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伯來濃眉大眼、臉型瘦長,不怒便有幾分威嚴。當他用那種凌厲的眼神注視着你時,就讓人有種呼吸急促胸口壓着千斤巨石的窒息感覺。
即便是作爲他的兒子,燕相馬也同樣難以承受這樣的雷霆之威。
他低頭把玩着手裡的湯勺,避開父親的眼神審視,說道:“就是上次小心在獸面亭遇襲捨身相救的那位,給他治病的大夫還是我們家打過招呼幫他安排的。我找人查過,那個男子叫做李牧羊,是小心的同班同學。小心心善,覺得對他有所虧欠,所以就想着幫他補習一下功課。”
“英雄救美?”燕伯來的臉色更加陰沉,說道:“查清楚他的背景來歷沒有?”
“身份清白。他們一家在江南城已經住了十幾年了。不可能是哪一家安排好的暗樁。十幾年前小心還沒有到江南城呢。甚至崔家都沒有要把她送到江南城的打算。”燕相馬出聲說道。
“不可大意。”燕伯來的眼神柔和許多,看着兒子燕相馬說道:“崔家有女初長成,就怕一些別有用心之徒刻意接近。到時候處理不好,又是一場天大的禍事。天都近來也不太平,崔家有心想要和宋家結盟,而小心又和宋家那位有‘宋家美玉’之稱的宋停雲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所以,兩家都有意把他們倆人給湊成一對——這次小心回京,怕是此事就要提上日程。這個時候,萬萬不可生出其它的事端。”
“小心要和宋停雲訂婚?”崔新瓷一臉驚詫,說道:“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我沒有得到一點兒消息?”
“還處於密商之中,到底能不能談成,還要等到兩家老爺子的點頭才行。宋家那位當年叱吒風雲的老太爺年歲過百,最近舊疾發作,身體狀態據說極差,能不能熬過今年的冬天,怕還是一個未知數。這樣的情況下,宋家也需要一個強援來幫他們度過老太爺隕落帶來的族望下降的損失。宋家那邊怕是更加看重這門婚事。”
“宋停雲有‘宋家美玉’的稱號,容貌氣質那是無可挑剔。而且又是年輕一輩之中最早進入閒雲境的高手,是帝國最爲看重的年輕人之一。小心要是當真和他結爲連理,倒也不算委屈。”崔新瓷一臉笑意地說道,她很爲自己的侄女找到美好歸宿而高興。“不過,這樣的事情不是應當和小心商量一番嗎?小心外柔內剛,性子倔強。她要是心中有喜歡的人,怕是哥哥嫂子他們也勉強不得。”
燕伯來看着愛妻,臉上難得的露出笑容,說道:“那是你們崔家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可做不了主。要不,你去問問?”
“你都做不了主,我就能夠做得了主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這個崔家人怕是還不如你這個外人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重。畢竟,你是江南一城之主,他們總要顧忌到你的顏面。”
燕伯來知道自己妻子說話直率的性格,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小心的事情還需要妥善處理,就算是有一點點火苗都要及時掐滅。不然等到星火燎原,怕是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父親放心,我會處理好的。”燕相馬恭敬地回答着說道。
燕伯來點了點頭,說道:“你們慢吃,我要去上班了。”
說完,推開木椅站了起來朝着外面走去。
燕相馬送父親出門,回來之後母親坐在廳堂裡面泡茶。
看到燕相馬回來,崔新瓷出聲問道:“相馬,我和你說的事情你辦好了沒有?”
“媽,我正想要和你說這件事情呢。”燕相馬一臉苦笑,說道:“那小子拒絕了。”
“拒絕?”崔新瓷大吃一驚,說道:“那盒珍珠價值連城,足夠他們錦衣玉食度過一生。還有江南大學的錄取通知——他一個家窮人醜的廢物學生竟然仍不滿足?他到底想要什麼?”
“媽,他不是個廢物——”
“怎麼?不是廢物就可以獅子大開口嗎?”崔新瓷非常生氣,她以誠待人,開出來的條件也優厚,但是沒想到卻遇到一個敢來敲她竹槓的傢伙。這不是廁所裡點燈,找死嗎?
燕相馬撇了撇嘴,說道:“媽,如果我說人家那是爲了真愛,你相信嗎?”
