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醫院。
鬱湘思一言不發地站在手術室外的窗前。
窗外一棵長得高大茂盛的梧桐此刻早已落葉凋零,寒風颳來,帶起一陣落葉颯颯,給這嚴寒季節又添了一份蕭瑟。
鬱湘思一動不動地盯着窗外,可細細看過來,還能看到她緊緊垂握在身側的雙手上沾了血跡,隱隱還有些顫抖。
商場的自動扶梯既高且陡,林婉霏當時連呼喊的聲音都來不及就掉下去了,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好在當時下面有人反應快看到人從上面滾下來第一時間衝過去按停了電梯。可饒是這樣,鬱湘思趕下去抱起林婉霏的時候還是一手的血。
好在商場和南安醫院只隔了一條街,出了事之後她立馬打電話給南珩。
人到了醫院,便直接送進了手術室。
彼時,扭頭看了眼依舊紅燈高懸的手術室,鬱湘思,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湘思……”這是,一雙溫暖的手從後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聽到這聲音,鬱湘思便知道是南珩來了。
她猛地回過身,雙手圈住他的腰將腦袋深深埋在了他的胸膛裡。
她沒有開口,南珩便安安靜靜地輕撫着她的背,無聲安慰着。
好半晌,才聽到鬱湘思略帶哽咽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好怕她和爸爸一樣,明明前一秒還好好的,突然人說沒就沒了……”
“不會的……”南珩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是在安慰也是在保證,“阿姨不會有事的!”
鬱湘思帶着厚厚的鼻音嗯了聲。
片刻,她從他懷裡擡起頭問道:“你是從警局過來的嗎?有沒有查清楚是怎麼回事?”
說是好端端地從扶梯上摔下來她不信,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摔得那麼狠,絕對是外力所致!
南珩抿了抿脣:“是蘭新梅。”
“居然是她?”鬱湘思幾乎是咬牙切齒。
南珩點頭:“從商場裡調出來的監控錄像上看,她當時戴了帽子和口罩,一直跟在你們後面,是找了機會故意爲之的。”
“那女人當初害得我媽離婚還不夠嗎?現在又要害她的命,她是不是瘋了!”鬱湘思滿面陰沉,“一定要告她!對了,警察有沒有抓到她?”
南珩剛準備回答,口袋裡的手機先一步震動了起來。
是警局的方局長打過來的。
南珩當着鬱湘思的面接聽了起來,蘭新梅現在正坐在她們剛剛逛的那個商場頂層露臺上要跳樓,她揚言要見鬱湘思,說見不到她就要從樓上跳下去,還說要和她好好說一下她父親的事情。
鬱湘思心裡有了點數,蘭新梅口中的父親,指的必然不是鬱伯康,極有可能是她的親生父親。
蘭新梅要死要活她一點都不關心,可關係到父親的事,雖然嘴裡說着不在乎他到底是誰,但不得不說,鬱湘思有些動容。
手術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斟酌再三之後,又因爲方局在電話裡的再三拜託,鬱湘思和南珩返回了剛剛那個商場。
若是鬧市區發生命案,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對於轄區的公安局長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兩人趕到的時候,商場已經疏散顧客暫停營業,外面圍了警戒線,還支起了安全氣墊。
附近聚集了一大批路人,皆站在警戒線外頭仰頭看着頂層議論紛紛。
順着她們的視線看過去,便見一個人影坐在頂層的露臺扶欄上,一雙腿搖搖晃晃的懸在空中,極其危險,似乎只要再往前一點,整個人便會從這棟二十多層的高樓上摔下來粉身碎骨。
兩人沒有耽擱,在警方的安排下,乘電梯上了頂層。
蘭新梅情緒有些激動,只肯讓鬱湘思一個人靠近。
“阿珩,我過去,沒事的,她不能拿我怎麼樣。”
南珩不放心,跟在她後面,離得大約四五步的距離,真要有什麼事,他不至於鞭長莫及。
鬱湘思印象很深,蘭新梅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明豔照人,穿着打扮都是當時最流行的樣子,美貌不輸現在有些當紅明星。二十多年過去,她老了也滄桑了,日子過得不好,即便是用再昂貴的保養品,也蓋不住臉上密密麻麻的細紋。
彼時,她冷眼看着對面這個讓她厭惡多年的女人:“我媽已經從你和鬱伯康的生活中退出去了,你居然還不肯放過她?”
“退出去了?”蘭新梅哈哈笑了兩聲,面猙獰無比,“鬱伯康和我離婚了,還讓我淨身出戶,我怎麼求他他都不肯鬆口!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個女人,和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像足了五六分。你說可笑不可笑?二十多年前那會兒他心裡裝了個白月光,因爲我和那個白月光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所以把我養在身邊,後來我好不容易擠走了你媽媽。結果現在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我來嘗這個苦果了!你知道我有多恨嗎?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媽媽!”
鬱湘思冷冷道:“我對你們這種狗血的感情沒有興趣。”
“也是。”蘭新梅恍然一瞬,笑了聲,盯着她深邃而又明豔的五官,忽然喃喃道,“你和你媽媽長得真的是一點都不像,應該是像足了你的親生父親?”
鬱湘思雙眼微微眯了下:“你知道他是誰?”
“知道啊!我當然知道了。”蘭新梅笑得不懷好意,“鬱湘思,當初你媽媽根本就不是婚內出軌,她是被鬱伯康爲了一樁生意下了藥送到別人牀上去的。所以,你的出生,不管是對伯康還是對你媽媽來說,都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存在。”
鬱湘思額角的青筋很明顯地跳動了一下,即便面上仍舊平靜一片,可心裡早已波濤洶涌。
直覺告訴她,蘭新梅並不是在胡說八道。
這種骯髒的事實,於她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可是,林婉霏對她怎麼樣她自有體會,鬱湘思並沒有完全相信這番話。
“他是誰?”
蘭新梅看了眼跟在她後面的南珩,眸底一絲狠絕幾不可察地一閃而逝:“你過來一點,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頂樓露臺的欄杆高度很低,鬱湘思本身就不是高個子,就這樣,還是隻堪堪到她的小腹下方。
這種情況下,她依舊冷靜理智到可怕。
腳步擡起準備邁出去,在蘭新梅幾欲魔怔般的目光注視中,卻又再次放下。
她並沒有繼續往前走:“就這樣說,你要是不說,那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蘭新梅打算落空,眼底閃過一抹不甘。
她去醫院將孩子引產的時候檢查出了尖銳溼疣,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那一次放縱之下染上的。
她已經不想活了,原想着死之前要拉個墊背的,讓林婉霏即便是搶救過來也生不如死,誰知道這狡猾的小丫頭居然不上當!不過好在,剛剛那番話絕對會讓她們母女之間有嫌隙。
這樣也就足夠了。
蘭新梅最後還是跳了下去,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一躍而下。
可或許是命不該絕,她砸在了安全氣墊上,撿回了一條命,卻傷了腰椎,如她想象中的林婉霏那樣,下半輩子活得生不如死。
這些都是後話。
回醫院的時候,鬱湘思獨自一人走在前面,情緒明顯有些低落。
“湘思。”南珩快走幾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直接將人圈在了懷中,他擡起手,手背輕輕地蹭着她的臉頰,溫柔而又聯繫,“不管你的身世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都是我獨一無二的湘思,我永遠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