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望天。
在鬱積重疊的雨雲中,閃爍着銀色的電花。
一種荒誕的感覺,瀰漫在有根的心間。
但此時,有根卻無法解釋,也不想去解釋。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前世的英語又怎麼會和那所謂的異域扯上關係。
不過,他知道在此時,對面的那個將自己打成殘廢的強敵,很生氣。
於是,從內心泛起的喜悅,讓有根展露出笑容。
他甚至要用盡全力,才能抑制着自己的*,而不會笑出聲來。
看着在自己的厲喝下,仰望天空,滿臉微笑的有根,暴怒中的羅渺,心中卻涌出了一股寒意。
寒意沁入心肺,讓羅渺如同墜入了寒冷的深潭一般,冰寒的潭水似乎漫上了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
胸中鬱積着一股寒流,驚懼爬滿了羅渺的雙眸,於是,他極力的張開了嘴。
雷霆般的聲響,便在樹林前響起。
“這些人,皆異域之人!!全軍進擊!!”
聲音傳遞老遠,聲音傳到官道上的萬軍之中。
“殺敵!!!”
聲嘶力竭的高呼,將重傷未愈的身體中,剛剛新生出來的氣力耗盡。
滿是血污的臉上,米粒般的汗粒,爬滿了污穢的額頭。
羅渺坐回坑底,他雙手顫抖着伸入腰間的絲帶裡摩挲了起來。
最後,他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隻有半尺的長度,湛藍的顏色,如同深邃的海洋。
光滑的刀身上,沒有印刻絲毫的符文。
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但在匕首上,扭曲刀柄處,雕有指印的螺旋銀柄上,鑲有三顆色澤豔紅的鑽石。
然後,羅渺一手拿着匕首,手腳並用的爬出了土坑。
有根驚駭的看着躺在地上,握着匕首,爬向自己的羅渺。
激烈的喊殺聲與腳步聲,傳到了有根的耳畔。
分神之下,有根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彎曲的道路上,同樣綿彎的大軍中,作爲前鋒的騎兵部隊裡,被刺目光輝灼傷雙眼的戰馬,已經無法騎乘。
而剩下的,就是距離樹林還有一定距離,而沒受到多大影響的車軍與步軍了。
五千步軍,一千輛戰車。
一千的長槍兵與弓兵,和兩千的盾牌兵,就站在一輛輛的戰車之上。
羅渺的聲音,如雷般的在他們的耳旁炸響後。
帶着撼人聲勢的車陣,就開始前進。
王將軍舉起手中的劍,斬下了身下坐騎的頭顱,健壯的馬軀倒地,王將軍借勢跳下馬背。
攤在地上的馬血,漫上了鞋背,面無表情的王將軍踏過地上的積血,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沾滿馬血的劍尖,遙指着有根。
一股蕭索肅殺的氣息中,瀰漫着血腥的殺意,朝着有根撲面而來。
無數的戰車,緊隨着這股氣息,衝向了有根。
有根瞪目結舌,連退數步。
“殺。”
“殺。”
氣勢駭人的戰車帶來了陣陣轟鳴的聲響,清晰的喊殺聲卻從有根的身後傳來。
有根轉過身,面向着喊殺聲傳來的方向。
匍地攀爬的羅渺,身體扭轉着,慢慢的向前蠕動。
從他偶而擡頭一瞥時,那雙溢血的雙眸中,就流露出了滲骨的恨意。
這股恨意來自銘刻在靈魂深處的印記,來自腦海中屬於遠古的記憶。
這種恨意透過了有根的身體,讓有根感到寒入心肺的驚懼。
“殺。。。!”
扭曲的身軀在地面上,拖拽出了一條血紅的路徑。
無數的血絲泛上了瞪大的雙眼,透骨的恨意如同兩柄無堅不摧的光劍,埋滅任何人的抵抗意識。
要死了。
在這樣的目光下,有根的全身如同負上了萬斤的枷鎖,僵硬的四肢唯有隨着內心的絕望而戰慄着。
真的。
要死了。
這樣的感覺,跟在蛇軀的纏繞下,在難以匹敵的巨力輾壓下,隨着碎身的痛苦,而衍生的死意不同。
在蛇軀中,只是因爲即將發生的事情,而推測出的最大可能的結果。
當時的有根,因爲這樣的結果而絕望。
而此時,面對着匍地爬至自己腳前,扭曲溢血的身軀,泛漫在他心間的,卻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
如同面對着怒濤巨浪的孤舟,如同面對着撼地象蹄的螻蟻。
伴隨着無以言喻的絕望,有根恍惚間感到身前,似乎走來了一頭龐大無敵的巨獸。
這時的有根,因爲絕望而絕望。
羅渺停下了動作,充斥着恨意的目光,刺入了停在他臉前的腳趾。
然後,羅渺的雙手撐在了地面上。
青筋展露在他的頰邊,血溢透在他的五官。
他渾然未覺般,用顫抖的腳支撐着搖晃的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
站在了有根的身前。
藍色的刀身,凝入秋水般明亮,有根能在刀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也能在刀身上,聞到死亡的氣味。
“殺,,殺,,,殺,,,,!”
每說一個字,羅渺都要停頓片刻,但當他吐出下一個字時,聲音卻總要比之前嘹昂幾分。
聽着一個個漸漸嘹亮的“殺”字,就如同聽到了一聲聲兇駭的獸嚎,讓有根的身體難以抑制的顫抖了起來。
這時,絕望已經將有根包裹,恐懼也讓有根戰慄。
羅渺擡起頭,雜亂粘合的鬍鬚上,蘊含着恨意,摻燃着仇焰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是佈滿着傷痕的蒼白臉龐。
羅渺看出了有根的恐懼。
於是,佈滿血絲的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絲快意,手中的匕首指着有根的胸口,羅渺微躬起了身子。
此時,身後輾壓來的戰車,距離有根已不足六十米,而在兩人的周圍,還未倒地的蠻人,只是將自己的同伴攙扶起來後,舉着手中的武器,集結在了一起。
蠻人們沒有過來幫助有根,因爲官道上的車陣即將駛來,因爲有根不是蚩酋,不是劉恆。
而被有根說降的千餘步兵,卻早已潰逃入了樹林的深處。
只有李西,和數十的親兵,也集結在蠻人的身後。
就在此時,有根的臉上,因爲恐懼而緊縮的瞳仁,卻突然渙散開來。
在西方,距離官道大約五百里的位置上,有一匹黑色的駿馬。
在一分鐘前,有根可以肯定,駿馬依舊在那裡。
而現在,黑色的駿馬距離官道,只有一百里。
有根向着西方望去,站在他身前的羅渺,也向西方望去。
在西方,在連綿無盡的草甸上,被如火般的紅色氣罩環繞着的黑龍,竭盡全力的奔跑而來,如同燃燒的箭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