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是三分之一,英國是四分之一,朱永興選定了這兩個國家,也是存着競爭的心思。誰出的力大,誰就多得好處,兩國爲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會好好表現。另一方面,英法兩國在亞洲的勢力還不算太大,合作起來也少了些顧慮。而且貿易份額是按目前的商品量,一年一定,日後茶葉、瓷器、絲綢等貨物會因爲走私而增加數量,卻與英法沒有關係了。
而兩個造船廠分別與英法合作,朱永興也是擔心他們技術藏私。從當時世界上海軍的噸位、船型、戰術和火力來看,歐洲國家已經走在了前面。比如荷蘭,海軍已擁有百餘艘大型戰艦,每艘戰艦上的火炮都在四十門以上。而英國,則開始採用戰列線戰術,並將在第二次英荷戰爭中大膽使用。
以海制陸,處處牽制,使清軍不能集中全力來進攻西南。朱永興的這一想法在滿清實施沿海遷界後,更加的確實和堅定。廣闊的海岸線,防不勝防;長江水道,分隔南北。擁有了一支強大的海軍,既可兩棲登陸,攻城拔寨,還可沿江列陣,控扼江淮以絕南北糧道。
漕運,之前或許不是清廷唯一的和不可替代的大動脈。但禁海之後,卻成爲清廷的一個致命弱點。
因爲明承元之故,以海運爲主,河、陸兼運爲輔。一由江入海,經直沽口至通州,或徑往遼東;一由江入淮、黃河,自陽武縣陸運至衛輝府,再由衛河運至薊州(今河北薊縣)。而清廷放棄了海運,漕運再受到威脅的話,清廷便只能不惜一切代價地維持漕運。
歷史上,漕運的最終衰敗。也正是因爲這個致命的弱點。
1842年,英軍在鴉片戰爭後期,不惜付出重大代價,攻佔京杭大運河與長江交匯處的鎮江,封鎖漕運,使道光皇帝迅速作出求和的決定。成爲整個戰爭中決定性的一戰;1853年後,太平天國佔據南京和安徽沿江一帶十多年,運河漕運被迫中斷。之後由此引發的戰事極其慘烈,運河沿線的主要城市都遭受重創,部分甚至全部焚燬。
朱永興不是沒考慮過現在就動手的可能性,但權衡再三,覺得鄭軍不出動配合的話,光憑南海艦隊和十三家的水師,成功的機會不大。既然時機還不成熟。朱永興也就只能忍耐,他擔心輕舉妄動的話,反倒使清廷有了防備,收不到突然發動時的效果。
當然,既然有了這個設想,朱永興便要向這個方向努力。一方面他想方設法加強南海艦隊的實力,另一方面,他也給十三家下了諭令。讓十三家建造船隻,訓練水兵。
但在打通與十三家的運輸通道之前。得不到財政的資金拔付,得不到武器裝備的補充,人力、財力都有限的十三家想大幅度地擴充水師,顯然不太可能。也就是說,目前朱永興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南海艦隊身上。
雖然說截斷漕運未必便能將清朝一舉擊敗,但攻敵所必救。也是暗合兵法之道的謀略。
目前,英、荷海軍已經有了對艦船分類的粗略標準:一級艦爲三層炮甲板,火炮九十至九十八門,定員七百五十人左右,排水量兩千噸以上;二級艦爲二至三層炮甲板。火炮六十四至八十門,定員五六百人左右,排水量一千三百至兩千噸;三級艦——兩層炮甲板,火炮五十至五十六門,定員三百五十人左右,排水量一千噸以上。其中二級艦是英荷兩國海軍中數量最多的主力艦隻。
朱永興聘請了一些英國海軍教官,又有些不爽地發現南海艦隊中只有三艘軍艦勉強算得上是三級,其餘的都應該歸爲護衛艦(frigate)、巡航艦(corvette)和單桅縱帆船(sloop)。
海上與列強爭雄的時代還遙遠得很哪,朱永興暗自慨嘆,只能無奈地將注意力先轉向國內戰場,這也和與詹姆斯的會談很有關係。
