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是原來的自己,是不是比現在生活的更加輕鬆愜意?
一路走來,李牧羊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這樣的問題。
如果沒有落日湖邊的那場爭鬥,如果沒有和崔小心的那番聊天,如果沒有殺死烏鴉,甚至如果沒有這次的文試第一——
自己仍然是那個昏昏噩噩又軟弱膽怯的漆黑少年,上課發發呆睡睡覺,回家聽李思念唱唱歌撒撒嬌,混吃等死,碌碌無爲。
一生最大的成就也可能就是接管家族產業成爲一家店鋪的小老闆——那樣應該也生活的很幸福吧?
這一段時間,李牧羊覺得自己生活的很辛苦。他頭一回意識到,僅僅是爲了活着,就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情。
一路走來,他和胖子擊退了六撥刺客。現在好不容易來到了星空腳下,卻沒想到又遭遇了這樣的一場合圍剿殺。
李牧羊心裡很委屈,很憤怒。
他看過的那些俠怪小說之中,高手都自有一番風骨傲氣,他們殺人的時候是不允許別人幫忙的。
丟一幅白手套出去,然後兩個人就舉劍戰在了一起。勢均力敵,公平正義。
李牧羊看着騎着大馬從頭頂上方壓迫而來的劍客古漠,看着從左右兩邊持着大鏟和木魚奔來的兩個酒肉和尚,還有穿的花枝招展奔跑起來滿頭小辮隨意擺動的七名二逼中年——這他媽的算是什麼?還講不講江湖道義了?
故事裡都是騙人的。
“哈哈哈,李牧羊——你吃灑家一鏟——”持着大鏟子的胖和尚後發先至,手裡重逾千斤的半月鏟揮舞起來虎虎生風,一鏟子下去能夠碎金裂石,半座山頭能夠給削沒了。
胖和尚想要拿那十萬金幣的賞格,所以這一鏟子是朝着李牧羊的腦袋鏟過來的。
一剷下去,李牧羊的腦袋高高地揚起,那十萬金幣就是他自己的了。
手持木魚的瘦和尚速度慢一些,不是直直地朝着李牧羊奔來,而是沿着戰團轉圈,在奔跑的過程中還拿着木錘敲擊魚頭。
梆——
梆——
梆——
……
每重擊一次,李牧羊的腦袋就感覺到一陣昏眩。
身體發軟,站立不穩。
“李牧羊,這是木魚鼓——是一種很厲害地音波攻擊,快把耳朵閉上。”胖子公輸垣身體靈海地躲開了鬼寡婦的一次蛇拐攻擊,趕緊出聲提醒自己的小夥伴不要被那聲音所迷惑了心智變成癡呆。
七個二逼中年啊啊啊大叫着撲了過來,因爲他們的人數太多,沒辦法一次排開地攻擊李牧羊,所以只能排成長龍。
大羅剎手持雙刀,第一個朝着李牧羊劈來。一擊不成,立即閃去,然後二羅剎的雙刀就已經從中路或者下三路刺來。
他們步伐詭異,刀法凜冽,而且配合極其默契,進退間都暗合玄門陣勢,形成一波波很流暢地擊殺狂潮。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李牧羊唯一能夠選擇的就是迎頭反擊——
李牧羊咬了咬牙,握拳轟出。
砰——
他蓄勢已久的那一記破拳轟在了馬腹之上。
噗——
一聲悶響傳來。
棗紅大馬的腹部被破拳擊中,護體的皮革被打地爆裂開來出現一個大洞,從那個大洞裡面流敞出鮮紅色的血水汁液。
李牧羊全力出手,那一拳竟然把古漠的坐騎給打出了一個窟窿。
嗷——
大馬吃痛,拼命地嘶嚎慘叫着。
他的身體拼命地掙扎,想要逃離戰場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但是它的身體被古漠的雙腿給夾住,它的鼻空裡還拴着控制它命運的繮繩。即便想走,也根本就動彈不得。
古漠死死地按着坐騎,讓它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份。
他把那匹馬當成自己的肉墊護盾,讓它的身體朝着李牧羊的腦袋壓去,而他手裡的巨劍呼嘯而來,挾裹紅色火焰去收割李牧羊的腦袋。
他和胖和尚的目地一樣,也是搶腦袋而來——
當然,他這一劍是由上至下斜劈而來,如果李牧羊被他砍中的話,損失地就不僅僅是一顆腦袋,身體也會被斬成兩半。
“死吧。”古漠眼神如電,寒聲說道。
他自小在崔家長大,受崔家培養訓練,是崔家老爺子崔洗塵的近身侍衛。
就是因爲他一直跟在崔洗塵的身邊,所以他清楚崔照人在崔家有着什麼樣的角色定位。特別是這次針對相位之爭,崔照人在其中處於一個關鍵的位置——他是刺向陸行空的先鋒軍,是擊潰陸家的發動信號。
一旦許達被運送到天都並且成功開口咬死陸行空,不開口也行,畏罪自殺留下一份指證文書,那麼他們後續的手段就會層出不窮地襲來。直至將陸家給打入谷底。
宋家的那位“星空之眼”也不喜歡陸行空,到時候他們崔家發動了總攻,想必其它家族也不會坐以待斃吧?
