣女的大伯母就不會因爲內疚而自盡,周姨娘更不會因爲內疚離家出走而遭遇飛來橫禍慘死街頭。”大夫人跟周姨娘都已是死無對證,就算皇帝派人查,也絕對查不到她身上。

皇帝聽到這話,眉梢微微一挑,眯起眼冷冷看她:“你孃親的死,朕也有所耳聞,但今日你大伯父對你下跪,你二哥還被你逼得差點觸柱而亡,可是?”

林錦嫿眼眶微微泛紅,語氣也有幾分哽咽:“實在是臣女意氣用事,不該在二哥辱罵臣女過世孃親的時候反手打他的,這才叫他覺得顏面盡失,要去自盡。”林錦嫿並不推脫此事跟自己毫無關係,皇帝既然能讓人去傳旨,說明心中已經有了論斷,而且八成是以爲自己真的逼自己長輩下跪了……皇帝重孝悌,他若是信了,就絕不會允許人反駁的。

皇帝聽到這話,面色果真微微變了些。

“那林端呢?他四十多歲的人了,總不會無端端給你們下跪。若不是逼得走投無路,只怕也不會用這等法子。”

“請皇上明鑑,臣女來,正是因爲大伯父下跪一事。大伯父誤以爲二哥自盡是臣女所逼,這才救子心切,否則怎麼可能給我和哥哥下跪呢?我跟哥哥就站在大門口,一不可能打他,二不可能罵他,思來想去,臣女覺得只有這個原因了。”林錦嫿語氣哽咽,垂眸站着時渾身更是微微有些發抖。

皇帝看着她緊張的攥着帕子垂着頭不敢直視自己的樣子,也有些遲疑,不過他本就是多疑的性子。林端他也不是不知道,做事溫吞人也還算聰明,但絕不是膽小如鼠之人,堂堂大男人跑去下跪,若不是又萬不得已的理由,便是故意假裝。

“那懷琰呢,你特意去官府做什麼?”皇帝轉頭問道。

趙懷琰上前道:“兒臣昨夜查到豫州一起貪污案跟鄭萊有牽連,這纔來不及稟報父皇,便親自過去查問,不曾想竟被人傳成了故意縱容林小姐。”

皇帝是相對信任趙懷琰的,而且就算要偏袒林錦嫿,也不至於親自過去。

他忽然有一種被人愚弄了的感覺,不管是德妃端慧,還是林端,和如今站在眼前的林錦嫿!

他目光微微沉了下來,看着面前低眉順眼的十幾歲女子,略帶幾分冷漠問道:“那你想朕怎麼處置這件事?”

林錦嫿聽到這樣的語氣,便知道已經激怒他了,但皇帝生性多疑,他便是氣,也不會只氣自己。

她行了禮,道:“臣女愚笨,不知如何彌補大伯父一家對臣女的偏見,今日大姐姐說因爲是因爲臣女,景王殿下才休了她的,所以臣女懇請皇上,讓大姐姐再回景王府去,興許往後她就不那麼恨臣女了。”她只提了最微不足道的要求,這樣在皇帝看來,纔不向懷揣着目的而來的樣子。

皇帝眼睛危險的眯起,冷冷盯着她:“既然你說是來請罪的,那朕也要罰你呢?畢竟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至於是不是你做的,朕自然會交由京兆府去查。”

“請皇上降罪,臣女不敢有怨言。”林錦嫿越發恭謹,身子微微顫着,卻沒有半句求饒的話。

趙懷琰也沒出聲求情,他了解皇帝,越是求情,他只會罰的越狠。

皇帝睨了他們二人半晌,終於還是收回了森寒的目光,只淡淡道:“既如此,你便是長樂庵住三日,爲我錦朝祈福。”

林錦嫿緊握的手心終於鬆開,點點頭:“多謝皇上。”只是去廟裡誦經三天而已,正好讓她避開京城的耳目好去做別的事。而且這個懲罰一定比之前那公公傳去的聖旨輕。

“嗯,退下吧。”皇帝有些疲乏的揉揉眉心。

林錦嫿跟趙懷琰對視一眼,見他微微頷首,這才退下了。

有小太監一路送她到了宮門前,等她要上馬車時才停下笑道:“得虧您今兒過來了。”

林錦嫿眉梢微微一挑,知道他是趙懷琰的人,轉身淺笑道:“皇上聖明,事情與他說清楚,他自然能分辨的。”

“奴才來時,瞧見皇上又擬了聖旨,明兒一早就會傳到林府,小姐快回去吧。凡事有王爺在,您不必擔心。”小太監瞧她即便與自己說話也無高高在上的姿態,生出幾分好感,便多說了兩句。

