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千恩萬謝後走了。
算命的淡定看着他背影消失,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特別的笑容——一種優越感,老子雖然沒你掙錢多,但是比你聰明。
話說大師這麼聰明,卻幹了一行不能忽悠老外的活計,當真虧了也可惜啊。
江澈一邊想着,一邊看他喜滋滋把錢對摺了,抹平整,單腿立着,提一隻鞋磕出來鞋墊子,把錢塞進去,墊回鞋墊穿上,跺幾下。
沒打算上去幹預,或者見面分一半,江澈覺得那錢是他應得的,憑真本事賺的……至少比那些靠着家裡關係倒批文的真。
“嗯,就是這樣,他這要不是真本事……那我是什麼?”
否定他就等於否定自己。
江澈嘀咕着又朝前走了幾步,看見一個蹲地上賣麪包的老奶奶。
麪包不多,用一個籃子裝着,擱在面前地上,上面蒙了白色的布,打開還透熱氣。
這會兒像是剛好有場館裡出來的人買了一袋子十幾個麪包,給了張一百的,老奶奶跟他討零錢,他翻檢口袋抱歉說真沒有。
這年代假錢超級多,老奶奶糾結得難受,把大鈔擱在手裡摸捏許久,似乎仍是不能確定。
她從腰裡摸了包錢的青白手帕出來打開一個角,看樣子想找零,最後不放心又先放了回去,兩手把那張錢捋平齊,撐開,尋着角度,對光辨認。
她仰着頭,把兩條手臂最大限度地伸長。老人是老花眼,近了看東西一團模糊,看遠反而清楚,像望遠鏡。
“行了沒哦,老阿姨,我這裡面可忙着呢。”買麪包的當場拿了一個先吃,剝一片面包皮兒扔嘴裡,苦笑催促。
旁邊還兩個正等着買麪包的也笑,無奈裡透着理解。
“你唔好急哦~,唔好急咿。”老奶奶一邊拖着糯的婉轉的腔調應答着,一邊側身再側身,轉換角度對空尋找光線,好再做確認。
她辨了再辨,突然一個身影從她面前躥過去,速度很快。
“欸?”
老奶奶纔出半個聲,光線就直直打了她眼睛,一陣眼暈——大鈔沒了。
光天化日竟然還有這樣搶劫的?!
老奶奶自然是反應不了了,等買麪包的,旁邊的,都終於反應過來,搶了大鈔的年輕人已經連跑帶跨,在人羣和攤位之間閃轉騰挪跑出去好些遠了。
“哎呀啊。”
老奶奶一下急了。
旁邊人也開始喊。
但是眼看是來不及了,搶錢的小年輕也不知是不是專門練過,或因爲是這個特長才乾的這一行,總之腳步飛快,此時已經跑到了場地邊緣。
只需再跳過一個矮矮的圍欄,外面就是四通八達的道路,他的廣闊世界,沒有監控的時代,這種犯罪風險更低,所以更猖獗。
他跳了,藉着助跑的力量騰身而起。
他的表情扭曲着,有些激動。
他握着拳的右手揮起來,兩邊頭還都露出一截藍色……
“砰。”
一塊畫着箭頭,引導指向用的指示牌,突然就從側方向照他臉就砸了過來。
根本來不及閃避,連擋一下都來不及。
小年輕人倒落回去,“pia”一聲落地,啊啊啊半天,好不容易擡起頭來。
只見一個人站在那裡,雙手持着那塊指示牌,看着他……見他清醒了,也不說話,直接上來劈頭蓋臉就砸。
砸的時候那人才出聲,小聲嘀咕着:
“老奶奶的錢你都搶,混賬。”
“你這個就不是憑的真本事了,知道嗎?”
“跑?!當我面跑?!”
“你以爲你是醫院那個花襯衫大嬸嗎?”
“大嬸我跟你說哦,那回是你誤會了,我沒想跟你耍流氓,我只是說我是流氓……就那,也是嚇唬你的。”
這什麼跟什麼啊?
小年輕在砰砰的擊打聲中聽着就糊塗了,想想,自己應該是被砸暈了的關係。
旁邊好多人都看着這過程,驚詫過後終於回過神來。
“保安小哥好樣的。”
“真尿性。”
“你們是沒看到喲,他剛纔從那邊繞過來,那個快哦,真快……明明看着嫌遠的,但是搶錢的跑到圍欄邊,他側向竟然也跑到了,拖起那塊板子他就砸了過去。”
“是快,是我們草原上能追馬的腳力。”
掌聲中。
“兄弟,保安兄弟,好了,別打了……”兩個穿着警服的氣喘吁吁跑過來,一腳踩上地上的小年輕,一手搭江澈肩膀,看一眼,親切說:“志願者吧?”
另一個從旁遞了根菸,“謝謝了啊,待會兒小兄弟你留個學校和名字給我,我給你報上去,再回去所裡給你們學校寫表揚信。”
江澈笑一下,接了,點頭。不推辭,但也沒急着報名字。
放下指示牌,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個倒黴蛋……
“先別打了,兄弟……這還有外國友人呢,不好看。”民警以爲他意猶未竟,在歡呼聲中上頭,連忙壓着嗓門跟他說:“我們拖回所裡再接着打。”
“seisei哦,seisei公安同志。”
老奶奶拎着籃子走近,後面跟着拎麪包的,和預備幫忙做見證的。
“不客氣,阿姨,這是你的錢吧?”
民警看得清楚,沒多問直接把錢給她。
老奶奶伸手接了,又遞回來,“我再麻煩公安同志件事,你幫我看看這錢,是真的麼?我就信得過公安同志。”
“行。”民警驗看過後把錢給她,說:“是真的,阿姨你放心吧。”
“謝謝,謝謝。”
“阿姨你別客氣,真要謝,你也該謝……”
等他們回頭找人的時候,江澈已經消失在人羣裡了。
這一塊不能呆了,江澈換了個地方。
新到一片擺的是真產品,意思就是雖然進不去展館,但其實也是廠家來的。
一地兒鋪開,有賣玻璃製品的,工藝品、鼓風機、電飯鍋……
看攤的人老闆模樣,頂着太陽穿着西裝,打着領帶,不停熱情招呼着場館裡出來的國內外採購商……雖然實際上過往客商連停步看一眼的都難得一個。
他們跟小攤販不一樣,他們的產品,跟場館內的展位往往重疊嚴重,而且不是指着一件兩件賣的,而是想要訂單,因而反倒基本是無用功。
一眼看去好幾十個攤位,聽着口音至少也分十好幾種。
人是天南海北來的,既然沒有進場名額,想來多是鄉鎮上的私人小企業。
別看他們現在情形有些落魄,就憑這份勁頭,沒得名額,也還有心有膽跑來羊城這試水……這撥人裡將來出三五個三五億級的,一點問題沒有。
江澈想着,在一個賣根雕工藝品的攤位前蹲下來。
“老總看看?”
攤主樸實的笑了笑,點頭,知道江澈這身衣服肯定不是採購商,但是反而更加陪着小心地招呼。
他說老總,江澈錯愕了一下,明白了,溫和笑着點頭,怕不夠親和,又把手上剛從民警那兒接的那根菸遞了過去,說:“老哥抽菸麼?”
“啊,謝謝老總……好煙啊,我這剛抽完一根,怕嘴裡味雜,一時還真捨不得抽。”
攤主愣一下後面露驚喜把煙接了,但是並沒有點上,而是謹慎地把煙夾在了耳朵上。
江澈猜測這根菸他永遠不會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