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與魔獸

“你這孩子怎的如此殘忍?!就算是魔獸也是一條性命,它也有自己的感知和痛楚,你就算要殺它,何不給它一個痛快,非要用這種方式呢?!”

一把奪過那塊石頭重重的扔向一邊,希雅若琳只感覺胸中有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難以熄滅,怒聲道。

即便是曾經親手斬殺過魔獸的希雅若琳,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因爲這小男孩的做法,已經完全不是抱着殺死它的目的,而是完全的以虐待它爲樂,這種事情……

簡直是人神共憤!

望了一眼地上不斷顫抖抽搐,血肉淋漓的小獸,希雅若琳幾乎有一種想要將這孩子揍一頓的衝動。

然而那男孩卻氣勢不減,叉着腰尖聲喊道:“這是我家養的畜生,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關你什麼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長大以後會成爲一方強者,當心我叫我父親來收拾你!”

希雅若琳頓時一愣,這等理直氣壯的模樣,幾乎要讓她產生一種自己纔是做錯的那一方的感覺,聽見這小子居然敢跟自己擺譜,更是一陣火大。

“我管你是誰!”

希雅若琳一口貝齒咬得咯咯作響,素來淡定的她可是怎麼也不會料到今天自己居然會在這裡和一個小屁孩吵架,心裡也是一陣憋悶,當下心一橫道:“你說它是你家的,好,你開個價,把它賣給我!”

“你有病吧?花錢買這麼一個殘廢的畜生?”小男孩愣了一下,似乎被她那雙充滿憤怒的眼眸震懾了一瞬,隨即嘟囔一聲哼哼着道,“好啊,一萬金幣!”

“……你搶劫?!”希雅若琳嘴角頓時抽搐了起來,一萬金幣,足夠富裕人家一年的花銷,現在連家都沒有的她怎麼可能拿得出來?當下那一雙玉拳之上已然青筋暴起,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不管對方是不是孩子也要揍他一頓了……

“拿去,滾。”

然而就在一大一小劍拔弩張之時,冰冷的聲音從旁響起,緊接着,一張湛藍色的卡片便是“啪”的一聲被扔在了男孩的臉上,後者胡亂的接住之後,剛想要張嘴再逞逞威風,忽然接觸到一道飽含着殺氣的目光,順勢望去,一個長髮高束的青衣男子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那一雙彷彿會殺人的漆黑眼眸,令他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登時抿了抿嘴,有些慌張的灰溜溜的離開。

“你怎麼也喜歡管閒事啊。”對着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正用冰冷目光送男孩遠去的帝青尊揶揄了一句,希雅若琳連忙轉過身,查看那小獸的情況。

“嗷……!”

似乎是因爲剛纔的恐懼,這小獸在希雅若琳剛靠近的時候就拼命地掙扎着想要爬起來,一雙翡翠般的瞳仁中充滿了驚恐,這一掙扎可不好,他那本就血淋淋的爪子好容易趁着這會兒乾結的血痂又被撕裂,再次開始流血。

“你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希雅若琳頓時慌了,用柔和的力道按住它,連連撫着它脊背上的毛,終於,小獸在折騰了一會兒之後,也不只是耗盡了力氣,還是真的感受到了希雅若琳的善意,終於是消停了下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也是無力的耷拉下來,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這彷彿認命般的聲音,讓希雅若琳一陣揪心,連忙取出一瓶丹藥,在手心裡碾碎,然後輕輕地捋着小獸臉龐上的毛髮,試圖讓它張嘴將藥吃下去。

然而感覺出她的意圖,好容易穩定了情緒的小獸瞳孔猛然一縮,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極爲可怕的事情,緊咬着牙關死活不肯開口,再度發出了一串哀咽,四肢不斷地踢蹬着,卻因爲身體的虛弱而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這可怎麼辦啊……你不吃藥,傷得這麼重很快就會死的!”希雅若琳急的一頭汗。

“我的靈力有療傷的作用,能暫時保住它性命,之後你再慢慢嘗試讓它服藥吧。”站在希雅若琳身後的帝青尊蹲下身來,掌心間綠色的光芒涌動着,覆蓋在小獸胸腔部位,一股股溫暖的力量,漸漸地融入它受損的肺腑中,許是感覺到身體沒有那麼難受,小獸終於再度安靜了下來。

“嗯。”希雅若琳點了點頭,從衣襟上扯下一根布條,將它那還在不斷流血的爪子包裹起來,儘管已經放輕了動作,在碰到傷口的時候,小獸依舊是身體一僵,發出了嗚咽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它卻並未掙扎。

“爲什麼要救一隻魔獸呢?人類向來將魔獸視爲殺戮兇器,既見之則誅之,你卻……”帝青尊看着希雅若琳不經意充滿溫柔的俏臉,有些遲疑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看見它的時候心裡就生起一股想要救下它的衝動,”希雅若琳輕笑一聲,“不過就算是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也是會出手的,它很可憐不是嗎?”