林錦嫿看了眼墨雪,墨雪識趣的拿出一錠銀子送到他手心,才道了聲謝,幾人這才轉頭上了馬車。

馬車徑直往林府的方向跑,林錦嫿知道必然有人在盯着她,她不可輕舉妄動。

墨雪也坐在馬車內,道:“小姐,那常公公去林府傳過諭旨了,讓您去長樂庵思過三個月,罰公子護送袁郡主去西南,待戰事平息才能回。”

林錦嫿聞言,長長鬆了口氣,放鬆的往後靠着:“皇上今日只讓我去庵裡祈福三日,未說思過。”若是思過,便是皇上也認定她做了那些事,到時候她想反駁都無從反駁起了,至於哥哥,皇上經過今晚,應該也會有別的安排吧。

她回到林家時,徐泊山一早過來了,拉着林錦澄在花廳說話。

徐昭昭見她回來,忙上前:“錦嫿,你入宮了?皇上怎麼說?”

“明兒一早會再下諭旨。”林錦嫿看到滿面擔憂的徐泊山,有幾分內疚的上前見了禮:“舅舅。”

“快些起來。”徐泊山連忙將她扶起,心疼道:“我都沒想到林端一家竟是這樣無恥的小人,用這樣的法子來欺負你們兄妹。”

林錦嫿看從不在自己面前生氣的他這會兒滿面怒意,只淺笑道:“舅舅不必理他們,錦嫿相信惡有惡報。”

徐泊山見她這幅態度,怒氣也隱了下去,只無奈笑着:“你倒是好性子,不過你放心,舅舅一定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的。”

“嗯。”林錦嫿彎起眼睛點點頭,看着一側溫柔看着她的兄長和舅舅,她一點也不怕林端一家,他們自己找死,她豈能不成全?

好容易安慰好了徐泊山和徐昭昭回去,纔看着疲憊的林錦澄,道:“哥哥不必擔心,今晚好好歇着,興許明日皇上的聖旨一下來,哥哥便不用去西南了。”

林錦澄看着她還要來安慰自己的樣子,笑着搖頭:“這些事情,本該是我來做,卻還要你一個女兒家擋在前頭,是哥哥無用。”

“誰讓哥哥沒有能帶你入宮的人呢?”林錦嫿眨巴眨巴眼,林錦澄瞧着她這樣,登時笑出聲來,面上的煩惱也消散了去。

兄妹說了會兒話,也都各自回了院子,不過回到院子後,林錦嫿卻是沒睡。

墨風終於回來了,身上負了傷,站在花廳一直等她,等瞧見她來,才急急迎了上去,道:“小姐,景王府後的白蘭,是個陷阱,白蘭早已經被人帶走了。”

林錦嫿微微擰眉,看了看她:“你怎麼樣?”

“奴婢還好,只是白蘭姑娘……”

“且不急,趙闞已經回了京城,八成想拿白蘭要挾我做什麼,白蘭不會這麼快出事的。”她見她胳膊和臉上的傷口還未清理,只道:“你先下去休息,明日我們要上山,到時候還要做更多的事。”

墨風也聽說了今天的事,微微點頭。

林錦嫿轉身往裡走,到了書櫃前,將醫書全部翻了出來,找了好幾本開始一頁頁的翻看,她記得有一個很邪門的藥方,以前想着絕不會用,但現在倒可以一試。

找了半晌,終於找到,這才立即讓墨雪小心出去買藥了。

白日還晴好的天氣,這會兒就忽然乍響春雷。狂風大作一陣後,大雨便傾盆而至了。

老六站在林府後角門處敲了敲門,守門的婆子趕忙拉開了,見到是他,才忙道:“小姐在等着呢。”

老六微微頷首,上了左邊的抄手遊廊快步往前而去。

林錦嫿站在門口看着外面的震天響雷,心中的計劃已經醞釀起來。

老六快步過來時,瞧見站在門邊的人,暖黃的燭光下,她仿若夜裡的仙子一般,熠熠生輝。

夜風夾着微雨落在他臉上,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整理好自己水墨色長衫,幾步上前:“小姐怎麼在這兒,春天溼氣重,小心着涼。”

“你說是不是老天助我。”林錦嫿嘴角邪氣勾起,擡眼看着天上伴着驚雷的閃電。

老六不解,卻也饒有興致:“小姐想做什麼?”

林錦嫿轉頭看他,邪氣不減:“今日人人都說我苛待長輩,卻無人說周氏罪有應得,說林端一家無理取鬧。明日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說!”

