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它們已經近在眼前,甚至當那鋒利的觸感已經緊緊勒在皮膚上的時候,項南星才總算看清了這些東西的真面目。
那是一些細到肉眼幾乎難以看清的線,聚在一起,便成了一道看似疏鬆的網。細線本身的韌性極佳,用力扯也無法扯斷,反倒會被割傷,但它的網眼大小不一,使實際效果大打折扣。網眼裡細小的那些只夠穿過一隻手臂,而大的則可以勉強讓雙腿通過,顯然編織者在織網時要麼是不甚用心,要麼就是時間緊迫,無法盡善盡美。作爲一個捕獵網來說這一點明顯不能及格,畢竟像後面那種超大的網眼完全足以讓人逃脫了。
項南星的反應算是極快。在發現左右橫移的逃走已經不可能後,他立刻注意到了網眼大小的問題,並且忍痛抓住了其中一個網眼邊上的線,另一手撐住正在收窄的網,努力地蜷起身子往那個明顯過大的空隙裡鑽。儘管這掙扎過程中鋒利的線在他身上割出了幾道鮮血淋漓的口子,但只要給他多幾秒時間,他完全可以從這個大網裡鑽出去。
只是巧兒當然不會給他這種機會。
就在他努力掙扎的時候,幾道細線又迎面而來,硬生生卡在了原本夠大的網眼之上,把它切割成一個個不足以通過身體的小網眼。儘管這種臨時加上的細線並不穩固,只要加多幾分力氣就能硬擠出去,但巧兒要得卻不是徹底的阻擋,而是延誤個幾秒鐘就夠了。
趁着項南星顧着掙扎,重心失衡的機會,她從旁狠狠一腳把他踹翻,緊接着一腳踩在他的頭上,硬硬的鞋跟在他臉上狠狠地一碾,再一碾。
完全想象不出那種嬌小的身體還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項南星腰間的疼痛還未消失,立刻又感覺自己臉上的骨頭像要被碾碎了似的。他閉起眼睛強忍着劇痛還要往外爬,然而巧兒近身之後立刻又補上了幾道線,就像蜘蛛綁縛獵物一樣,將他層層包裹起來。
“老實點!”
她迎面一腳踢到他的臉上,惡狠狠地說道。這一腳直接踢得他鼻血橫流,眼冒金星,一下子喪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巧兒的絲線一圈一圈地纏着,那些細到無法肉眼捕捉的線聚在了一起,漸漸也變得像是一道道乳白色的柵欄,雖然都沒有直接綁緊,只是那麼鬆鬆垮垮地逐步封住那些過大的網眼,但其實,這一步卻將他活動的空間一點一點剝奪掉。
直到最後再也逃不出這個蛛網爲止。
看着在連掙扎都開始乏力的項南星,巧兒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第一回合,直接KO了。”她耀武揚威地說,“你倒是比想象中還要弱啊。”
她用鞋跟又碾了幾下,聽到底下發出的慘叫聲後便滿意地點點頭,將手中的細線收得更緊一些。她轉過頭,伸長了脖子想從敞開的門裡望進去,看看監控畫面裡的房間有沒有什麼異狀。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耳後風起!回過頭時,一個大大的拳頭竟然已經近在眼前,再往下看便迎上了項南星那雙瞪得血紅的眼睛!
“臭小子!”
千鈞一髮之際,巧兒勉力偏過腦袋,幾乎是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這一拳。在這種距離下,儘管她的反應夠快,但要應付項南星突如其來的偷襲依然絕無可能。只是在最後關頭,項南星的拳頭竟然劃過了一道詭異的弧線,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開似的,最後只是擦着巧兒的一邊耳朵,堪堪掠過。
“我靠!”
項南星罵了一句,嘴角卻忍不住地因爲手上的劇痛抽搐起來。他揮拳的右邊手臂此時已經是裂開了好幾道口子,像是被快刀連續砍過似的。但實際上造成這一幕的元兇只不過是幾根細細的線,比起用來控制他的那些,此時纏在手臂上的這個明顯要更細,更強韌,也打磨得更加鋒利。
巧兒這個狡猾的狐狸,竟然在她自己身上也預先設置好了機關,就像加了道保險似的。剛纔項南星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偷襲一把,結果拳頭還沒打中,對方的另一道網又迎了上來,將手臂整個纏住,反過來往外拉。
他雖然咬緊牙關與那道拉力抗衡,想靠蠻力硬扳回來,可最終這一拳也只是從巧兒的耳朵邊上擦了過去,功虧一簣。只是給對方留下一道淡淡的擦痕。
“你這傢伙,竟然還留着這樣的餘力。”
巧兒又驚又怒地摸着自己的耳朵,感受着那微微的刺痛感,順便又狠狠地踹了一腳。項南星的力氣卻只夠拿來苦笑。剛纔那一刻他雖然全身大部分都被纏在網裡,但好歹一開始伸出來的右手還是自由的,配上腰部突然的發力,至少也能做出一次像樣的反擊。
然而隨着右手也被制住,此時的他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巧兒收緊了絲線,確認獵物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這時纔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監視設備的方向。那個房間的樣子和她離開時的狀態完全一致,似乎並沒有什麼異狀。見此,巧兒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隨之落地。
這一回,是真的大局已定了。
“小子,你的眼光太差了。”巧兒哈哈大笑,“這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必敗的賭局,選都不用選,可你地獄無門偏要進!好不容易走了狗屎運,碰上地震,給你創造出了扭轉局面的那麼一點點機會,然後這個機會卻被你自己拱手送出……哈哈哈,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笨的傢伙,難道你一看到外形嬌弱的女孩子就會把她當做弱者?在監獄混了那麼久還沒長大麼!”
