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泉帶着希雅若琳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屋子前,說了一聲“呆着別動”便自己進了屋子。
希雅若琳點點頭,四周看了看,此處十分幽靜,邊上還有一片小樹林,地上除了石板外全是茵茵草地,沒有其他人,唯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格外清晰。
“吱嘎。”不過多久,門便開了,沐泉站在門口頓了頓道,“你進去吧。”
隨即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希雅若琳有些茫然的跨過門檻,探頭向屋裡看去,只看到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背影。
待到背影轉過來,希雅若琳失聲道:“是你?”
“呵呵……多日不見,丫頭近來可好啊?”這老者竟是給她玉牌的老伯,希雅若琳不禁疑惑:玉牌都給了自己了,他怎麼還能來?不是說年紀大了懶得長途跋涉麼?
“嗯,多謝老伯掛念,我挺好的。”希雅若琳眼珠骨碌骨碌轉着,猜測這老人的身份。
“丫頭是不是在猜我是誰?”老者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呵呵笑道。
“嘿嘿……”希雅若琳摸了摸後腦勺,她的心思被看穿了。
“那你猜我是誰呢?”老者吹了吹鬍子,賣起關子來。
“您居住的地方如此清幽特殊,又由沐泉大人親自爲我引路通報,恐怕整個隨城有此待遇的,只有武尊大人吧?”希雅若琳垂了垂眸子,牽動嘴角先是分析了一下,隨後微笑着擡頭,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問了出來,“您讓我帶着玉牌來找那位尊者,其實就是讓我來找您自己吧?”
“哈哈……”老者笑了,那雙彷彿星辰一般浩渺難以捉摸的眸子含着讚賞之色看着她,“丫頭還真是聰明,老夫正是。”
希雅若琳本只是猜測,並不是十分的斷定,竟真的猜中了,頓時有些腹誹的在心裡翻起白眼來。
敢情當初她是班門弄斧了……您老人家分明是扮豬吃老虎啊!還被無賴混混圍着……
“老夫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還想着你會不會不當一回事或者忘記了呢……”武尊在桌子邊上坐下,笑呵呵的招手示意希雅若琳也坐過來。
“這個,晚輩……”希雅若琳擺了擺手,她哪敢和至尊強者同坐啊。
“行了,過來吧,老夫看你很順眼,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會把那身份玉牌給你?”武尊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捋着略有一絲花白的鬍子。
既然他都那麼說了,希雅若琳只好輕輕坐下。
“你身上有很多不該有的東西。”武尊眯起眼睛。
“啊?您是說……”希雅若琳嚥了嚥唾沫,首先想到了銀心淬焰,帝青尊可是說過,這東西不能在人前顯露太多,否則可能招來禍患!
“你那把槍,拿出來給老夫看看。”武尊的話一出口,希雅若琳頓時鬆了口氣,取出噬焱幽獄,雙手奉上。
噬焱幽獄比一般的長槍都要長一些,武尊拿起來端詳着,那槍上的噬焱幽獄四個字也是被他讀了出來,希雅若琳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丫頭,你可知這槍是什麼級別的?”武尊看向希雅若琳。
“呃,這個……是準神器。”希雅若琳不敢隱瞞。
“你是如何得知的?”武尊接着問道。
希雅若琳暗道不好,她一個武師怎麼可能有眼力看得出準神器的品級?這槍確實是帝青尊認出來的……但是,他的身份,還是不要透露的好……
“這柄槍是晚輩在一個遺蹟得到的,鎖槍的石柱上面刻的。”希雅若琳如是說道。
“丫頭,老夫又不會要你的東西,你老實說吧。”武尊瞥了希雅若琳一眼,搖搖頭道。
“這個……”希雅若琳啞口無言。
“你不想說也無妨,我更好奇的是,以你的修爲,是如何制服準神器的?”武尊將噬焱幽獄倒立在地面上,眯起眼睛。
“這個……”希雅若琳依舊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無奈之下,希雅若琳只好將銀心淬焰的事和盤托出。
“巨大力量……”武尊的臉色漸漸變得異常嚴肅,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怎麼了……?”希雅若琳忐忑不安的問道。
“丫頭叫什麼?”武尊突然問道。
“晚輩複姓希雅,名若琳。”希雅若琳老老實實回答。
“呼……”武尊轉身不知緣由的嘆了口氣,看着希雅若琳,突然道:“老夫武夢涯,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徒弟?”
“啊?”希雅若琳以爲自己聽錯了,呆滯的眨眨眼。
武尊對她一個小小武師自報姓名,還想要收她爲徒?不不不,是,請求她做自己的徒弟?
希雅若琳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的暈乎乎的。
終於,她反應過來,搖頭道:“晚輩自然是想,可是,晚輩實力實在太……沒資格做您的徒弟。”
武尊,武夢涯面色複雜的嘆了口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沉默半晌,他開口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爲何會想要收你爲徒?”