老六見她滿眼狡黠的看着自己,那雙漆黑的眸子彷彿要把人吸進去一般,忙垂下眸子:“想來小姐是有計劃了。”

“只是今晚辛苦你跑一趟了。”

老六擡眼看她,見她脣瓣含笑,嘴角也跟着揚了起來。

此時林府。

周氏的屍體已經被收了回來安置在偏廳裡,因爲是姨娘,又被除了名,所以不會停靈太久,明日就會出殯。

屋裡的下人們一身縞素跪在地上燒紙錢,忽然外頭陰風一吹,電閃雷鳴,嚇得幾人均是一抖。

“周姨娘死得這樣慘,若是鬼魂找回來該多恐怖?”其中一個膽小的丫頭道。

其他人見過周氏的屍體,一想到那場景,均是唏噓搖頭,面上露出幾分驚恐。

其中一個婆子道:“老爺和公子小姐竟是沒有一個來盡孝的,周姨娘要回來,那也不會找我們這些下人……”

她話才說完,外面陰風忽的將未關嚴實的大門吹來,風一下子捲起地上的紙錢,也不知誰喊了句‘周姨娘回來了!’,嚇得幾人均是魂飛魄散,也顧不得繼續燒紙,趕忙慌慌張張跑出去了。

等外面人一走,一個一身水墨衣衫的男子才悄悄走了進來,看着尚未下釘的棺材,上前將棺材蓋掀開,看到裡面已經用白布蓋起來的屍身,抽出袖子裡一根細細長長的鐵釘,嘴角勾起了笑意。

第二日一早,便是周氏出殯的日子,林端父子才扮演了孝子賢孫,今日自然要親自扶棺送葬。

林惜騰的頭的確撞破了,但並不嚴重,他讓人包好紗布後,只裝作虛弱的樣子走了來,瞧見林端鄭皺着眉頭,這才上前道:“爹,怎麼了?”

“昨晚林錦嫿竟然入了宮面見了皇上。”林端皺眉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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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上昨晚不是已經下旨讓她去思過了嗎?”林惜騰不解道。

林端微微搖頭:“哪裡有那麼容易,還有寧王在。”他才說完,便有小廝過來,道:“老爺,都準備好,可以發棺了。”

林端看了看今日的天色,天上一片濃密黑雲,大雨依舊傾盆下着,驚雷不斷。

他皺着眉頭,微微頷首,看了看林惜騰和一側的林惜玉:“不管怎麼說,這次開了個頭,往後就好動手了,三房必須除去!”說罷,這才親自走在最前頭帶着棺材出去了。

外人看他就這樣領着雨走在最前頭,無不誇他是孝子。

長長的大街上,爲了來看他這個孝子的人不在少數,彷彿都能忘了前些日子是怎麼嘲諷周氏與男人私通的了。

這件事最氣憤的,還是熊世林,他聽說周氏死了以後倒還解氣,但現在話鋒一轉,竟都在可憐周氏這個老潑皮了,他如何能忍?反正也沒幾日好活了,他爹被抓入大牢八成也是出不來了,與其自己一個人擔着惡名死,倒不如再抓幾個人。

他貓在街巷一角,冷冷盯着遠處送葬的隊伍走過來,輕哼一聲。

此處不遠的酒館二樓,臨街的雅間窗戶開了一條縫,剛好能看清這裡的情況。

老六站在一側,看着她道:“小姐,一切都照您的吩咐辦好了。”

“嗯。”林錦嫿裹着黑色斗篷淡淡站着,讓人去把熊世林找來可不容易,不過他若是要死,也幫她一個忙吧。

她看着熊世林身後不遠處站着的墨雪,微微點點頭。

墨雪收到信號,朝她頷首示意,這才走到了熊世林身後,低聲道:“想報仇?”

熊世林訝異的一扭頭,看着帶着面紗的女子,忙想拿東西去遮住自己的臉。

墨雪見狀,只淡淡道:“跟你一樣名聲盡毀的人,如今卻得了人們如此優待,你反而即將腐爛在街頭,興許還要被人扔去亂葬崗由野狗分食,你甘心嗎?”

“你是誰?”熊世林的臉比周姨娘的腐爛十倍,左邊眼珠子都已經被瘡疤糊住睜不開了,他現在就是個怪物,他自己很清楚。

“幫你的人。”

“利用我的吧,別以爲我不知道。”熊世林輕嗤一聲:“不過你儘管說,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天了,那臭不要臉的老婆子死了還想風光,我豈會成全她?”說完,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墨雪將一包藥粉給他:“這藥粉你灑到人的傷口上就行。”

