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之前,生死一線。
項南星在喊出那句話的同時身體力行,整個人幾乎是飛身撲了過去,想要幫着按下樑京墨手中的屏蔽器。然而就在他伸出手的同時,卻見對方突然得意一笑,舉起左手重重地拍在書架上的某處。
“砰!”他嘴裡還莫名其妙地給配了個音。
半秒之後響起另一聲“砰”,就在項南星短暫發呆的同時,樑京墨右手將掌心的屏蔽器往後一扔,隨後飛速拔出手槍,向着高處的牆角連續開了幾槍。這幾槍射速極快,項南星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見到幾塊焦黑的塑料片正冒着熱氣,從子彈擊中的位置往下落。
“監視器?”他不笨,立刻就想到了。
“還有竊聽器。”樑京墨笑嘻嘻地張開手掌,掌心裡同樣是幾塊碎片殘渣。剛纔他這一拍顯然不是毫無目的,而是看出了竊聽器的所在,果斷拍碎。
這短短一秒之內,樑京墨先是破壞了竊聽器,而後用槍打爆了監視鏡頭,這就相當於毀掉了對方的眼睛和耳朵,效率不可謂不高。只是項南星迴過神來,卻是忽然一驚。他回過頭看向書桌方向,目光之中充滿疑惑。
“爲什麼明明沒有按下屏蔽器,結果沒有爆炸——你心裡在這麼想着吧?”
樑京墨笑了笑,收起手槍,走向書桌。他彎下腰從書桌底下拿出一臺還在震動的簡陋手機來,衝着項南星晃了晃:“你擔憂的是這個,對吧?”
“原來你一早就……”項南星瞬間明白箇中奧妙,轉驚爲喜。
書桌的底下藏着炸彈——想到這一點的並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和他不同的是,樑京墨顯然更早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並且採取了行動。就在他爲小乞丐摘下耳罩,彎腰和他說話的同時,他也悄悄地把手伸到下面,將作爲炸彈引爆器的手機摘下了。
這件事他沒有對項南星說,只爲讓後者演出這輩子演技最天衣無縫的幾分鐘,這也成功騙過了身在秘道中的羅侖。就在後者引爆炸彈的同時,聽到手機震動聲響的樑京墨立刻出手,將竊聽器和監視器同時毀掉,以此製造出炸彈已經爆炸的假象。
“這裡是地底,大型的爆炸會引發連鎖反應,將整片地方毀掉,再加上他本人距離這裡不遠,就算中間有擋板之類的東西擋着,多多少少也會受到影響。”樑京墨說,“以他那麼怕死兼慎重的性格,一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冒險。所以,他設置的炸彈威力一定有限。”
“同意。”項南星點頭。他不光想到了和樑京墨一樣的事情,也立刻理解了後者剛纔的做法。那個叫羅侖的人在之前表現出來的就是那樣一種性格,所以不管多想殺了這裡的人,他都只能使用那些威力有限的炸彈,確保不至於將自己搭上。
但在密閉空間裡發生爆炸的話,產生的衝擊波和引發的缺氧效果也足夠讓人暈厥了。所以他們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那就是等,因爲再過不久,那個試圖引爆炸彈的傢伙一定會回到這裡,爲了斬草除根。
他們於是安靜地等着,一左一右,就蹲守在樑京墨發現的秘道入口處。過了一會,項南星聽到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他擡起手向樑京墨示意,後者點了點頭,同樣擡起手。
卻是果斷做了一個“斬首”的手勢。
項南星沉默了。從道理上,他知道樑京墨是對的。所謂先下手爲強,羅侖既然是回來斬草除根的,那手上自然也會拿着槍,與其讓他有機會動手,不如從一開始就搶先出手,將他直接擊倒。
從情理上,羅侖就算死了也不冤。在親眼看到小乞丐的慘狀後,樑京墨可以想象出房間中那麼多的刑具是用來做什麼,都被用在哪些人的身上。樑京墨比他走過更多的地方,也看到了更多的資料,在這方面體會到的憤怒只會更加真切。從這個角度上說,他們不是在爲自己戰鬥,而是在爲之前曾經在羅侖手上受到傷害的那許許多多孩子討回公道。
但只能如此嗎?項南星卻還有些猶豫。
只是眼前的形勢沒有留給他更多時間了。隨着腳步聲漸漸逼近,他的身體也自然而然地做好了迎敵的準備,而後在某一個瞬間,秘道的隔板突然打開,一個人探頭從裡面鑽了出來。
整個晚上,他們都是爲了這個人而來,然而此時此刻才第一次親眼目睹他的模樣。項南星剛好在門打開的那一側,也是第一個和對方四目相交的人。他記得這雙眼睛,在監控錄像中對方的裝扮遮蓋了大部分的臉和身體,就只曾經露出過一雙眼睛。此時他看着一切如初的房間,又看到了項南星,眼神中還是迷惑,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樣子。
在他停住腳步,看向對面的小乞丐時,這雙眼睛裡包含的又是什麼樣的感情?項南星突然想起監控錄像裡的那一幕,一瞬間不禁有些分心。這短暫的空隙也讓對方及時反應過來。
“媽的!”
他怒罵一聲,試圖從逼仄的秘道里鑽出更多的身體來,好讓他更好地舉槍瞄準。然而就在這時,另一側樑京墨的槍口卻已經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結束了。”他冷酷地宣佈,扣下扳機。
響起的卻不是槍聲,而是擊錘扣到空處的聲音。羅侖的表情從極度的恐懼中忽然煥發生機,而另外兩人的臉色卻是一變。項南星記起了,剛纔爲了確保能夠打中監控鏡頭,樑京墨可是一口氣連射了好幾槍。這種袖珍手槍的裝彈量本來就小,那一輪連射已經足夠打空彈匣。
“天意啊!”
