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興急着想見到自己的成果,但城門處瀰漫的煙塵讓他什麼也看不清。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下令,讓炮兵做好繼續轟擊的準備,讓列陣的明軍做好攻城的準備。
這時,一陣風吹過,把本來正漸漸稀薄的煙塵又吹散一些,隱隱約約,一個破磚、瓦礫、木頭遍地的大洞出現在明軍的眼前。透過這個大洞,似乎已經看見了城內的街道,以及晃動的人影。
城門果然還是堵住了,只可惜堵得不好,磚瓦、木頭哪能行,應該用巨石纔對。朱永興感慨了一下,猛然回過神來,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衝啊,殺啊!”慶陽王劉震、總兵張國用、趙得勝揮舞着手中的兵器,率領着士兵向城門奔去。
“殺啊,衝啊!”李承爵等人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也大聲呼喝,率隊進攻。
在隆隆的戰鼓聲中,成百上千的明軍官兵如同歡樂的溪水,從破敗的城門滾滾而入。
這一次大爆炸使城門附近的安南兵短暫地喪失了戰鬥力,炸死、炸傷的無數,即便不死也被震得內臟受傷,個個腳步歪斜、渾身無力。明軍沒有受到什麼阻礙,便殺進了城裡,迅速沿着城牆向兩側擴展。等其他地方的安南兵趕來增援,面對的卻是已經攻破城池、如狼似虎的明軍步騎。
就是這樣,配合要緊密,動作要連慣,不給敵人調整喘息的機會。朱永興微微眯起了眼睛,覺得自己的指揮藝術又有了些長進。驀然,他的眼角瞟到一個明將從身旁急馳而過。向着城中衝去。
“李嗣業,你給我回來。”朱永興看清楚了,不由得氣急大喊。
晉世子李嗣業好象沒聽到,又好象聽到了,手中的馬槊在空中揮舞出了一個大圈。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城裡。
混蛋,誰讓你擅自衝殺的?你要是倒黴,有個損傷啥的,我可不好向你老爹李定國交代呀!朱永興氣得夠嗆,縱馬便要去追,卻被楊國驤趕忙攔住。派了十幾個親衛前去保護,這纔算穩住了朱永興。
……
“城已破矣!”汝陽王馬寶似乎並不覺得驚訝,接到通訊兵飛馬來報後,微笑着對廣國公賀九義說道:“此處佯攻已無必要,請國公與孟津侯率一支人馬前往東門,助岷殿下一臂之力。如何?”
“屬下敢不從命。”賀九義暫時收起驚愕之心,趕忙和魏勇拱手答應,領着一部人馬向東而去。
“敘國公、馬自德、高啓隆。”馬寶又肅然下令,“你等領騎兵三千,前往南門,待敵逃出後,銜尾追殺。不得有誤。”
“末將遵令。”三人皆與馬寶有私交,知道追殺逃敵是一件美差,不僅輕鬆,而且斬獲頗豐,所以回答得聲音響亮,且透出一股喜意。
安排已畢,馬寶自領兩千步兵在北門監視,只等由東門入城的明軍殺過來,從裡面打開城門便可進城作戰。
等廣國公賀九義率部來到東門,朱永興已經在親衛和幾百明軍的保護下入城登上了城牆。炮兵則拖着安了輪架的大炮跟在部隊後面,隨時進行火力支援。
城門樓下到處是碎石瓦礫,兩側和頭頂的的城牆被薰得烏黑,且破損嚴重。城內很多安南兵倒在地上,看不出明顯的傷痕。但很多人的鼻腔和耳朵裡還在流血,臉上、身上則蓋着一層塵土。
驚天動地的,岷殿下這是用何法破城,竟是如此之快?廣國公賀九義率軍入城,所見到的情景令他又是疑惑,又是震撼。
“國公。”孟津侯魏勇向城牆上看了一眼,提醒道:“有旗號,命我們穿城而過,攻取西門。”
“知道了。”廣國公賀九義點了點頭,收回盤繞心頭的思緒,和魏勇率領軍隊沿着城中街道直接攻向了西門。
城池已破的消息飛快擴散,城中的安南兵驚慌失措,已經混亂一團。朱永興在城上看得清楚,守軍根本沒有做巷戰的準備,最後的擔心便消失了。所以,他給廣國公賀九義下令,直取西門,接應猛山克族兵入城作戰。
明軍進入安南後勢如破竹,又曾在野戰中輕易取勝,這已經給安南兵的心裡蒙上了懼怕的陰影。憑着城牆防守,還可勉力作戰。而一旦破城,安南兵心裡的最後一道倚仗宣告破滅,便再無戰心,只顧逃命了。
東門被破,北門被破,西門也被破,安南兵將要逃生,就只能奔南門而去。南面好啊,那是升龍的方向,聽說增援大軍已在路上,能最快地與友軍會合。
潰兵不斷涌出南門,其中還夾雜着不少百姓,哭喊號叫,混亂不堪。在這混亂的隊伍中,“兵法大師”鄭樺也在其中,且正從昏沉中清醒過來。幾個親兵揹着他剛剛回到府中,城破的消息便傳來了,顧不得府中的雞飛狗跳,幾個親兵又護着他向城外逃竄。
腦袋雖然有些清醒了,但鄭樺的聽力卻沒有恢復,無聲的、悽慘的景象浮現眼前,既怪異,又讓他傷悲不已。
怎麼就敗了呢?完全沒有發揮自己的兵法韜略,糊里糊塗地就開始逃命了。孫子有云: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我軍已經嚴陣以待,明軍爲何還要進攻?完全是不懂兵法,胡亂行動嗎?