熊世林扶着牆咳了半天,灰暗的天上一條閃電忽然閃過,雨水噼啪落在他身上,從他身上流出的竟然是一股猩紅的水。

他咳完纔看着墨雪,陰鷙冷笑:“你也恨林家人?”他知道昨天林惜騰跟林端都撞上了腦袋。

墨雪知道他的性格,不會輕易答應幫她,只從袖子裡拿出一塊質地不純但樣式獨特的玉佩來:“你的丫鬟梨兒,已經懷有一個月身孕,你今日幫我,我能保你血脈留下來,否則,你跟你未出世的孩子都得死。”墨雪將藥放到他手上,轉身而去:“時間不多了,你自己考慮。”

熊世林聽着身後越來越近的鑼鼓哀鳴,整個人都是怔的。梨兒,那個他強行拖進屋裡的丫環?他竟然還能有孩子?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藥包,再看看自己早已爛的開始發抖的手,死死攥緊,咬着牙就往大街上衝了去。

林端本還紅着眼睛才假意抹眼淚,忽然見人闖來,當即停下了腳步。

他本以爲林錦嫿一定會暗中派人來攪和,到時候他就正好再抓一次林錦嫿的證據,沒曾想竟是熊世林。

熊世林看着他驚訝的樣子,諷刺笑起來:“你娘死了,你爹我也活不成了,要不今兒你把我們夫妻一起埋了?”

“混賬……”林端氣得面色發青。

“混賬?你娘不知廉恥不守婦道,死了就該扔去亂葬崗,你倒好,竟然還做一個婊子的孝子賢孫,還大張旗鼓給她辦起了喪事,林端,你當真是你孃的親兒子,一樣的不知廉恥!”熊世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冷嗤道。

林端氣得頭疼,但他昨日纔去用了苦肉計,今日不能太強勢,只對一旁小廝道:“送熊公子回去。”

小廝應聲,上前就要來拖走熊世林,卻沒想到這會兒雷聲大作,閃電一條接着一條。

林惜騰讓人撐着傘躲到一邊,不耐煩的跟一旁林惜玉嘟囔一句:“這熊世林怎麼還沒死……”

話不及落音,閃電竟是直接從天上劈了下來,直接擊中棺材,擡棺材的人跑都來不及當即被擊飛了去,唯獨那棺材被燒糊,屍身更是黑漆漆的落在了地上。

周圍的人登時嚇蒙了,紛紛往後退散。

熊世林見狀,也是一怔,而後才大笑起來:“看到沒有,這樣不守婦道的人就活該天打雷劈!林端,你不知廉恥,小心你也被劈死!”

小廝們都不敢再拉他,林端也被破碎的棺材板擊中,倒在地上半晌喘不過氣,直到有人來扶,他才勉強緩了口氣來,只看着地上被劈得四分五裂的棺材,再看看地上的焦黑的屍身,嘴巴張了張,嗓子擠都擠不出聲音來。

熊世林小心將藥粉慢慢抹到手上,看着半坐在地上愣怔着的林端,跨步上前死死抓住他的脖頸,手也朝他的後腦勺的瘡疤抹去,可才抹上,他就被林府的小廝一把拖開扔在地上了。

他哈哈大笑:“林端,下一個死的就是你!你不知廉恥,你活該!”

旁人之前還在說他是個孝子,看到天打雷劈這一幕,紛紛閉上了嘴。

林惜騰眼見着一切功虧一簣,死死咬牙,狠狠瞪着還在叫囂的熊世林,上前便是一腳踹在了他身上,將他踹得趔趄半步,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熊世林不算是個膽大的人,但得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還有一個丫鬟懷了他的孩子,他便咬咬牙,顫抖着身子看着林惜騰:“有本事你來殺了我呀,你祖母那晚對我寬衣解帶的勾引我,聽聞你也有這等愛好,專門喜歡年紀大的老女人……”

他話不及說完,林惜騰傘也不要了,撿起地上一塊木頭朝着熊世林的腦袋便狠狠砸了下來,木塊上還有一根長長的釘子,就這樣深深刺入了熊世林的眼睛裡,看的旁人倒抽一口涼氣,有些膽小的更是當即暈死了過去。

熊世林疼瘋了,緊緊抓着最後一點藥粉,等林惜騰再靠近時,將藥粉朝他臉上灑了去,林惜騰的板子也狠狠打中了他的脖頸,他當即便暈死了過去。

林惜玉急急跑來扯了林惜騰一把,皺眉道:“你想打死人再進一次大牢?”

林惜騰聞言,這才又朝他狠狠踹了一腳,才陰鷙的看着被人攙扶起來的林端,問道:“爹,怎麼辦?”

