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二位宮妃乍聞此言,面色皆是被嚇得白了幾分。忙跪地討饒道:“臣妾再不敢了,還望皇上饒過臣妾一時糊塗。”
千筱伊見皇上只是沉默不語,抱着小帝姬下跪行大禮,道:“安寧參見父皇,多時未見,安寧甚是想念。”
皇上不着痕跡地輕嘆一口氣,伸手要扶她起來。
“伊伊……”
千筱伊卻是將小帝姬遞到他手中,自己站起身來,低眉順眼地道:“安寧謝過父皇。這是碧娘娘拼死爲父皇生下的小帝姬,父皇且瞧一眼,不多時便該叫人入殮下葬。”
見她如此,皇上心頭隱隱有怒意浮現,然思及去世的皇后,又覺得她這樣,實屬尋常。只得低了頭瞧懷中的小帝姬,用鮮紅的抱衾包着,小小的一團,粉雕玉琢的模樣。縱使皇上心中不甚在意,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乍一看倒真生出幾分憐惜來。
見皇上面上帶了淡淡傷感,安淑妃不慌不忙加了一把火。“皇上,是不是讓二位妹妹起來?尤貴人還有着身子,若是過了涼氣,只怕不好。”
皇上一聽,心頭就添了幾分不耐。同樣是有着身子,碧充媛總是規規矩矩依禮請安,不敢有一絲僭越。而這尤貴人,成日的只會使小性子,掐酸吃醋,着實難等大堂。
當下,皇上便道:“沒這樣嬌弱,死者爲大,她合該跪着。”
“父皇,”千筱傜狀似勸慰開口,“父皇就是不憐惜尤貴人,也該想想尤貴人腹中的是皇嗣。無論如何,皇嗣爲大。怎麼好叫尤貴人跪着,若是出了岔子,尚有碧娘娘前車之鑑,到時候傷心的只怕還是父皇。”
一番話說得含義深長。恰是那尤貴人跪在地上,聽了前車之鑑四字,也不由得渾身發涼。
安淑妃也道:“安平公主所言極是。依臣妾之見,不若小懲大誡,降爲才人也就是了。沈才人雖沒有身子,但素來身子嬌弱。若是將身子跪壞了,皇上一時可尋不到這樣合意的人兒侍候。降爲芳人就是,其餘的,看在碧妹妹新喪的份上,也就罷了。”
皇上面無表情,然心中卻是細細一番思量。週轉一圈過後,他方道:“既朕已下旨,賜安淑妃協理六宮之權,這些事,你拿主意便是,不必來回朕。”
“皇上!”卻是平地一聲驚雷。衆人望去,卻是琳昭華出的聲。“皇上,還望皇上看在尤妹妹有着身子,饒過她一回。若是尤妹妹因着此事鬱結於心,只怕要傷了皇嗣。”
衆人聞言,皆是不忿,然卻不敢表現出來。千筱伊心下冷冷一笑,琳昭華千辛萬苦扶上去的人,如今爾爾幾言便要連降三級,她怎麼肯?!
當下,安淑妃淡淡駁回道:“爲皇上開枝散葉是后妃的本分,尤妹妹怎會因這等小事無故折損自己的身子?若是當真如此,尤妹妹未免太不懂事。”
皇上聽了,面色也是不好看,只道:“皇嗣不是叫你們拿來當幌子的,若是以爲有着身子便可無法無天胡作非爲,當真是大錯特錯了。”又道:“今兒安淑妃的處置合理公正,若有不服的,一併發落。”
此言既出,琳昭華只得悻悻將話嚥了回去,不便再多說什麼。棋子用着再順手也不過是棋子,她犯不着爲着兩個敗軍之將讓自己身陷囹圄。
見大局已定,千筱伊方淡淡道:“碧娘娘方去不多時,父皇可見她一見?想來碧娘娘地下有知,也當寬慰。”
此舉着實尋常不過,皇上又怎會拒絕。故而將小帝姬給千筱伊抱着,道:“朕去瞧瞧碧兒,你們都下去着手喪事事宜。伊伊你素日同碧兒交好,爲小帝姬取個封號便是。想來碧兒,也能瞑目了。”
千筱伊頷首,待皇上走進內殿,方對着安淑妃道:“安娘娘,碧娘娘身後之事,勞你多爲記掛。”
安淑妃道:“公主萬萬放寬心,妾身定讓碧妹妹風風光光地走。”一面說,一面伸手要抱那小帝姬的屍身。“公主請將小帝姬的遺體交由妾身,公主方回了宮,還當多加休憩,切不可太過勞累。”
聞言,千筱伊不由望向窗外,似有深思。許久,才悲涼的說一句:“碧娘娘喜歡梅花,便在她陵前栽上一排碧梅罷。碧娘娘心靜,襯這碧梅很好。”
“那便依公主所言。”說罷,安淑妃掃了一眼地上太醫,遲疑道:“這太醫……?”
千筱伊還未開口,千筱傜便冷冷開口:“杖斃便是。左右活着也沒有多大用處,還不若下去陪着碧娘娘,倒也是物盡其用。”
“公主饒命!安平公主開恩,安淑妃娘娘開恩吶!公主!”
“公主,這……”安淑妃面上稍有難色。
千筱伊麪上是化不開的冷若冰霜,漠然道:“救不得碧娘娘,留着也是無用。想來碧娘娘身子骨弱,到了地下,也要仰仗你們多加照拂。”說罷,淡淡拂袖而去,再不多言。
安淑妃見狀,知是無力轉還,故而也不再多說,只吩咐內侍拖了幾位太醫下去。
殿內衆人聽聞太醫慘叫連連,皆不由白了面色,胸口隱隱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