“是。”希雅若琳承認,她自知自己確實是有些天賦,但那只是在月落帝國那等小地方而已,真按照蒼穹大陸的平均水準來看,她的根骨能夠算作普通就已經很不錯了,如今的修爲連武宗都不到,就拿雷溟來比,他看起來與自己一般大,卻已經是武宗了,可她還是六品武師……
就算自己身上有異火,也不至於……
武夢涯已經有了沐泉那樣優秀的弟子,怎麼能看得上自己呢?
“你是東州月落帝國的皇室吧?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吧?”武夢涯反問。
“是。您是如何知道的?”希雅若琳低聲應了一聲,卻又疑惑堂堂至尊怎麼會對一個東州的小國家瞭解的那麼清楚?
“箇中緣由,老夫日後會告知你。你只要明白,你這條命,異常珍貴,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武夢涯看着希雅若琳的眼睛。
“晚輩明白,但……晚輩又不明白。”希雅若琳皺着眉。
“呵呵……果然是聰明伶俐的孩子。”武夢涯笑笑。
“晚輩唯一一個可以說是比較有背景的身份,便是……父親和大哥都不在了,我是如今唯一一個擁有希雅家族純正血統的傳人,但……我們希雅家族除了百年前出過聖藍先祖那般的人物以外,便再無其他……所以,晚輩不明白,我的命異常珍貴這是怎的說。”希雅若琳目光深邃。
“不明白是正常的,此事牽扯甚多,老夫只能告訴你,在你身上,甚至牽扯到大陸最頂尖勢力的內部,這也關係到你們月落爲何被滅國……”武夢涯看看窗外。
“什麼?!”希雅若琳瞳孔一縮,拳頭猛然緊握。
“你現在應該能明白,我爲什麼要收你爲徒了吧?”武尊轉過身看着她。
“……明白。”希雅若琳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心裡一下沉重了許多。
她一直以爲,自己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她已經無牽無掛,但武尊的這一席話,卻是使得她一下發現,自己原來揹負了這麼多……
而武尊想要收她爲徒,一是爲了保護她,二是爲了提升她的實力,讓她能夠早日自己去解開自己身上的謎團。
“但,恕晚輩無禮,我不能同意。”
一字一頓的堅定話語,下一刻從少女的口中傳出。
武夢涯耳朵動了動,然後帶着錯愕和不解的目光便望向了希雅若琳。
希雅若琳眸子微微低了低,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一臉淡然。
“爲何?莫非你覺得老夫教不了你?”武夢涯眯了眯眼,眸子裡攝出精明的光。
“不是。”希雅若琳淡笑着搖了搖頭,微微轉頭看向窗外,草木蔥蘢,鳥語花香。
“我如今了無牽掛,一身自由,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可以毫無顧忌,任性的行事。”
“我一個人,一條命,想怎樣便怎樣,但若是背上了牽掛,便會顧慮太多,做事束手束腳,不敢全力去拼。以前,我沒有這種感覺,但是自從家人都不在了,我變成孤身一人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做事開始變的決絕,更容易做出一個決定,無論對錯不計後果,都不會後悔。像現在這樣,我完全不用考慮自己做的事情會給身後的人帶來什麼後果,這樣的自己雖然孤獨,但卻也活得輕鬆。”
“等我擁有了可以牽掛的能力的時候,我或許就不會是孤單一人了……但現在,我還沒有那個能力,所以,我不想帶上牽掛。”希雅若琳始終淡淡的笑着,但眼底卻有着一絲無人察覺的落寞劃過。
武夢涯靜靜地聽着她說了這麼多,一直到房間裡那清澈的聲音停止,都沒有說話,屋子裡靜靜的,可以清晰聽見屋外清風吹過樹梢的響動和那些小生靈活動的痕跡。
希雅若琳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人家堂堂的至尊強者,想要收她一個小小的武師爲徒,她不欣然接受,卻這樣拒絕了,會不會面子上掛不住直接拍死她?
不過她覺得這個老者身上有一股氣息與自己很像,就是孤獨。
有着同樣的感觸的人,應該不會過於爲難吧。
良久,武夢涯突然哈哈的笑了起來,打破了幾乎凝滯的氣氛。
“小傢伙,你的心性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哈哈!”