林端看了看地上那屍身,再看看周圍人的恐懼和鄙夷的目光,微微咬牙:“把屍身收起來燒掉。”

“爹,可是這到底是祖母……”林惜玉有幾分不忍。

林端冷冷睨了她一眼,帶着幾分難堪和咬牙切齒:“老天爺的意思你也敢違背?”說完,涼涼看了眼暈過去的熊世林,想到本跟林錦嫿扯不到一起,這才皺皺眉頭疾步往林府而去。

林惜騰兄妹看看周遭質疑的眼光,也不好多留,只能不甘的低着頭急急跟着走了,沒了半點方纔來時裝出來的傷心欲絕和孝心。

林錦嫿在二樓看完,淡漠的轉身離開了。

墨雪跟在一側,低聲問道:“小姐,熊世林怎麼處置?”

“他本就活不過今日,他死後,找個地方讓他入土爲安便是。”她頓了頓,纔看了眼墨雪;“他糟蹋的女子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梨兒雖然懷了他的孩子,但也染了花柳病,孩子留不住,你用藥把人留住便是。”

墨雪心中嘆了口氣,只點了點頭。

雨越來越大,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馬車快速駛過,濺起路上的水花,卻也掩蓋不去今日衆人親眼所見天打雷劈的事實。從古自今,能被天打雷劈的,都是萬惡之徒,所有人都是這樣以爲的。

熊世林沒有徹底昏死過去,等周遭安靜以後,他才勉強睜開眼睛,可早已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他想起梨兒肚子裡有自己的孩子,開始慢慢爬着往熊府而去,但他爬一下,身上的皮肉便被好似被揭掉了一塊。街上的行人早就躲雨去了,就算有人看到,也沒人出來幫他,畢竟他身染花柳病。

他一隻眼睛不停的流血,他卻似乎感覺不到一般,他只想回去告訴梨兒,生下他的兒子,讓他也能留下香火,也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可沒多久他就沒力氣了,雨水快要將他的血都衝幹了……

他望着熊府的方向,伸着手,可眼睛再也沒有力氣,沉沉一合,徹底沒了生息。

馬車越來越近,經過他身邊時,只驚嚇了馬兒。

馬車裡的人冷淡掀起簾子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才又放下簾子,對車伕道:“別耽誤了,快些。”

“是。”車伕應下,快馬加鞭。

馬車沒多時便停在了林家門前,門口的小廝瞧見還是昨日來傳旨的常公公,趕忙恭謹去迎接。

常公公一改之前的冷漠,笑着下了馬車,道:“還是你家主子有福氣,皇上又掛念着,特意讓灑家來傳旨。”

“公公里邊兒請,今兒小姐公子可都在呢。”婆子忙熱情的把人迎了進去。

林錦澄早早在花廳候着了,林錦嫿才換了衣裳過來,月牙白繡桃花的掐腰長裙,一雙精緻的同色繡花鞋,外面裹着一條水紅色的披風,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優雅端莊。

林錦澄見她髮絲沾了雨,擡手拿袖子替她擦乾,才道:“走路不小心,小心着涼了。”

林錦嫿倒是沒注意這些,只把眼睛彎成了月牙:“下次不會了。”

常公公來時,正好瞧見他們兄妹在說話,只上前笑道:“林小姐跟林公子兄妹感情真好。”

“公公來了。”林錦澄待人素來客氣,見他也只溫和笑道。

常公公活了這麼大年紀,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一看林錦澄便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說話也舒心了些,只道:“皇上讓奴才來傳旨。”

林錦澄這才拉着林錦嫿跪下接旨。

常公公看着一側的林錦嫿,嫺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這樣如畫般的美人,寧王癡迷,也並非沒有道理。

他打開聖旨,這才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林家長子林錦澄,今日起,擢升二等威遠將軍,護送袁郡主去往西南後,回京任職;林家長女林錦嫿,嫺雅淑婉,因念起尚有孝在身,故令其到長樂庵齋戒祈福三日,爲婚期做準備,也爲我大錦祈福,欽此!”

林錦嫿聽到這聖旨,心上的石頭纔算鬆了下來。哥哥只需護送袁郡主去西南即可,自己也只用去三日長樂庵,而且所用言辭皆是誇讚,並無懲罰之意。

她跟林錦澄對視一眼,皆是笑着起身接了旨。

常公公看着林錦澄淺笑:“少將軍,年紀輕輕便任二等將軍,這可是當年林老爺都沒有的本事。”

“下官才疏學淺,承蒙皇上厚愛,還請公公回宮後,一定代下官跟皇上謝恩。”林錦澄恭謹笑道。

常公公滿意的看了他一眼,少年成名,非但沒有驕傲自大,反而謙虛有理,胸有丘壑,實在難得,況且林府跟寧王關係又親近,他自然也多了幾分親近的心思。

只特意囑咐道:“此番去西南,少將軍千萬小心。西南之地險惡,路上也有悍匪出沒,一着不慎,怕是滿盤皆輸啊。”

