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山之上,神劍廣場。
頭頂之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就像是一道血色的虹橋橫掛天空。
顏色炫麗,悽婉哀傷。
天空的傷痕會慢慢彌補,繼而完全消失。
可是,人體上的傷痕卻永遠都難以癒合。
風輕輕的吹,雪緩緩的落。
和那些圍觀的羣衆一般,就連這些大自然的精靈都不敢擾亂這廣場之上的寧靜。
木鼎一死了。
他的身體在半空之中爆炸,化作縷縷塵埃飄灑大地。
這是所有人都親眼見證的事實真相。
所有人都仰着臉,看着木鼎一爆炸的地方,表情驚愕,瞳孔大脹。
“老神仙——他竟然死了?”
“守護西風帝國的老神仙,他怎麼會死呢?怎麼可能被人殺了呢?”
“老神仙——”
他們親眼見證了這場戰鬥的最終結果,可是,他們仍然沒辦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在天都人的心裡,木鼎一是西風劍神,是帝國的守護者。是比他們的年齡還要更大一些的超級強者。
他就像是白馬寺門口的兩尊白馬,就像是千佛寺裡面的其中一尊佛像,就像是南門上鐫刻的那兩隻神鳥,就像是他們偶爾會想起卻又永遠都不會消失的逐鹿園。像他們家裡的遠房親戚或者並不親密的長輩,像腳底的一顆痔或者屁股下面的一塊股蘚。
可是,他怎麼會死呢?
摘星樓上。
明媚少女和兩個俊朗無匹的哥哥站在窗臺之前,三人的臉上全都堆滿了震撼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三哥,我沒有看錯吧?是不是我的眼睛花了?”
“你沒有看錯,眼睛也沒花——李牧羊確實打敗了老神仙——”
“這怎麼可能?”宋停雲滿臉的不甘心。“以李牧羊的修爲境界,他怎麼可能打敗老神仙——他到底使用了什麼妖法?”
宋停雲的情緒突然間變得特別激動起來,轉身看着宋洮說道:“對,他一定是使用了什麼妖法——不然的話,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知道他的身手,我見過他和楚潯戰鬥。那個時候他纔剛剛入門,他只是一個初學者——就算他是個天才,就算他修行破境一日千里,也不可能殺掉木鼎一——這等成名一甲子以上的人物,豈是一個所謂的天才就可以擊敗的?”
“停雲,你冷靜一些。”宋洮出聲喝道。“我知道,你難以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你不願意接受,我也不願意接受。但是這場戰鬥就是發生在我們眼前,是我們親眼所見。李牧羊他確實很厲害,他已經和我們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我們遠遠不如。這是事實。我們必須要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才能夠知恥而後勇。方能夠有再次超越的機會。不然的話,我們一輩子都要被這等人物踩在腳下,沒有翻身的可能。”
“我不信。”宋停雲眼睛裡面充滿了血絲,盯着宋洮喝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人?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他李牧羊憑什麼——僅僅只修行了兩年時間,就可以打敗木鼎一。倘若是這樣的話,再讓他修行幾年,就連爺爺——”
宋停雲沒有說下去了,但是意思已經相當的明顯。
以李牧羊這樣的進步速度,怕是再過幾年就連他們的爺爺也不再是他的對手吧?
宋洮也沉默下來。
良久,輕聲說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爺爺,他已經有了自己專屬的一個時代,接下來,就要看我們的了——”
“李牧羊呢?”宋晨曦出聲問道。
她的問題打破了那兩個哥哥的心事,兩人一起朝着神劍廣場看了過去。
“李牧羊呢?李牧羊難道被木鼎一一劍斬殺了?”
是的,一劍之後,李牧羊就隨着那股血光消失不見了,就像是被那劍氣所襲,瞬間融化了一般。
可是,所有人都覺得,李牧羊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
之前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木鼎一會死,結果木鼎一卻死了。
這一刻,他們又對李牧羊的實力充滿了信心——
就憑今日一戰,李牧羊就可以成爲西風傳奇,成爲整個神州都矚目的絕世強者。
“老神仙——”乘風長老飛快的衝到了高空之中,衝到了老神仙戰隕的地方,伸出手來,落在手心的只有那混合着雪泥的紅點。乘風長老仰臉看天,淚如雨下,悲聲喊道:“老神仙成仙了,老神仙成仙了——”
“老神仙——”
石陶等劍館高層跪伏在地。
“老神仙。”
百名白袍跪伏在地。
楚先達看着天空之上,喃喃自語着說道:“老神仙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陛下,請節哀——”崔洗塵出聲安慰。他的視線看着天空之上,極力搜索,仍然不見李牧羊的身影。不得不說,李牧羊的表現讓他大吃一驚。
如果若數整個天都最恨李牧羊的人是誰,那定然是他崔家之人了。崔家以他爲首,也就是說他是最想殺掉李牧羊的那個人。
李牧羊誅殺崔照人的消息傳到天都,他連續派了九撥高手前去追殺李牧羊。
可惜,那些人不是死於李牧羊之手就是死於那些保護李牧羊的人手裡。古漠直至追到無名山腳,也沒能將他踏入斷山的步伐給攔截下來。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此子非池中之物。
但是,他終究只是一個年輕人,終究只是一個——修行了幾年功法的小輩。就算再有天賦,短短時間裡又能夠取得多大的成就?
後來,李牧羊進入星空學院,他只能將報仇之事暫時擱置。他可不想因爲一個小小的李牧羊而招惹星空不快,繼而與那些星空怪物們結下大仇。
此番李牧羊進入天都,他知道,報仇的機會來了。無論如何,這一次都要將他留在天都——
只是沒想到的是,有人比他更加的心急,有人比他搶先出手。
一系列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百里長河戰死,木浴白戰敗,接着是木鼎一戰死——
“今日之戰,倘若是自己出手的話——”崔洗塵不由得在心裡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勝算幾成?”