“四艘三級艦,嗯,可以。”朱永興把第一個戰略目標定在了摧毀清軍的廣東水師,鄭家不積極配合,他便要用僱傭軍了,“登陸是我軍的事情,貴國的軍艦隻負責海上作戰,以及按我軍所派的人員的指示,炮擊陸上目標即可。”
“如您所願!”詹姆斯答應得痛快,期盼的目光望着朱永興。
貪婪的英國佬!朱永興暗自罵了一句,手指在地圖上划動,牽引着詹姆斯的視線,最後猶猶豫豫地停在了婆羅羣島。半晌,朱永興用手一拍,下了決心,將明軍佔領的其中一個小島讓給英國佬。
“另外——”朱永興拉長了聲音,說道:“在皇明帝國所控制的港口,貴國的商船都可以停靠,進行修理和補充。”
“所有的?”詹姆斯眼睛發亮了,這豈不是說隨着皇明帝國的節節勝利,英國商人將得到更多的補給停靠港口,這個預期的利益還真是巨大。
“如果貴我兩國達成協議的話,如果我國商船也享受同樣權利的話——”朱永興似笑非笑地看着詹姆斯。
“當然,這個——”詹姆斯有些尷尬,畢竟這超出了他的授權範圍,他還要回東印度公司進行彙報商議,“這個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如果能成功地興復華夏,重新屹立起來的皇明將是一個開放的國度,閉關鎖國、禁海封港將是隻在歷史書上才能出現的字眼。皇明的港口也將不會拒絕所有非敵對國家的商船,朱永興很狡黠地利用了詹姆斯的固有觀念,實際上,這個承諾幾乎沒有什麼損失。
而英國目前在亞洲的勢力還很小,雖然有東印度公司入侵印度,但英國的地位並不鞏固,它所控制的地方很小,大片土地仍保留在大大小小的土邦王公手中。使印度完全成爲其殖民地,按歷史上的時間表。還有將近兩百年的時間。
兩百年?朱永興不會讓歷史重演,國內戰爭結束,皇明會成爲一個開放的國度,也將成爲一個擴張性的帝國。與遠道而來的殖民者相比,皇明在地理和人員數量上佔有絕對的優勢,這也是朱永興的自信所在。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朱永興曾在講武堂和書院講過,雖然還不爲多數人所理解,但種子已經植入泥土,生根發芽只是時間問題。
……
順治十八年冬天的寒冷已經過去,一羣一羣的叫花子彷彿也在溫暖中復甦,沿街乞討的多了數倍。北京城哈德門以西的店鋪屋下、破廟裡擠滿了這些人。一家家、一窩窩地在城牆根搭起了破庵子、茅草棚。北京城內屢遭兵亂,人口十去五六。東直門內外瓦礫遍地,有的是空閒地方。不然真要人滿爲患了。這些人大都操關東口音,也有不少象是直隸、山東、河南一帶的人,他們披着襤褸的棉襖,腰間勒根草繩,端着破碗向人們討飯。
自多爾袞垮臺之後,鑲黃旗的旗主鰲拜,認爲當初圈地的時候,自己這一旗吃了虧。便仗着自己的官勢和權力,提出圈地應按八旗排列順序。冀東的土地按順序應歸黃旗所有,要求和正白旗換地。如果土地不足,則“別圈民地補之”。
這樣一來,不僅八旗之間鬧起了糾紛,老百姓的日子更沒法過了,地也不能種了。家也不能待了,只好攜兒帶女逃出家門,在京城附近乞討度日。京城內成羣結隊的難民,都是由於“改圈”地造成的。
順治沒有選擇宗室親王擔當輔政大任,而是選擇了異姓大臣。這跟他幼年時期多爾袞專權的經歷有關。他不想再出現一位“多爾袞”來操控子孫的天下。但權力是一個魔杖,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思想。結果,雖然沒有了多爾袞,但卻將出現專權的鰲拜。
位居四輔臣之首的索尼是四朝元老,位望隆重,但已年老多病,畏事避禍,在很多事情上往往疏於過問;蘇克薩哈屬正白旗,原本依附多爾袞,在多爾袞死後,因爲告發剛剛死去的多爾袞,因此受到順治重用,在四輔臣中名列第二。但他是從多爾袞那邊分化出來的,索尼等人都瞧不起他;列名第三的遏必隆出自名門,但爲人庸懦,遇事無主見,又屬鑲黃旗,常常附和鰲拜;鰲拜雖然屈居第四,但由於資格老,軍功高,常常氣勢奪人。