林錦嫿見他話裡有話,淺笑道:“多謝公公提醒,我們都不曾去過西南,且不知那路途上的悍匪和何方派系,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常公公見她聰慧,只低聲道:“聽聞這些悍匪不怕官兵,多的,灑家也不知道了。”

林錦澄目光微閃,不怕官兵的匪還能有誰,不正是官兵自己麼。

“多謝公公指點。”林錦澄鄭重行了一禮。

常公公也不再多說,行了禮便走了。

林錦澄看了看林錦嫿,道:“看來此行多有波折,爹爹暫時還不能回來,錦嫿,你先去徐家住下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不過聖旨已下,我一會兒去長樂庵,待回來後再搬去。”林錦嫿自己倒是不怕,她更擔心林錦澄。如今皇上提拔他爲二等將軍,趙闞一定更加不會放過他。

林錦澄微微嘆了口氣,看了看外面,頓了頓,還是道:“我先送你上山。”

林錦嫿哪裡看不出他的愁緒,只笑道:“皇上聖旨才下,還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動手。袁郡主怕是這兩日就要啓程,哥哥不如去見見汝嫣。”王家因爲王暉遠的關係,忽然就跟他們生疏起來,王汝嫣八成也是被關在了府裡不讓出來,哥哥若是這會兒再不去見見,怕是要過好長一段時間才能相見了。

林錦澄思忖一下,還是點點頭:“我讓親隨護送你過去。”

“哥哥快去吧,總不好我嫁了,哥哥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汝嫣性子單純赤誠,跟哥哥很是相配。”林錦嫿淺笑看他。

林錦澄眼底浮現一抹喜色,點點頭,便迫不及待往外去了。

等他一走,林錦嫿才稍稍呼了口氣,看了眼一側的墨雪:“都準備好了嗎?”

墨雪頷首:“都備下了,馬車會在京城繞上兩圈後,再走西城門出去,到時候在西城門的客棧匯合。”

“好。”林錦嫿頷首,這纔回了院子,不多時,一個與她同樣身高的人從裡頭走了出來,採兒在一側扶着。

林家外頭轉角的地方,有人直直盯着從裡面扶出來的人,帶着帷紗帽,扶着貼身丫鬟的手慢慢上了馬車,徑直往城外而去,那衣裳首飾和身形都與林錦嫿一般無二,這才放心回去稟報了。

墨雪站在門內,瞧着轉角的人影消失,這才匆匆往回而去。

房間裡,林錦嫿已經換上了一身墨風的衣裳,又用脂粉將臉色抹得黃了些,若她不擡頭,尋常人看去也不會太注意。

“小姐,已經走了。”墨雪回來道。

“嗯。”林錦嫿應聲,這才慢慢轉身往外而去。

林端父子三人回到林府中,林惜玉便立即去找趙闞了,這些事兒是他出的主意,如今出了事,自然要去找他。

林端跟林惜騰坐在花廳裡,面色沉鬱。

林惜騰一想起那攪事的熊世林便氣得恨不得活活將他掐死,可不知爲何,一氣惱,便覺得胸悶氣短腦袋疼,但又不能忍住不氣。

他看向林端,略惱道:“爹,現在怎麼辦,本來順順利利的,沒曾想今兒老天的雷居然都劈到了祖母的棺材上,還有那熊世林無理取鬧……”他越說越氣,面色也微微發白起來。

林端也覺得不舒服,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先不說這些,今兒這雷,只怕有人要做文章,我出去一趟,你好生家待着,暫時哪裡都不要去。”說罷,直接提步離開了。

林惜騰惱的很,但又沒別的法子,只能悶着氣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身邊的小廝看他回來,立馬把皇上新傳的聖旨說了,林惜騰聽完,心口又是一陣悶痛:“竟然從三個月變成三天,還說他賢良淑德,還有那林錦澄……”

他氣惱的一拳頭狠狠錘在桌子上,嚇得丫鬟們立即大氣也不敢出了。

小廝湊上前道:“公子,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難道我還能去跟皇上鬧?”林惜騰一惱,頭也疼得不行了,他還在奇怪怎麼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這樣。

正說着,門房的跑來說有急事要報。

“什麼急事?”林惜騰尖着人沒好氣道。

門房的人戰戰兢兢遞上一張帖子給他,道:“方纔醉花樓送來的,說一定要交給公子您。”

“醉花樓?”林惜騰嘀咕一聲,以前鄭業成還在時,兩人倒是經常去那兒廝混,不僅有美人,還連着賭館,這會兒來消息倒讓他有幾分詫異。

他接過帖子打開一看,眉梢微微一挑,嘴角也勾了起來:“老鴇倒是還掛記我,來了新人,還知道通知我。”

小廝在一旁道:“公子,老爺說了,您這幾日可不能出去……”

林惜騰本來也沒想着去,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小爺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輪得到你來管?”