“是啊陛下,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只是,既然那兩位強人都做出了最終的選擇,我們也只能遂了他們的心意。老神仙以自身精血祭劍,最終使出那最強的一劍。他親眼見到這一劍的威力,就是仙去之時——臉上也是帶着笑容走的。他心安了,陛下也應當心安。”楚先達身邊的內侍李福躬聲勸慰着說道。
陸行空眼神陰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天空之上。
木鼎一死了,死的活該。
他纔不在乎木鼎一是不是西風劍神,是不是帝國守護神或者什麼狗屁的止水老神仙——他是挑戰李牧羊的對手,是想要誅殺李牧羊的殺手。
所以,他該死。
他若不死,那麼要死的人就是李牧羊了。
他只關心一樁事情:李牧羊呢?
“我的孫兒李牧羊在哪裡?”陸行空心急如焚。
他知道那一劍的威力。
他知道,以血祭劍這樣的事情,一般人是不會做的,除非瘋子——
木鼎一從那水域裡面出來摔倒在地上時,大概已經清楚了自己是很難將李牧羊給殺死的。
可是,他不甘心,不願意就此罷休。
爲了驕傲?尊嚴?或者武者對最強力量的追求——
他使出了那禁忌一劍,以燃燒自己生命的方式。
可敬嗎?
“呸。”陸行空在心裡狠狠地罵道。“老狗,想死可以,憑什麼想要帶走我的孫兒?”
陸清明正是着急,他的眼睛血紅,朝着那地面之上的溝渠竄去,施展移形換影之術,身體從一個大坑轉移到另外一個大坑,將整個神劍廣場的深溝都給搜索一遍,他擔心李牧羊被那一劍所傷,受傷之後掉進那些深溝裡面。
可惜,遍尋不着。
“李牧羊——”陸清明不顧形象,更不在乎身份,站在廣場之上大聲喊道。
高空之中,一團白光疾速向下降落。
那團白光越落越快,就像是一隻彗星劃過天際,朝着地面之上墜落下來。
“嗷——”
狼王驚呼一聲,然後身體急衝,恰好將那團白光給擋了下來。
撲通——
李牧羊虛脫的身體重重的砸在了那狼背之上。
雪球聽到李牧羊的聲音,也“唧唧唧”的叫着,揮舞着四隻小短腿朝着李牧羊衝了過去。
“李牧羊沒有死——”有人欣喜地叫道。
“李牧羊——”
“李牧羊——”
“李牧羊——”
……
神劍廣場,萬衆一心。
所有人都神情亢奮的喊叫着這個名字。
他們關心的那個少年,他們期待的那個少年,他們不想讓他去死的少年——終於回來了。
他沒有死。
“牧羊——”陸行空那漆黑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那麼淡,卻又那麼的真摯開懷。
“牧羊——”陸清明身體騰空,朝着那狼王衝了過去。
他的身體落在狼背之上,將李牧羊重傷虛脫的身體摟在懷裡,眼眶泛紅地問道:“牧羊,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沒事——”李牧羊聲音無力地說道:“我還活着——”
“活着就好。”陸清明臉上佈滿了淚痕,笑着說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李牧羊沒有死。”楚先達的臉上也露出笑容,對着天空招手,喊道:“李牧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朕定要重重有賞。”
“李牧羊當然不會死了。”楚潯的嘴角帶着一抹殘忍的笑意,出聲說道。
福王皺了皺眉,轉身看着自己的兒子,說道:“慎言。李牧羊是勝利者,同窗一場,一會兒你要上前祝賀——”
“父親,我是不會去祝福他的。”楚潯笑着說道。
“混賬。本王的話你也敢忤逆?”
“父親,兒子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只是,兒子怎麼能向非我族類的兇獸祝賀呢?”楚潯盯着被陸清明抱着落在地面之上的李牧羊,出聲說道。
“你說什麼?”福王大吃一驚,眼神陰厲的盯着自己的兒子,說道:“你說他非我族類?此話何解?”
“楚潯,你把話給朕說明白了——你說李牧羊非我族類?到底是什麼意思?”楚先達出聲問道。他和福王坐在一起,楚潯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他的話自然被他聽在耳朵裡面了。
“小王爺,你說李牧羊不是人族?”崔洗塵的精神爲之一震,說道:“倘若他不是人族的話,又是什麼種族?”
“王爺,小王爺如此詆譭星空同學李牧羊,我陸行空可就要替小輩討還一個公道了——他憑什麼說李牧羊非我族類?此番戰鬥是止水劍館先挑起來的。也是木鼎一屢次對李牧羊痛下殺手,即便萬人請命,陛下出聲叫停都沒能成功——現在因爲李牧羊將木鼎一給殺了,他就成了‘非我族類’了?”
陸行空眼神兇狠的盯着楚潯,說道:“小王爺,陸某位卑權小,不及王爺身份高貴。但是,陸某還是要說一聲——每個人都要對自己所說之話負責任,不要隨意毀人清譽——不然的話,未能傷人,怕是最先傷了自己——”
福王的眉毛擰得更深,也覺得自己的兒子無理取鬧,出聲喝道:“楚潯,休得胡言。還不快向陛下和各位大人道歉——”
“父親,兒子沒有說謊。”楚潯一臉固執地說道。“李牧羊確實非我族類——”
“李牧羊不是人,那他是什麼?”福王沒好氣地說道,覺得自己這個名字實在是愚蠢之極。
無憑無據的,這種話豈是可以隨便說出來的嗎?
“他是頭龍。”楚潯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一字一頓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