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南星也懶得和他計較語氣問題了。正好那邊的遊戲的熱度也漸漸起來了,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高漲的熱情讓空氣中的溫度彷彿也升高了一些。
但在場上的兩人卻彷彿處於一種奇妙的冷靜狀態中。從開始到現在,雙方互有勝負,從場面上看似乎是塞勒斯暫時處於下風,看得出他的光頭上都佈滿了汗珠。而對面的樑京墨臉上輕輕鬆鬆,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壓力,項南星想,這肯定是裝的。
光是看這兩人的表現會覺得勝負已定。當然,如果現在是考驗技術的項目,那麼光頭塞勒斯大概很難翻盤,然而當項南星注意到他們在玩的東西時,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判斷。
因爲他們玩的,是最簡單的剪刀石頭布。
理論上說,剪刀石頭布也不全是考驗運氣的玩意,就算不考慮先後出的問題,一些動態視力極其出衆的人可以看見對方在出手過程中指關節是否鬆開,來預測對方可能會出的東西。項南星曾經接觸過一個反應極其迅速的人,他甚至可以在對方的手勢即將成型的瞬間改變自己的手勢,雖然做不到百戰百勝,但也差之不遠了。
只不過在這裡,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存在。
“這是‘三連勝’啊。”肖樂平說,“用畫着剪刀石頭布的卡片代替手勢,雙方出牌後同時翻開,這樣就杜絕了先後出和看手勢的問題,讓遊戲更加公平了。但換句話說,這種情況下考驗的基本是玩家的運氣,哪怕暫時領先的一方也不算佔據了什麼優勢,因爲還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邊的大眼塞勒斯已經做出了他接下去要說的東西。
“Showhand。”
他沉聲說,一邊從桌子下方的小抽屜裡把自己的籌碼放上臺面上。他這一放,有幾個靠得近些看得足夠清楚的觀衆都不自覺發出了一聲驚歎。和大家預料中一樣,在剛剛那幾個互有輸贏的回合裡,大眼塞勒斯確實是處於下風的那一個,然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原本應該有的四五十個的籌碼竟然硬生生被樑京墨蠶食掉了一大半,如今塞勒斯放上臺面的籌碼,怎麼看也不會多過二十枚。
項南星默默點了點頭。現學現賣,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使用Showhand非常合理,對於落後太多的一方來說,這是一發逆轉,挽回敗局的最好方法。輸了,自己也不過是把剩下這十幾枚籌碼輸掉,但要是贏了的話,這一局就能一口氣收回超過八十枚的籌碼,怎麼看都是對自己有利。
然而塞勒斯的這如意算盤,卻被一個人輕易打翻了。
“Showhand否決。你是要收回籌碼重新考慮,還是直接看作壓下十八個籌碼?”
一個穿着修身西裝的年輕女人懶洋洋地說。在一幫穿着囚服的人之間,她看起來格外顯眼。論衣着,她有點像那些身穿黑衣的管理者,但看起來似乎更加高級,而她秀麗的容貌和姣好的身材在一羣大男人中間更顯突出。最重要的是,這個年輕女子明明就站在一羣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中間,可她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彷彿在告訴周圍的人,她纔是這裡真正的主宰。
項南星好歹也看過幾場遊戲了,知道這個穿着是遊戲的“主持人”獨有的。只是這麼幾場看下來,對於主持人這個身份究竟在遊戲裡擔當着什麼樣的角色,他們的職責又是什麼,等等,這些問題項南星還是知道得太少。
至少,主持人在除了宣佈開始和結束之外發聲的,他這是第一次遇到。
“這是怎麼回事?”項南星小聲問肖樂平,“主持人可以否決掉玩家Showhand的決定?這算干涉遊戲進程吧?”