“可是……”

“行了,甭廢話,爺剛從牢裡出來,也該快活快活。”一想起這接二連三的倒黴事他就心煩,將帖子往邊上一扔,徑直往外而去。

林府外的青帷小馬車裡,老六是第一次跟林錦嫿坐在同一個馬車裡,他佯裝看着馬車外,餘光卻全部落在她身上。特意描淡了五官,模樣的確減分不少,但身上從容狡黠的氣息卻是半點沒有少。

正想着,墨雪忽然道:“來了。”

林錦嫿透過馬車簾子看到林惜騰大搖大擺上了馬車,嘴角微微勾起:“跟上。”

“是。”老六應了聲,等林惜騰的馬車一走,他們才立即跟了上去。

醉花樓在京城的繁華地帶,幾棟花樓連着賭館開了一條街,大白日賭館熱鬧,晚上便是花樓熱鬧。

林惜騰一到老地方,不少熟人都認識,白日自然是要先去賭館。

賭館魚龍混雜,瞧見他來,均是對視一眼,上前親暱道:“林大公子來了,咱們來一局?贏了當喜氣,輸了當去黴氣。”

“我喜歡你這話兒。”林惜騰正是心煩,一來見也沒人諷刺他,還捧着他,自是志得意滿的上了賭桌。

賭館門口的護衛回頭看着笑了笑,轉過頭繼續守着門,便見一輛青帷馬車停了下來。

林錦嫿看了眼老六,才道:“去找二樓一個叫周盛的人,這五十兩給他,讓他去跟林惜騰賭。”林錦嫿拿給老六一個裝着滿滿當當銀子的木匣子給他。

老六抱着這沉甸甸的盒子,頓了頓:“小姐也知道周盛?”周盛是這兒出了名的賭徒,一日三餐都在這兒料理,一個月難得出去一趟,不過這人賭運一般,脾氣還差。

林錦嫿莞爾,周盛她當然記得,前世還因爲跟林惜騰賭,輸了一大筆銀子,氣得把林惜騰打了一頓。而現在的林惜騰,最不能動怒。

老六點點頭,這才往裡去了。

周盛不難找,他這樣沉迷在賭裡面的人,精神也有些恍惚,成日迷迷糊糊的,就等着那天賭死了。

老六來時,他甚至都沒看清老六的臉,眼裡只有他拿過來的那一匣子銀子。

“跟林惜騰賭,贏了,全部送你,輸了,我斷你一條胳膊。”老六站在暗處看着他道。

周盛看不清他的臉,但立即就點了頭:“一條胳膊換五十兩,值了!”說罷,生怕老六不答應一般,急急抱着銀子就往樓下去了。

賭桌上的人本來就多,林惜騰連贏了幾把很是高興,看到周盛來,還抱着那許多銀子,也沒當回事,當即便開了局。

老六站在二樓看着,而且不出所料,周盛很快輸了一大半了。

老六拉着一旁路過的賭徒,給了他五兩銀子:“下去,告訴那一桌,林惜騰出老千。”他在二樓看的清清楚楚,不過這似乎是這裡的規矩了,以前的林惜騰可沒人敢惹,不過現在不同,林家的醜事,早讓這裡的人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那人掂了掂手裡的銀子,笑笑,徑直下去了。

周盛已經快輸完了,這時那人走了下來,一把抓住林惜騰的胳膊道:“他出老千!”

“什麼!”周圍不熟的人一臉震驚,而後就是憤怒。

周盛不等林惜騰辯駁,一拳頭就朝他臉砸了下來,頓時砸的他鼻子出血,疼的頭都蒙了。

他好容易站穩,纔對衆人怒道:“你們瘋了不成!”

“瘋了?林公子,我們這兒是賭坊,你竟然來騙錢,今日打死你都不爲過!”之前對他好言好語的人頓時翻了臉,誰都喜歡痛打落水狗,現在林惜騰就是那落水狗。

林惜騰怒氣蹭的一下竄上來,心口卻越來越悶,彷彿要爆炸了一般,頭也疼。

周盛是個暴脾氣,一想到自己差點被人騙得丟了一條胳膊還失去這五十兩,當即又是一拳頭瘦小的林惜騰打倒在地,旁人也跟着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

“還什麼林公子,我呸,就是個不要臉的下賤貨!”有人罵出聲。

旁人立即笑起來:“你這樣說,也不怕跟他祖母一樣遭了雷劈……”