老皇晏駕,新皇登極,大赦天下,開科選士,這是幾朝傳下來的慣例。實際上,不等聖詔頒發,各省的舉子們便紛紛趕來京城,租房住店,一邊講詩、論文,一邊專等恩詔頒發。
雖然很多舉子們趕來等待開科取士,但數量並不如預期中那麼多,客店老闆對此是最有發言權的。等到南明光復了滇省省城昆明,消息傳來,又有不少舉子退房而走。
讀書人呢,他們的志向要當官管理國家,也就是俗話所說的“學而優則仕”。所以,當沒有選擇的時候,雖然內心裡可能會對神州陸沉痛心疾首,但勇敢地站出來的讀書人都被滿清消滅了,其他的人就會覺得就只能參加滿清的科舉,以不辜負自己的寒窗苦讀。
但在南明又有了中興的希望時,參加滿清的科舉弄不好便會成爲一生的污點,成爲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憾事。而且,老一代的縉紳士人多數仍然心懷皇明,作爲長輩,他們對年輕一代士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儘管永曆還在緬甸,南明政府不能開科舉,但建立起了書院體系,也給了士人實現自己理想的機會。
“你一個臭舉子,抵不了我一個三等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陸文揚耳旁依然響着刺耳的話,背上被鞭子抽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這是他剛剛路見不平、上前相助的結果。
嘿嘿,堂堂皇城,天子腳下,莫說是樵父販夫無處講理,便是讀書人,在滿人眼中也不過是呼來喝去的奴才。陸文揚想到此處,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陸文揚家境貧寒,參加清廷科舉本想爲自己免去徭役、賦稅。但現在他後悔了,覺得自己哪怕只是爲了養家餬口。也足以讓祖先蒙羞。
“雅集圖中衣帽改,黨人碑裡姓名非。苟全始信談何易,餓死今知事最微。”陸文揚想到這首詩,在深深的反悔與自責中,卻又感到了慶幸,慶幸自己尚未失足。尚未成爲千古悖逆反覆之人……
走,離開這百姓流離,百業凋敝,悍而不化者爲匪爲盜,循法良善者凍餓溝渠的骯髒之地。雖在韃虜統治之地,我還是皇明子民,縱是千難萬苦,我亦要回歸皇明治下,重複漢家衣冠。
陸文揚想到此處。下定了決心,頓覺身輕神爽,背上的疼痛也算不得什麼,邁開腿腳,大步而去。
……
“康熙不足十,顧命四剩一,小兒不堪扶,功臣首落地。”
順治剛死不過一個月。京城之中突然散佈開這四句讖語。雖然只有極少數細心人才把它記在心裡,思考其中的奧秘。但卻不可能不引起某些人別樣的心思,其中鰲拜便是其中之一。
大殿上以傑書爲班首,下面一溜兒跪着鰲拜、遏必隆和蘇克薩哈。資政大臣索額圖懷中抱着一疊文書躬身立在三位輔政大臣身後。兩排御前侍衛,穿着鮮明的補服,腰懸寶刀,鵠立丹樨之下。
奏章的節略照例由索額圖稟報。索額圖一邊讀。一邊講給康熙聽,足足用了一個時辰。
康熙不過是個孩童,一邊裝模作樣地聽着,一邊玩着案上一柄青玉如意,更多的是走個過場。
鰲拜可以忠誠於順治。但對於順治的兒子,只有八歲的小孩子,卻不由自主地存着輕視。他瞟了一眼下邊,見蘇克薩哈悶聲不響地伏在地上,遏必隆不住用眼向他暗示。
鰲拜早就聽得不耐煩了,索尼告病,素來畏忌的人不在,他的膽子便大了起來,仰起臉來截斷索額圖的話:“你只管讀,誰讓你講了?皇上難道不及你?”