此時她笑得完全沒有一絲掩飾,從下往上看,那猙獰的表情更是嚇人。她當然有放聲大笑的權利,甚至還有說一堆廢話慢慢炫耀自己的權利,因爲此時隨着項南星落網,而原本擒住的那人又沒能逃脫,她此時已經等於贏得了“遊戲”!
按照約定,她終於可以大開殺戒了。這叫她如何不狂喜?
然而在這種絕望的境況下,項南星的大腦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清醒。他觀察着,思考着,在腦中反覆播放着巧兒此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因爲那都有可能透露出破解困境的重要信息。與此同時,他更是追溯着記憶,嘗試從更早之前的每一個蛛絲馬跡或字裡行間去尋找線索,然後與眼前的狀況對應上。
直覺告訴他,現在放棄還太早。如果能夠想辦法拖下去的話,說不定事情還能有轉機。說不定最終會有奇蹟發生,有英雄突然出現,將眼前的局面全部改寫。
但首先,自己必須爭取到時間,越多越好。
“你說的機會,就是因爲地震引起的地下室崩塌吧。”
項南星勇敢地迎上巧兒那近乎癲狂的視線,開始了自己的推理:“在遊戲開始後,你選擇的策略是以不變應萬變,只要讓被困者始終處於你的控制裡,這個遊戲就不可能輸掉。因此你帶着被困者直接待在了位於地下室的囚室裡,那裡雖然有監控,但只要拿個東西擋住了,監控室那邊也不能完全掌控裡面的情況。而地下室的優勢也很明顯,那就是前往那裡只能經由唯一的一條通道,不像地面上的樓層那樣既可以走正常的樓梯,也可以從戶外直接突入。待在那裡,至少不用擔心被破窗偷襲,而你擅長的蛛網又可以在狹窄的走道里發揮出最佳的水平,不管是單挑還是設陷阱,在那種主場都是遊刃有餘。更別說你可能還有一些可以定位其他玩家位置的工具,足以確保每次都是以逸待勞。這幾項加起來,要想無敵也太簡單了點。”
他搖了搖頭,嘲諷地冷笑了一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當你人在囚室時,正準備守株待兔時,地震了。”項南星說,“這一場地震強度並不大,我感覺只能勉強算是有震感。然而這一次不知道是哪個小部件出了錯,竟然牽一髮而動全身,直接把地下室震塌了一塊,反倒把門給堵上了。原本準備守株待兔的你,這下子自己也成了被困者,需要別人來救。在這種情況下,你急中生智,乾脆逆向思考,利用救援者和被困者互不認識的弱點,竟然自己主動扮作被困者,引我救人。”
“剛纔這一段時間裡,表面上看是我在指導着失了方寸的你如何從房間裡尋找線索,努力逃生,但實際山恰恰相反,除了最後那一次以外,在我們對話的大部分時間裡,其實是你在暗暗掌控着節奏,想要讓我按照你的意思走,一些關鍵的信息也是你在透露。比如當你需要我下去地下室時,你就編出一個押送途中短暫醒來,看到關鍵信息的假故事,要不是當時救人心切,我也不至於會被這種臨時編造的謊言騙到……”
他這邊正說到一半,卻看到巧兒帶着一臉邪笑跨坐在他身上。這個姿勢在想象中似乎有些香豔,然而此時項南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爲他看見了對方用雙手握緊,正高舉過頭頂的那個東西。那閃着寒芒的鋒刃,利落的弧線,竟是剛纔她拿在手中的那柄野戰刀。
“很抱歉啊,我沒有那些二次元反派的壞習慣。”她舔了一下嘴脣,似乎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充滿期待,“我不負責講解來龍去脈,也沒有義務聽主角做事後檢討。我所期待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只有一件……”
“那就是請你去死啊!”
她大笑一聲,雙手下壓,將刀尖對準了他的心口狠狠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