可就是敗了呀!還敗得這麼快,這麼慘,連家眷都陷在了城裡,我的老婆孩子呀,還有我積攢的家財喲,全都落在明軍之手,想是,想是——
“大人,大人,看到您安然無恙,卑職真是,真是……嗚嗚……”馬屁精突然騎着匹馬出現在鄭樺面前,激動得涕淚橫流。
這個傢伙命也挺大,可這形象比鄭樺還要慘,臉上黑一道、白一道,被汗水衝得一塌糊塗,身上的衣服凌亂不堪,又是泥,又是土,象是在地上打着滾跑出來的。
鄭樺見到這位難兄難弟,不禁悲從心起,眼淚也流了下來。雖然他只看見對方嘴在動,卻聽不到聲音,但看神態,也能猜出這個屬下是如何關心自己,惦念自己。
“大人,且暫收悲痛。”馬屁精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涕淚,臉上更花花了,咬牙切齒地說道:“咱們先去與升龍援軍會合,再殺回來,定要報這——”
鄭樺眨着眼睛,盯着對方的口型變化,他發現馬屁精的嘴半張着不動了,保持了一會兒,突然驚惶滿面地喊叫起來。旁邊的潰兵也是恐懼異常,開始亡命狂奔。
即便是鄭樺失聰了,但也感到了大地的顫動,那應該,應該是千軍萬馬奔馳而來的動靜吧?不用鄭樺得出判斷,他的親兵已經拉着他馬匹,開始加速奔跑。馬屁精也緊閉上了嘴巴,豪言壯語早拋到了九宵雲外。
軍隊一旦潰敗,重新整頓就會變得非常困難。如果再有追兵綴尾而來,那些潰兵就多半會上演一場長跑比賽,而少有返身而戰,爲他人逃生創造機會的覺悟。
也就是說,追擊潰兵是一種比較輕鬆的擴大戰果的方式,收穫既大,安全係數又高。這種戰術很對朱永興的思維,那就是儘量減少傷亡。掘壕迫近,壘牆掩護,都是他這種思維的表現。只要有可能,那寧肯慢一點,也儘量不讓士兵去冒險。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鐵蹄轟鳴,明軍騎兵們喊着有些怪腔怪調的安南話,沿着大道,狂追而來。
……
明軍的旗幟已經插滿了安沛城的城牆,一隊隊的明軍士兵開始在城內搜剿安南殘兵。由於城破的太快,安沛城中的府庫、軍需庫基本完好,安南兵沒有得到命令,也來不及破壞,物資便都落在了明軍手中。
鄭樺爲了堅守城池,讓四效之兵全部退回城內,並且大肆搶掠城外村鎮的糧食物資。既辛苦,又惹人罵,最後卻便宜了明軍,不知道他想到這些的時候,會不會氣得吐血。
清剿殘兵,維持治安,安撫居民,清點戶口,這些善後的工作都已經安排下去,朱永興纔得到了稍許的安靜。但安靜並不等於休息,他的頭腦必須要不停運轉,根據實際情修改和完善安南攻略,以便得到最好的結果。
歷史上,白文選曾用數千疲弊明軍擊敗了緬軍主力(據文獻說有數十萬,可能失之誇張)。而朱永興所率之兵,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在士氣裝備上,都要超過白文選統領的明軍。所以,對於擊敗從升龍方向趕來增援的安南主力,朱永興還是很有信心的。
但有信心並不意味着不用認真籌劃,愣頭愣腦地率領軍隊一頭撞上去。因爲明軍比安南兵更擅長野戰,所以,按照事先制定的計劃,也是爭取在野戰中擊敗安南主力,使其喪膽懼戰,爲簽訂城下之盟打下良好的基礎。
野戰哪,變數不少啊!朱永興經歷了幾次戰陣,成長成熟的速度相當快,已經能夠注意到其中很多的影響因素。比如颳風下雨,比如地形地貌,都是要加以考慮的。如果是野戰的話,就很難貫徹朱永興的戰略思想“在有利的時間,有利的地點,打一場決定性的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