結果呢?
天都的陸家還沒有出手呢,倒是他們這邊的一個重要人物崔照人被面前這個小子給殺了。
局勢變幻,勝敗轉變。
現在陸家反咬一口,陸行空跑到君王面前去告御狀,崔家賠了夫人又折兵,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崔老爺子面聖回家之後砸了不少名貴的瓷瓶寶器——
就連皇上都被李牧羊給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他地監察司死了那麼多人,不說追究責任,就連一句狠話都說不出來。
做君主到了他這樣的地步,心裡何償不會憋氣?
所以,不管是爲了家族還是爲了西風皇室,他都有必要把這個李牧羊給殺掉。
這也是崔老爺子把他派遣出來全權負責此次追殺圍剿地重要原因。
李牧羊知道情勢危急,但是這段時間連番苦戰,身體隱傷,疲憊不堪,剛纔那一拳已經耗盡了他身體全部的力量。
又有木魚鼓在旁邊梆梆地敲着,每一聲都專門往他的腦袋深處鑽去,就像是有一根錐子在重重地刺激他的腦袋。
李牧羊頭痛欲裂,雙眼赤紅,快要暈獗過去。
“我要變身。”李牧羊在心裡吶喊着。
黑龍兄,你倒是趕緊出來啊——你快回來,我一個人堅持不來——
什麼時候變身,如何才能夠變身,這對李牧羊來說還是完全未知的領域。
他現在卯足了勁兒想變身,可是身體卻不所爲動——這都生死頭頭了,怎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李牧羊不想死。
他不想離開自己的父母離開自己的妹妹。
世界那麼大,他想好好看看。
星空學院那麼酷炫,他想要進去感受一番。
他想要活着。
“你們都去死吧。”
李牧羊再一次握緊自己的拳頭,握緊那酸澀甚至都有些發抖的拳頭。
他以悍不畏死地姿態朝着那些賞金殺手衝鋒。
不管是誰想要摘他的腦袋,他都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儘自己所能!
呼——
一陣狂風席捲而來。
塵土飛揚,天地變色。
所有人的眼睛都難以視物。
唳——
然後衆人才聽到有清脆地鶴鳴聲音傳來。
等到狂風停歇,塵土散去,眼前再次恢復清明。
衆路高手才發現,被他們圍攏在中間包了棕子的李牧羊竟然消失不見了。
“李牧羊呢?李牧羊去了哪裡?”
“李牧羊跑了?這個小賊會通天妖術?”
“老大,我們要不要去追——”
……
因爲這邊的動靜太大,正在追殺胖子的鬼寡婦也被那勁風颳得睜不開眼。
她停下了攻勢,眼神疑惑地朝着這邊看了過來,聲音嘶啞難聽地問道:“李牧羊呢?李牧羊那個小子去哪兒了?你們一羣成名高手圍攻一個無名小輩竟然還被他跑了——你們還有臉出來幹這種無本買賣嗎?”
鬼寡婦很生氣。
大家是來摘腦袋分錢的,結果腦袋提供方卻跑得不見人影。
沒有了腦袋,他們靠什麼去換錢?
不過轉念一眼,自己一直苦打的胖子腦袋也值五萬金幣,趕緊轉身把他死死地給盯牢了。
心想,雖然這傢伙便宜了一點兒,但是砍下他的腦袋也有五萬金幣可拿。無論如何,這五萬金幣自己是要拿定了。可不能被其它人給搶跑了。
嗖——
一隻巨大的白鶴從九天之下俯衝而下,然後穩穩地停留在了衆人的面前。
衆人想要擊殺摘走腦袋的目標人物李牧羊正騎在鶴背之上。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盯着站在鶴背之上的那個身穿白色流雲袍的俊美男人。
男人站在鶴背之上,並沒有下地的意思。他的衣衫纖美飄逸,他的鞋子一塵不染。就像是從九天之上下凡的謫仙人。
“滾。”男人仰臉看天,面無表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