“魔獸也並非生來就喜好殺戮,他們吃人,也許只是爲了生存,而人類同樣也是爲了保護自己而反擊,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可言。”希雅若琳嘆了口氣,微笑着撫摸着小獸有些凌亂的毛髮,“它還小,應該還沒有養成傷人的習慣,如果我善加訓導,也未必就一定會成爲那種殘忍的兇獸。”

“可它是魔獸,那或許是天性,你改變不了的。”

“萬物皆有感情,我要是對它好,它不會感覺不到的。”希雅若琳笑道,“它經歷過痛苦,就應該更加需要溫暖,理解溫暖,我想要……給它這種溫暖。”

帝青尊沉默着垂下眼簾,嘴角卻是不着痕跡的勾起一抹溫和的弧度。

希雅若琳抱起這剛好能塞滿一懷的小魔獸,兩人揹着將落的斜陽,一起向着山下走去。

凌辰等人正覺得希雅若琳去的太久而有些擔心,卻見她懷中抱着一個毛上帶血的活物回來,不由得一陣吃驚。

“那個,我在林子裡遇見這小傢伙,心一軟就……”希雅若琳有些尷尬的捎了捎頭,“我……我可以收留它嗎?”

“琳兒你果然也是跟尋常的女孩子一樣,對這種毛茸茸的可愛生物毫無抵抗力啊。”凌辰無奈的扶了扶額,“只要它不傷人,當然沒有問題了。”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都能把它弄成這樣,你覺得它能不能傷人呢?”希雅若琳聞言頓時綻開了笑容,坐到影衛爲她鋪好的被褥上,然後將懷中的小魔獸輕輕地放在厚厚軟軟的被子上,從手鍊中將打獵所得的各種小動物扔了出來,交給他們去收拾,她自己則是拿了一塊乾淨的巾帕,沾溼了輕輕地爲小傢伙擦拭着傷口和身上的泥污。

“你發現了嗎,它的眼睛……好像看不見啊。”望向坐到自己身邊的青衫男子,希雅若琳輕聲道,說着,將手掌放到小獸緊盯着一處的雙眸之前,後者卻是沒有任何的反應,而且在碰到它的時候,這小傢伙總是會激靈一下,就像是突然感覺到身旁有人一樣。

“眼珠的顏色有點灰暗,而且瞳孔似乎閉塞了……”帝青尊將手扶在小獸腦門上,仔細觀察了一下,點點頭,“不像外力傷害,是毒吧。”

希雅若琳黛眉又皺了起來,緩緩地撫摸着小獸經過打理恢復柔順的皮毛,再度輕嘆了一口氣。

“可憐的孩子啊……”隨着她的喃喃聲落下,那一雙明亮的黑色瞳仁中,似乎堅定了某樣東西,彷彿感應到她的情緒,趴在被褥上的小獸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彷彿應和的低低吼聲。

“決定要一直養着它了?”忽然,清朗的笑聲從上方傳來,希雅若琳擡頭一看,凌辰正半彎着腰,一雙淡紫色的眸子彷彿帶着笑意看着她。

“嗯!”希雅若琳抿抿嘴,果斷的點頭。

“那就給它起個名字吧。”凌辰也在她身邊坐下,看向一隻手撐着頭陷入沉思的帝青尊,笑道,“沒個稱呼總是不好,閣下你說是吧?”

“……”帝青尊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不感興趣。

希雅若琳笑笑,將手搭在小獸腦門上唯一一塊金色的毛髮上,沉吟道:“多好看啊,就像是包裹着金黃色夕陽的雲彩……不如就叫小云吧,我對起名字方面也沒有什麼天賦。你們覺得呢?”

身邊的兩個男子對視了一眼,皆是點點頭,只不過凌辰的是代表着讚賞和附和,而帝青尊那種是屬於無所謂的點頭罷了。

希雅若琳撫着小云的毛髮沉靜了一會兒,隨即擡頭看向不遠處架在火上已經烤好的兔肉,去拿了一串來,吹涼了之後慢慢的遞到它的嘴邊。

小云鼻翼翕動了兩下,似乎沒有胃口,將頭偏了過去。

“你受着傷,不吃東西怎麼行呢?”希雅若琳耐心的將肉塊撕成小條,再度送到它嘴邊,似乎覺得無法拂了她的好意,小傢伙終於張開嘴巴,將碎肉吞進口中,緩慢的嚼着。

好不容易哄着它吃了兩塊烤肉,希雅若琳纔有空管自己的肚子,吃飽喝足之後,在被子上躺下來,漆黑的雙瞳中映着滿天的幽亮繁星。

“即使再困難,也要努力的活下去,爲了幸福而爭取。即便有時候你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但是隻要奮鬥過,一定,一定會得到什麼的……”

希雅若琳喃喃着,旁邊的小云翡翠般的雙眸轉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眯上眼眸,將毛茸茸的腦袋埋在她懷裡。

好溫暖。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但是,又不太一樣……

是的,比那模糊記憶中更暖的溫度,不帶任何目的的善意——

久違的、一直期盼着的關懷,真的能夠長久的延續下去嗎?

主人,這一次,你可別再拋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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