羅侖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還以爲只是對方單純的失誤。他獰笑着拔出槍,將槍口對準樑京墨,打算先從這個試圖打死他的傢伙下手。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項南星也舉起了槍。眼看羅侖的手指即將扣住扳機,而無力還手的樑京墨正狠狠盯着對方的眼睛,毫不退縮,項南星的手指自然而然地也扣在了扳機上。
“結束了。”
他的大腦還沒從剛纔連番的變故中轉過彎來,甚至沒有察覺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說出了和樑京墨一模一樣的話。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將要扣下的瞬間,無名指的指腹被某個銳器狠狠颳了一下,這輕微的痛楚讓他找回了一點理智。
他記起了,是戒指,姬風華在飛機上硬套在他尾指上的那個戒指。
“不要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
姬風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與此同時,羅侖的手指快要將扳機扣下。在下一個瞬間,子彈即將射向樑京墨。
唯一能阻止的人就是他。
項南星扶槍的手忽然狠狠一握,尾指重重叩擊另一手的掌心。
沒有槍聲,也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響,最後只有羅侖轟然倒地的聲音。
樑京墨靜靜地看着項南星的尾指。他也是從摩天樓遊戲中殺出來的玩家,對這個小道具多少有些印象。雖說裝彈量極少,也不算是殺傷性武器,但那裡面藏的可都是能夠瞬間麻翻一頭野獸的麻醉針,一針便足夠讓成年男人瞬間失去意識。他一口氣射出了兩發,這足夠讓一個人全身機能近乎癱瘓,直接進入短暫的假死狀態了。
如果是槍的話,原本只要一發子彈就足夠了。
“歪打正着。”他在心裡感慨,“這都是命吧。”
不殺人,解決問題,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竟然就這樣出現了轉機。
在那之後,他一直冷眼看着項南星處理後續事務。比如讓南宮雲蝶進來確認生死,同時在一旁各種誤導,不光影響她的判斷,更是忽悠她將小乞丐帶出去接受南宮家專業的治療;又比如在解除地下區域的屏蔽後聯繫南宮茜瞭解外頭情況,並得知對方剛剛遭遇了保安們的地毯式搜查,幸好躲得嚴實,有驚無險。
在得知天已大亮後他沉默了一會,像是在猶豫着是否要聯繫船上的衆人。或許他心裡多多少少也有點害怕吧。幸好就在那時傳來了秋半夏的通訊,轉告他船上衆人安好,雖有幾個受了點傷,但總體來說都不致命,全員存活。
一個無人死亡的結局。就算是罪孽深重的那一個,也可以活着等待屬於他的審判。對項南星來說,這彷彿就是他一開始計劃中的完美結局。
可事實真是如此?
“狗屁的完美結局。”樑京墨一字一句地說,“你只是在逃避責任,期待有好運氣打救。”
說這話時他正揪住項南星的領子,將他狠狠摜到牆壁上。在極短的距離下,兩人目光毫不退縮地對視着,在空中無數次交鋒,互不相讓。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二十年前天京市的某個夜裡,年輕的孟川柏和項雲也曾這樣劍拔弩張,爲了各自的信念而傲立在對方面前,寸步不讓。
從那往後二十年,一切故事與變化,都是從那個夜晚兩人第一次的相遇開始……
卷末感言兼……
嗯大家想必也習慣了這種富奸式的風格,這很好,生活就是這樣,我們要去適應它。
不出意料,這一期的卷末感言之後就是斷更長草期了。不過這次有個不確定的好消息——這次休息不會太久,大概吧。
這一卷我個人不滿意,想必各位閱讀時也感覺到了。比起收尾,中段那裡反而顯得更精彩一點,而最後雖然點出了兩人的衝突,但只是停留在爆發邊緣,沒能正面展示出來。而在總體設計上,後半的激烈程度也遠遠不夠,這根源出在BOSS不夠強力上,但考慮到今後的進程,這一點卻又是必須這樣設置的。所有的問題綜合起來,不得不承認,是我暫時能力不足。
有位讀者提到了,身爲作者寫死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我想說這很複雜,而且不僅僅是發生在寫死這件事上。尤其當角色陪你走過上百萬字,他們漸漸會有自己的生命,你要反過來去了解,這個時候作者不再是操控着角色的上帝,而是成爲……類似經紀人那樣的身份。你不能強硬地告訴他們該怎麼做,只能小心翼翼地設計出合適的舞臺,讓他們上臺去展示出自己的魅力。有些角色的生命註定要因爲犧牲而昇華,那麼死亡就是爲他們準備的舞臺。我是這樣想的。
每一個角色都會有他閃光的那一面,如果沒能表現出來,那就是舞臺設計得不好。成分簡單的角色,舞臺相對會容易設計一些,而故事發展到今天,最像普通人的主角就是這裡面最難處理的那一個。這回我乾脆把一貫的逼格擔當樑京墨老師也拉下水了。強的角色可以一直強下去,也可以偶爾展現脆弱,惹人憐愛,可是越往人這邊靠近,有了過往經歷,有了軟肋和追求,就越需要層次豐富的舞臺才能展示好,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完成這個挑戰,但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沒得選擇,只能盡力了。
換句話說就是寫得不好也請多多包涵的意思……
關於接下來的部分,之前說過,重回西鳳就是結局篇的開端。不過在通往結局的路上可以緩一緩,當是開胃菜也好,當是額外附贈的甜點也好,有一個暫時跳出時間長河的故事,從不同視角來讓您感受到不同風味。
這一卷最後那段便是提示。敬請期待。
【前傳:水晶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