肖樂平小聲答道:“這種情況比較少見,不過也有的。理論上主持人被賦予了在遊戲中掌控一切的權力,除了更改勝負結果之外,其他的事情幾乎都在他的權力範圍內。他們自稱是爲了讓遊戲更公平而存在的,但具體的執行上還是要看人。像剛纔塞勒斯提出Showhand時明顯帶有投機心理,嚴格來說對那邊的樑京墨不太公平,但一些主持人也許不會太講究這個。只是他今天運氣不好,遇到個比較活躍,愛搶戲的主持人吧。”
他話音剛落,項南星忽然發現那個美女主持人向着這邊看了一眼,兩人目光對上的瞬間,對方嘴角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喂喂,有人在說我壞話麼?”她揚起眉毛,似笑非笑地說,“抱歉啊,我的耳朵太好了,想聽不到都不行。你們聽好了,我是第十三號主持人,‘黑貓’秋半夏,有意見的話大可以去投訴我啊。”
這話說得自然是沒人敢接,更別說對剛纔的判定提出異議了。塞勒斯痛苦地想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收回了大部分的籌碼,只留下兩枚,而這一輪最終他也沒有贏下來。塞勒斯開局取得一勝,但樑京墨隨後用剪刀與其打平,最後用布對石頭,反過來贏了一局。
按照三連勝的規則,玩家必須連續取得三次勝利纔算獲勝,這一輪自然是不分勝負。
在這種遊戲中,“運氣”也許是看不見摸不着,卻最最重要的一項指標。塞勒斯本想靠着破釜沉舟一鼓作氣提高運勢,將勝負逆轉過來,卻因爲主持人的一句話泄了氣,結果虎頭蛇尾,反倒讓運氣的天平在後半段漸漸地偏向樑京墨那邊。
看來,樑京墨的好運要來了。
在場迷信一點的犯人多多少少都這麼想着,然而即便是他們也沒能料到接下來的發展。
“這輪到我下注,那我就選擇……”
樑京墨緩緩地掃視全場,嘴角忽然露出惡作劇的笑。
“Showhand吧!”
他從抽屜中取出所有籌碼,嘩啦啦地全部倒在了桌子上。所有人都被他這個舉動驚呆了。以他現在領先許多的狀況,只要穩紮穩打,見機行事,就算是輸回一些都能保證有所收益。甚至他現在申請完結比賽都不會有人感到奇怪。
結果他居然選擇了對自己最不利的Showhand?這傢伙難道是瘋子麼?
項南星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直勾勾地看着樑京墨,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些瘋狂的痕跡來解釋這不合邏輯的一幕。
但對方只是輕鬆地笑了笑。
“因爲我下一輪就會連勝然後贏啊,出現平或負的話直接算我輸好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樑京墨這句話一出,剛纔還有些喧譁的現場頓時靜了下來。這話簡直比剛纔的Showhand還要瘋狂。要知道這遊戲的規則已經杜絕了先後出和看手勢的可能性,可以說絕大多數都依賴於虛無縹緲的運氣,在這種情況下就算運勢到了,但誰又敢保證必勝。一些人已經在猜測了,難道是樑京墨在拉鋸戰中壓力過大,腦子終於開始出現問題了麼。
然而身爲主持人的秋半夏卻對此表現得相當淡定。“你想清楚,我不會給你第二次確認機會了。”她淡淡地說,“Showhand,並且在下一輪就獲勝,否則直接判負。你確定嗎?”
她無須針對樑京墨的後半句提問,因爲“三連勝”的遊戲規則決定了,只要這三局裡玩家出現了一次平局或負,他就不可能取得三連勝。這和她歸納出來的無法獲勝是一個意思。
見樑京墨點了頭,秋半夏也點點頭,隨即轉向其他人,大聲宣佈:“允許規則的臨時變更請求。另外這一輪玩家樑京墨選擇了Showhand,塞勒斯你可以選擇跟上,或者放棄,申請以當前的狀況直接結束這場遊戲。友情提示一下,”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現在申請的話,就算對方玩家不同意,我應該也會同意的哦。”
所有人的目光又轉向了塞勒斯,心想這不是廢話嘛。Showhand本來就是他剛纔想做的事情,就算過了一輪,這個目標也沒道理會改變。他現在只剩下十八枚籌碼,對方明顯多得多,這本來就是以小搏大的機會,何況現在還附帶着優渥的條件,哪個傻瓜會選擇放棄啊?
果然,塞勒斯一聽就把全部籌碼都扔到桌上:“我跟!我跟!快開始吧!”
這邊的籌碼嘩啦啦地撒到桌上,兩邊加起來明顯是個不小的數字,讓場邊圍觀的人羣都不約而同地嚥了下口水。這段時間這區域進來了不少新人,大多數人都進入了觀望期,雖然時不時會有人挑起遊戲,但大多數也就是玩個幾年十幾年,淺嘗輒止,還是以觀察和試探爲主,像這種牽涉到上百年刑期的遊戲之前也不是沒有,但對很多老看客來說,算是久違了。
“嘿嘿,好,好,都下多一點吧!”一個老頭興奮地搓着手,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像是把自己代入到場上的角色裡去了。項南星小心地離他遠一點,可轉頭一看,周圍有不少人也開始陷入了這種狂熱的狀態,剛纔沈君浩海說這不僅僅是個遊戲,看來果真如此:至少一個Showhand對看客的影響已經如此之大,整個遊戲給雙方玩家帶來的精神衝擊只會更強烈。
只是項南星看着樑京墨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卻是疑竇暗生。
他這麼信心滿滿,難道真有必勝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