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驚心動魄的一場已經結束,現在的這一局加賽,充其量只能算是飯後甜點。對於一些人來說,在看過了一場賭上全部籌碼的生死大戰後再來看這種鎖定上限的一局定勝負,感覺實在是提不起勁。所以此時雖然還剩下了不少旁觀者,但大部分的人已經選擇離開這裡,去做他們自己的事了。
而剩下的人也都在等待着項南星的決定。雖然少了些緊張感,但勝在簡短緊湊,幾分鐘內就可以看到結果。看到項南星怔怔地看着手裡的牌,一些不耐煩的觀衆忍不住開口催促。
“喂!你倒是快點啊!”
“就一手牌而已,有必要想那麼久麼!”
“是個男人就乾脆點!”
在喧囂聲中,項南星忽然狠狠地將牌往桌上一摔,大聲喝道:“這一局我不認同!”
“你什麼意思。”洛林冷着臉說,“一邊說着要挑戰,現在剛拿到牌就說不認同。你如果覺得手上的牌贏不了,那也要算主動放棄。”
“呃……是這樣的。”老獨眼也跟着說,“遊戲已經開始了,如果沒有正當理由的話,你這樣做,我只能認爲你是棄牌認輸。”
雖然和洛林說的是一個意思,但老獨眼的語氣明顯柔和了很多,還有點規勸的意味。這更是坐實了他在衆人心裡的形象——這是個性格頗爲厚道的主持人。
“看起來像個老好人,但多半已經跟他串通了吧。”項南星冷笑道,“想想也是可疑,主持人是你,荷官也是你,如果你在洗牌還是發牌上做手腳,要操縱結果豈不是易如反掌?”
這句話讓圍觀羣衆感到了一種奇妙的諷刺味道——要知道剛在不久前,還是洛林在質疑主持人和對方玩家串通呢,沒想到沒過多久就被人噴回來了,真是報應不爽。
然而面對他的指控,洛林卻沒有表現得太意外。
“你這就是血口噴人。”他冷笑着說,“勸你對主持人還是尊敬點,就算這位脾氣好,那也不是你可以隨便惡意揣測的對象。”
場邊的圍觀者都默默地點了點頭。看項南星剛纔的表現,他們猜測他多半是拿到了一手雜牌,必須全換的那種,反過來洛林那邊只是換了兩張,對比之下取勝機會確實渺茫。由此產生出被人暗算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就如洛林所說,主持人絕不是可以惡意揣測的對象,說主持人串通玩家作弊,怎麼可能?而且洛林剛剛不就是在這種局面下演了一次大逆轉麼,他怎麼就能做到?
只能說這種遊戲本來就有運勢的存在,而運勢直到現在還待在洛林那邊,願賭服輸,項南星沒啥好抱怨的,反而應該慶幸他賭的這一局籌碼已經被定死了。
“項南星。”
老獨眼彷彿也有點動怒,連語氣都嚴厲了許多:“冒犯的話我就不計較了,但這只是你個人的猜測,如果沒有根據的話,請你完成這局比賽!”
“這一局比賽是不合規矩的。”
項南星慢慢地將身前的紙牌抓起,揉成一團,狠狠地瞪着眼前二人:“剛纔在入場前的最後一局,採用的並不是這樣的發牌方式,而我也是爲那個而來的。你作爲主持人,剛纔在開始遊戲前也沒有向我確認過相關的規則,導致我在一時分神的情況下被髮了一手牌,而不是自己抽取。對於現在這種局面,我不能接受。”
“這……”
老獨眼一時語塞。項南星剛纔這段話乍一聽只是無賴般的強詞奪理,但裡面卻有一句話準確擊中了他的要害。那就是他在開始這一局比賽前,確實漏掉了向雙方玩家確認規則的步驟。如果是那種規則始終一致的遊戲也就罷了,但是剛纔洛林又臨時修改了規則,這就存在着以哪個爲準的問題了。
如果是正規的主持人,肯定會對這類事情高度敏感,即使只是一局也會將該過的步驟過完,然而正如項南星所知,老獨眼不過是個臨時假扮成主持人的犯人,而且剛纔他和洛林都在滿心想着趕緊敷衍一局後走人,竟然都把這個關鍵的問題漏掉了!