希雅若琳平靜的等着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既然你有這樣的顧慮,老夫也不好強人所難,我等着你將來修爲有成帶着一身牽掛再來看望我老頭子。”武夢涯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眼中聰睿的精光都是有些凝滯,把雙手背在身後,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已經來了這一趟,老夫也不好讓你空手回去,你隨我來。”
希雅若琳微微愣了愣,見武夢涯走進內室,只好跟了過去。
進去的時候,正見他拉開一扇石門,門內霧氣繚繞,其間蘊含的靈力似乎非同尋常。
武夢涯示意希雅若琳進來,便擡腳邁了進去。
希雅若琳無奈的跟進去。
四周都是霧氣,腳下也是淡淡的灰色光壁,但是踩上去給人一種很堅實的感覺。
希雅若琳小跑兩步跟上武夢涯,周圍的霧氣漸漸變淡直至消失,這纔看清周圍是一些看起來很普通的木頭架子,上面擺着一樣一樣的東西,有各種顏色的石頭,有書,有玉簡,有卷軸,也有一些飾物,武器,各種各樣的東西。
這些東西上面都蒙着灰色的霧氣,看上去黯淡無光,不過被武夢涯收藏在這裡的,定不會是凡品。
“老夫以各種理由舉辦宴會,已不止一次了,主要目的其實是尋找合適的傳人,可至今門下也只有泉兒一個。這些年來,雖說沒有選到合適可以做徒弟的人選,倒是見到不少有緣的後生們。”武夢涯站在架子前,目光從這些物品上挨個掃過。
希雅若琳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他好不容易選到一個合適的卻被她拒絕了?
希雅若琳心裡有那麼一瞬再次升起了想要答應他的念頭。
“每個有緣人,老夫都會贈他們一件這裡的東西。既然你做不了老夫的徒兒,便只能算作是有緣人,孩子,選一個吧。”武夢涯將目光落在希雅若琳的臉上,讓她有一瞬感覺到了慈愛的味道。
“這……”希雅若琳本來拂了他的面子就很不好意思了,哪好意思伸手拿他的東西,可是臉上剛剛出現想要推辭的神色,武夢涯便搶先開了口。
“這些東西都不是一般的物件,每一個背後都有耐人尋味的故事,老夫只不過是接受了許多人的託付,要替它們找到新的主人而已。你先看一遍,看看有沒有投緣的,要是實在沒有你再不要也不遲。”
希雅若琳再次怔然,背後有故事?受人所託?
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希雅若琳隨意的拿起一個玉佩,臉色陡然一變。
這看似樸實無華的玉佩,其上竟積累了如此多的怨氣,希雅若琳剛剛拿起手,便覺得心臟彷彿壓上了千斤巨石,自己的情緒似也要被其所影響,連忙將它放下,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才消失不見。
“這……這些,都是?”希雅若琳的表情已經盡數變爲了震驚。
“這些東西上面,積累了不止一個主人的喜怒哀樂,至於具體包含的那種感情居多,還需要你自己去體會。”武夢涯點點頭。
希雅若琳將指尖搭在架子邊緣,一一撫過,她能夠隱約的感覺到,每一樣東西當中包含的濃重感情,有的悲傷,有的歡快,有的就如剛纔那般滿是怨氣和仇恨……
難怪每一件上面都要用霧氣包裹着,如此強大的執念,若是任由散發出來……
“嗯?”正在失神之時,希雅若琳忽然覺得心間一顫,順着感覺望去,竟尋到一把古琴。
希雅若琳緩緩走過去。
武夢涯望着她的舉動,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希雅若琳直接將琴捧了起來,指尖的觸感是溫涼的,另外……還有一種舒心的感覺蔓延至心上。
那是一種,找到了依託,找到了情緒發泄點的感覺。
希雅若琳抱着琴,正在感悟的時候,武夢涯笑眯眯的走過來,輕輕一揮手,琴上的灰色霧氣漸漸散去,露出琴的真實本色。
這把琴的造型與一般的古琴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的特點就是——華麗。
主體是黑色的什麼木頭,光滑的如同上了漆一般,兩邊是完整的半透明青色晶石,其上很多邊緣都是用銀色的不知名金屬鑲着,通透的弦絲連接處是淡淡的金色金屬,整體來說煞是好看。
“看來,你找到合你心意的東西了。”武夢涯笑着捋了捋鬍鬚。
“嗯。前輩,我可以將它……”希雅若琳抱着琴,一副不想撒手的樣子。
“哈哈,剛纔是誰不想要的?”武夢涯見她這般樣子,忍不住打趣道。
“我可沒有說我不想要。”希雅若琳緊緊抱住,嘿嘿笑道。
“行了,拿走吧,希望它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主人。”武夢涯無奈的揮了揮手。
“只不過,我沒學過彈琴,不知道帶走它會不會是暴殄天物了。”希雅若琳似是有些爲難的道。
“此琴通靈,只要用心去彈,定能奏出心曲。”武夢涯顯然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問題,呵呵笑道。
“如此……多謝前輩了!”希雅若琳很認真的抱着琴躬身,“等晚輩領悟了,定回來彈給前輩聽。”
“曲贈知音,老夫不懂琴語,彈給老夫等於對牛彈琴。”武尊半開玩笑的道,“望你早日遇到懂你心意的知音,哈哈。”
“知音麼……”希雅若琳沉吟了一下,所有所思的微微一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