“真愛?”崔新瓷的嘴裡咀嚼着這個有些陌生的詞語。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真愛”這樣的字眼。
“真愛。”燕相馬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說真的,我都被他給感動了。要不,咱們就把表妹許給他得了,我相信他會誠心對錶妹好的——”
啪——
崔新瓷一巴掌抽在兒子的腦袋上面,生氣地說道:“這個時候,你還有閒情說笑?原本我讓你出面解決,是想和那個孩子結一個善緣。無論如何,畢竟是他救了我們家小心。我們崔家要欠他一個人情。他要錢我們給錢,要前程我們也可以許他一份前程——但是小心,那是萬萬不行。”
“剛纔你父親的話你沒有聽見?他一個平常人家的孩子,能夠和崔家去爭?和宋家去爭?那不是自尋死路?我們強行想要把他和小心湊在一起,不是在幫他,那是害了他。相馬,你趕緊想辦法把這件事情解決,倘若等到你父親親自出手,那樣的後果就實在太過嚴重。”
“媽——”燕相馬撫摸着被母親拍打的腦袋,疑惑地說道:“就是一個窮酸小子而已,你用得着那麼上心嗎?”
“尋常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啊。”崔新瓷輕聲嘆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伸手摘月——可是那不是勇敢,是愚蠢。去吧,處理的手段溫和一些,我不希望他對我們有怨言,也不希望小心傷心難過。”
“媽,那個李牧羊——”燕相馬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牧羊怎麼了?”
“他真黑。”燕相馬笑着說道。“和表妹在一起就跟煤球落在大雪裡面似的。”
啪——
燕相馬的腦袋上面又捱了一巴掌。
……
……
李牧羊不知道自己成爲燕家早餐桌上的談資,更不知道他甚至和天都一場巨大的世族聯姻扯上了牽連。
他只是單純地因爲崔小心的到來而高興,爲了兩人一個簡單的眼神對視而甜蜜不已。
這是他從來都沒有涉足過的領域,是他在妹妹李思念身上所體會不到的那種心跳加速的情愫。
戀愛是糖,甜到憂傷。
李牧羊現在的心情就是即甜又憂傷。
崔小心過來的時候,李牧羊已經吃過了早餐,做完了兩套高中二年級的卷子。
看到崔小心過來,李牧羊快步迎了出去,笑着說道:“吃過早飯了嗎?要不要喝什麼飲料?”
你看看,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男人思維就是這麼的跳躍。
“給我一杯茶水就好。”崔小心點頭說道。
“你先坐。”李牧羊邀請崔小心坐下,然後自己跑進去倒茶。
崔小心指着他們用來學習的那張青金石桌,問道:“桌子怎麼變成這樣?”
“哦,那是我爸昨天練功的時候不小心把桌子給推倒了——所以就變成這樣了。”李牧羊猜測崔小心可能會問,所以提前就把答案准備好了。你看看他現在是不是變得很聰明?
“哦。”崔小心點了點頭,說道:“李叔叔練劍嗎?”
“爲什麼這麼問?”
“不然的話,這桌子的切面怎麼會那麼齊整?”
“——”
好在崔小心並不是一個八卦之人,並沒有把過多的心思放在那張桌子上。她把李牧羊今天早晨做過的兩張卷子檢查過一番,說道:“只要是你能夠回答出來的試題,一般都是正確的。那麼,我們就講解你沒有回答出來的問題吧——譬如這題,你覺得哪裡還不明白?”
“這道題的解法我完全不會,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那就是因爲你上課沒有好好聽講的原因。這道題看起來毫無頭緒,給出來的幾個算法也沒有任何的關聯。但是,有一個解法可以幫忙,你只需要把那個解法應用進來,很容易就能夠得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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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崔小心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流逝的飛快。
等到天色昏暗起來,李牧羊的父母下班回家,李思念也揹着書包放學歸來。
和往常一樣,崔小心再次起身告辭。
李牧羊挽留不住,起身相送。
“明天你還來嗎?”李牧羊出聲問道。
“來。”崔小心輕拂額前的秀髮,將左側晶瑩剔透的耳朵顯露出來。“一直到考試前夜。”
“謝謝。”李牧羊滿臉感激地說道。他知道,燕相馬既然找上門來,證明崔小心在家裡肯定也承受着壓力。但是,她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過一句,一如即往地堅持過來給自己補習。
這真是一個很容易就讓人心生愛慕的女子。
崔小心想了想,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囊出來。
“送給你的。”崔小心笑着把錦囊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李牧羊問道。
“我求了兩份。”崔小心的臉色緋紅,昏黃的月光照耀下,她柔弱地就像是一株隨風搖曳的山茶花。“說是可以保佑我們考出好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