見自己的話將老獨眼噎住了,項南星微微一笑,轉向洛林說:“現在這樣,我有一個解決的方案,那就是重賽。而且,重賽要用的是你最後一局的發牌方式,把牌全部鋪開在桌子上,我們自己來抽!這樣的話,我也不用擔心誰會做手腳了。”
抓到一手爛牌就開始耍無賴,這會兒更是得寸進尺要求重賽。項南星這一手簡直就是標準的流氓行徑,連周圍都有人看不下去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面對項南星的提議,洛林卻像是想都不想,直接點頭應道:“好啊,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的話。”
話音未落,他將牌往桌子中央的牌堆裡狠狠一摔,然後雙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對手,那姿態像是在催促主持人趕快開始。項南星見奸計得逞,嘿嘿一笑,將手中揉成一團的紙牌展開了,直接扔進牌堆裡,然後對着老獨眼比了個“請”的手勢:“麻煩您了,開始吧。”
“真是徒勞。”
老獨眼嘟囔了一句,拆開一副新的撲克牌,挑出兩張鬼牌後將剩下的紙牌細細洗了一通。大概是已經對玩家無休止的質疑感覺到了不耐煩,這回他的手法快了許多,轉眼間就將紙牌平鋪在了桌面上,用的還是和上一局一模一樣的排列方式,好讓項南星徹底無話可說。
“咳咳。”老獨眼清了清嗓子。“是這樣,這一局雖然是重賽,可是剛纔那一局是由洛林這邊先手換牌,所以這次應該輪到項南星先手抽牌了。這個沒有異議吧。”
“沒異議。”兩人同時答道。
在場下,旁觀者們雙眼正放射出興奮的光芒。他們身體前傾,睜大了眼睛繃緊神經,不想錯過接下來的每一個細節。
而在場上,洛林卻在看見項南星開始抽牌後,漸漸放鬆了一直繃緊的精神。
老獨眼這傢伙還是蠻謹慎的嘛。他歪起嘴角想着。雖說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在掌握中,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對方已經看破,並且試圖加以利用的可能性。只是可惜啊,即使掌握了一樣的方法,這個遊戲還是後手必勝,哪怕有着逆天的強運也是一樣。老獨眼既然把他安排在了後抽的位置上,那就意味着連這最後的一點風險也減除了。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畢竟不是近視眼,終究還是不習慣戴這種東西,此時光是戴得久了點都感覺眼睛發澀。
不過,也就再忍耐一會。這一局很快就結束了。他想。
帶着這樣的想法,他盯住了項南星的手。後者剛剛摸上了一張牌,猶豫再三後還是將其抽走了。毫無疑問,這張紙牌始終背面向上,但是在洛林的眼中,它的圖案卻是一覽無遺。
紅桃Q,不算小,但也不是最大的牌面,更幸運的是,它僅僅是紅桃。既然知道了這一點,應對的方法也就很明顯了。洛林在方陣裡作勢觀望了一下,最後下手挑了一張黑桃A。
穩妥起見,洛林沒有選擇比他大一點的K,而是直接選上了A,而且花色不同,萬一對方湊出了同花順,這邊一樣可以跟上,哪怕一樣都是同花順,自己這邊湊成的可是黑色的皇家同花順,依舊可以用花色壓制。
何況那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有效,洛林一直信奉這一點。他需要做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只有一件,那就是準確地切入人們的習慣觀念,在他們的盲區裡做手腳。這裡的人都覺得主持人是絕對公正的存在,那麼他就讓老獨眼扮作主持人,由他負責在洗牌和發牌上做手腳,操縱一些關鍵局的比賽結果。雖然後者並非專業荷官出身,但畢竟在監獄裡混了這麼些年,也學了一手相當不俗的賭客手法,用在這裡竟果真沒有被人看出破綻。
而在關鍵的場次裡,他則主動要求將這些事先準備的特製撲克牌鋪開來分發,然後利用自己特別購置的隱形眼鏡直接看穿牌面,找到自己需要的牌。在這種透視眼的外掛底下,對方根本毫無機會。
也許有人要說了,說不定有些人運氣爆棚,上手可以抽到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家同花順呢?先不說這種情況概率極低,光是遊戲規則就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要記住,雙方可是交替抽牌,在對方的皇家同花順完成之前,洛林只要搶先抽走其中一張牌,把牌型破壞掉就可以了。同理,他只要關注對方的牌型,同時保證自己手頭的比對方大,就足夠贏下游戲了。
“剛纔他抽到了一對Q,一對9和單條的4,上手就是兩對,這強運確實了不得。”洛林默默想着,然後冷笑了一聲,“只可惜,這樣毫無意義。我手上也有一對9和一條Q,也就是說,場上只剩最後一張Q。這種情況下你只會換一張牌,就算運氣爆棚,撐死了換出一個三條Q帶一對9的‘葫蘆’,而就算這樣我還是可以直接抽A,用三條A來壓過三條Q。”
更何況,對方根本不可能湊出三條Q,自己也不需要那種容易讓人起疑的勝利。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利用隱形眼鏡,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所需的A的位置,同時看到的還有對方急需的最後一張Q。洛林默默算計了一下:換牌階段輪到他先手,他只要把這最後一張Q抽走,對方就無法組成“葫蘆”牌型,只能停留在兩對。而A卻還有三張,就算被對方抽走一張,自己第二輪依然可以確保抽到一張,組成牌面更大的兩對。
無論怎樣看,自己都沒有落敗的理由。洛林果斷地棄掉了多餘的Q和另一張雜牌,然後等着對面的項南星棄牌,而自己已經準備將手伸向場上最後一張Q。就在這時,他習慣性地擡頭看了一眼對方拿在手上的牌。
而這一眼,卻讓他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
他手裡赫然變成了一對九……外加三條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