索額圖忙賠笑道:“回中堂話,這是太皇太后原定的懿旨。怕皇上聽不明白,特意讓我講一講。”
鰲拜不等他說完便接着說道:“這些奏章,廷寄早已發出,何必羅嗦那麼多!皇上尚在幼衝,此等政事當照先帝遺制,由臣等裁定施行!”
按照祖制,未親政的皇帝處置政務,是全權委託輔政大臣的,每日會奏其實都是官樣文章,聽一聽就罷。
但今天小康熙卻聽到了一件新鮮的事情,不由得用稚嫩的童聲開口說道:“朕雖年幼,懂得不多,但不懂之處,連問都問不得?”
一句話問得幾位大臣個個倒噎氣,只好俯首不語。鰲拜心想:趁着索尼不在,這次若不堵回去,以後他事事都要問,那還輔什麼政?停頓半晌,他緩緩說道:“照祖訓,皇上尚未親政,是不能問的。但若是不懂,亦可由臣解釋。”
小康熙並未覺察到鰲拜今日的強勢,只是好奇於剛纔的奏章,便開口問道:“哭廟是怎麼回事,是一種當地的風俗嗎?”
“哭廟”在蘇州一帶確是流傳已久的習俗。當地經濟發達,人文薈萃,來自殷實之家、中產階級的讀書人成爲一股重要的社會監察力量,當官府有不法之事不當之舉,士子們每每聚集文廟,作《卷堂文》,向祖師爺孔聖人哭訴後,更召集民衆向上級官府申告,在明朝,人多勢衆的“哭廟”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視而採納。
但現在奏章中所說到了哭廟卻不是那麼簡單,歷史上它與“通海案”、“江南奏銷案”,合稱“江南三大案”。清廷藉此興起大獄,沉重打擊了江南地區漢族地主和士紳的勢力。
清順治十八年,順治駕崩,哀詔於二月一日下達吳縣,府衙設靈舉哀痛哭三日。就是在此時,蘇州吳縣發生了“抗糧哭廟”案。本來是吳縣諸生爲聲討吳縣縣令的貪酷而組織的一次地方性請願活動,只是到文廟中的先聖牌位面前痛哭流涕,發泄自己的怨恨與牢騷。但清廷卻認爲秀才們的舉動被認爲是觸犯了順治帝的靈位,犯下了大不敬之罪。包括金聖嘆在內的大批諸生因此被捕,被“擬不分首從斬決”。
康熙聽完索額圖的解釋,倒也沒表示出什麼,畢竟年幼,還沒有自己的見解,只能是人云亦云,聽輔政大臣們的意見。
接下來索額圖又說了推遲愛星阿領京師禁旅南下的奏章,這卻是鰲拜的意思,蘇克薩哈有些不滿地看了鰲拜一眼,卻終於忍下氣去。
奏議完畢,康熙又開口問道:“索額圖,你父親的病怎樣了?”
聽見皇帝問他父親的病情,索額圖忙跪下磕頭回道:“託主子洪福,今早看來痰喘好了些。”
“嗯,回去替朕問候他。”
“謝主子恩。”索額圖忙叩頭回奏。
鰲拜見康熙沒有話說,便說:“皇上如無聖諭,容奴才等告退。”
康熙有些奇怪地看了鰲拜一眼,對他今天屢次打斷自己也有些不高興,停頓了半晌,起身面帶不悅地離開。
康熙等人一走,殿堂裡一片死寂,鰲拜滿不在乎地站起來,笑着說:“別跪了,退朝了,咱們回去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