衆人立即鬨笑起來,周盛還死命在他身上又踹了幾腳,直到有人見他面色慘白,怕鬧出人命,這才讓人給扔了出去。

他的小廝們尋常跟來,都是先去附近的酒館等着的,等到日落再來接他,所以他這會兒被扔出來,便是隻有他一個人。

他被扔在滿是雨水的賭館門口,裡邊的人啐了他一口鄙夷道:“別以爲你還是什麼京城貴公子,就你爹那德行,充其量也就是個洗馬的。”

一羣人又是鬨笑一番,這才轉頭走了。

林惜騰氣得狠狠握緊拳頭,奈何越氣,頭就越疼,心口要爆裂的感覺也越強。

對面花樓的姑娘瞧見,均是捂嘴輕笑。

林惜騰死死咬牙,想着之前那請帖,打算先爬着去找那老鴇,日後再回來報復,哪知才往前爬了一段,一輛青帷馬車在他身邊停下,馬車的簾子也微微掀開。

“救我……”

“救?二哥不是想死嗎?”林錦嫿淡淡笑着。

林惜騰一聽是她的聲音,怒火攻心:“這是你安排的?”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是啊,既然你說我要殺你,那我自然要滿足你的臆想。你那麼想死,就去死吧。”

林惜騰死死抓着馬車的輪子咬牙切齒的看着她:“林錦嫿,我殺了你……”

“那你試試,你這樣的廢物,如何能殺我。”林錦嫿慢慢刺激着他,他越氣,就會越難受,越難受就越想報復,然後活活疼死。

墨雪側目看了他一眼,直接一鞭子抽在馬身上,馬兒往前一跑,直接軋着林惜騰的手就過去了。

“啊——!”

林惜騰一聲慘叫,看着就這樣輕飄飄離去的馬車,那些彷彿還在耳邊的嘲笑,還有方纔的毒打,彷彿匯聚成了一股利劍直往他的心窩裡衝。

“林錦嫿,我殺了你……”他面色慢慢由白轉爲青烏,直到鑽心的疼痛徹底奪去他的意識,他才終於死死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七竅流血,沒了生息。

所有人都沒把他當回事,嘲笑完就去忙自己的事兒了,沒人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此時的景王府內。

趙闞已經是得了聖旨纔回到景王府的,不過他並沒有多高興。

看着底下回話的小廝說林錦嫿已經出發去長樂庵了,纔想起方纔常公公來傳的聖旨。

林惜玉則是很高心,帶着幾分嬌羞,因爲常公公來傳旨時,她剛好也在。

她看着上首的趙闞,羞澀笑道:“王爺放心,皇上既然讓惜玉還能以側妃的身份留在您身邊伺候,惜玉往後一定不會再魯莽行事,一定好好伺候您。”

趙闞面色沉了沉,沒理她。

正說着,林端也來了。

林端氣色不太好,一進屋行了禮,纔看到趙闞同樣面色不好,當即跪下謝罪:“王爺,微臣辦事不利……”

“你還有幾分自知之明。”趙闞冷冷瞥了眼林惜玉,才道:“罷了,左右打雷是天災,而且熊世林也死了,不過天打雷劈到底不是什麼好事,你回去請大師好生做法,也封住外人的嘴。”

“是。”林端連忙頷首,才又看他:“那王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趙闞輕哼一聲:“怎麼辦,你以爲林錦澄此番出去,還能回來麼?沒了林錦澄,林麓之一個沒有半分權利的人還能做什麼?而且失子之痛他也肯定受不了。至於趙懷琰,他很快就要離開了……”趙闞想起這裡,嘴角邪肆勾起。

林端微微擰眉,沒多說。

正想着,外面忽然來了林惜騰身邊的小廝。

小廝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看到林端,當即腿軟跪下了:“老爺,公子他……”

“公子怎麼了?”林端立即站起身來。

小廝結結巴巴半晌,纔敢說出來:“公子他……死了。”

“什麼?”林惜玉驚得差點跳起來,林端卻只覺得心口一陣悶痛,而後便是往後面一倒,不省人事。

趙闞看着這場景,面色越發冷了起來,外面王府的人也隨之走了進來,低聲在他耳邊耳語幾句,他的臉也蹭的一下變得黑沉起來。

林錦嫿此時已經到了匯合的客棧,看了眼墨風,道:“你且留下跟夜生一起,隨時等我吩咐。”

墨風有些不放心:“墨花忽然沒了消息,只怕是出事了,奴婢跟着您吧,京城還有墨月在。”

林錦嫿聞言,微微擰眉,但現在時辰不早,她必須馬上出京:“今晚在此等我,我還會過來。”畢竟,賬可還沒收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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