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甫坐在了白玉獅座上,他倚着背椅,左手上的五根手指撐着額頭。
透過五指縫隙間的冷冽目光,觀察着仍然跪地不起的餘若。
“最近不會有戰事了,明天,我會派人送你回我父親身邊,下去吧。”
“遵命。”
餘若面無表情,頷首低頭,趴伏在地。
彎曲的河道,流過長滿青草的原野。
流水順着河道上的低窪處,漫過了河岸上的沃土,沒有去處的流水,聚積在地勢低窪的地方。
跟着流經胤水鎮的溪水,來到了湖泊旁。
劉恆跳下牛背,蹲下身,用手掬進溪水盡頭,寬闊的湖中。
靜靜感覺着平靜湖面下,持續的暗流。
滿臉倦容的臉上,細長的厚眉緊緊的蹙起。
“我們沒有船隻。”
有根走到了劉恆的身旁,雙眼注視着水光粼粼的湖面。
“繞湖的話,可能又要耽誤一晚上的時間,可我們的糧食,已經用完了。”
劉恆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跡,臉上流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呵,我們的人手,自然不能強攻草雲郡,但在草雲郡外的塔堡中,仍有一部分存糧,若是收集到這些糧食,應該就能挺過去吧。”
聞言,有根冷哼一聲,道:“你的百姓,沒有多餘的糧食,你的敵人,又怎會放過塔堡內的存糧?”
劉恆轉過頭,看了有根一眼後,回過了頭。
“我們可以去搶掠。”
“搶掠?搶掠什麼?鎮民?流民?”
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臉肅然的劉恆,伸出手指着溪道的對岸。
“搶掠,當然得找對對象。”
有根順着劉恆所指的方向望去,原野上,距離湖岸三百米的地方,起伏的緩坡後,豎起了一個旗杆。
旗杆上,藍色的旗面中,雄鷹展翅。
旗杆下,裡裹麻布外套板甲的騎將,坐在馬背上。
膘肥體壯的棕色戰馬,鬢毛厚密。
他身後跟着一千的步兵。
草雲郡歸了白沙。
其他分得一杯羹的勢力,就必須建造自己的堡壘,來盛放維持他們權威的軍隊。
爲了穩固統治,各個勢力將陳年的糧秣,以及無數的工匠與監牢裡的罪犯和過盛的平民,用簡陋的篷車,一輛輛運往了分給他們的土地。
這些勢力中,有實力強大的郡縣,也有實力羸弱的部落。
出現在前方,被劉恆盯上的部隊,就來自一個部落。
有根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低頭思慮片刻,這絲笑意,很快就斂去。
“已經有人到了這裡,胤水鎮那裡?”
“不必擔心,爲了供養的物品,現在他們還不會騷擾鎮子,最多加重賦稅,但胤水鎮三十年內,都是不用交稅的。”
劉恆轉身,看了看一臉擔憂之色的有根,開口解釋着道。
“哦。”
聞言,有根臉色稍緩,沉默片刻,再次開口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這隻部隊,大概正要前往駐地,我們沿着小溪跟着他們。”
“晚上動手嗎?”
嘴角微微翹起,有根的眼眸深處,洋溢着興奮。
“這主意不錯。”
伸出舌頭,用舌尖舔了舔發裂的嘴脣,一直呆在兩人身後的蚩酋,臉上流露出一抹猙獰。
“趁着黑夜,撬開那些士兵的盔胄,像對待雪峰上最兇殘的餓狼一樣,扯下一顆顆與血肉粘接的頭顱,讓迸濺的鮮血,匯成河流。”
站在湖邊的兩個人轉過身,俱都一臉震驚的盯着那張畫滿油彩的扭曲臉龐。
“怎麼了?”
在四雙佈滿驚駭目光的注視下,蚩酋先是一愣,潔淨的雙眸中,很快掠過一絲羞澀。
接着,三米多高的巨人,不好意思嘟起嘴,撇着身子,轉向了一邊。
劉恆無言的指着身後的湖面,道:“今天的午飯,只有靠這個湖了。”
“嚯嚯!!”
在蠻族們癲狂的歡呼聲中,眼角瘋狂抽搐的有根轉過頭,看着身邊面無表情,似乎若無其事的劉恆。
“這,買的是哪門子萌啊。”
雄鷹旗下,騎將帶着一千名步兵,停在一處背陽的緩坡上。
無數的炊煙,從臨時的營地中,嫋嫋的升起。
脫去沉重的胸甲,敞開夾層麻衣的騎將,接過隨從遞來的盤子。
木盤中,堆疊擺放着切成片的鹹肉。
拿起裝滿烈酒的布囊,大灌了一口,騎將用手抹了抹下巴,抹去了殘留在茂密鬍鬚上的酒液。
“快到了。”
身後跟着牽馬的隨從,騎將漫步走上緩坡的頂端,迎着熾烈的陽光,向着遠方眺望。
湛藍的眸子,高挺的鼻樑,骨骼突出類似於異土人的臉龐,卻配了一頭濃密及背的黑髮和環繞臉頰的絡腮黑鬚。
“大人,要到你的領地了。”
騎將身後,長相普通無奇,牽着繮繩的隨從,停下了腳步。
“是啊,還有十里左右。”
隱藏在繁密發須的嘴角輕輕的翹起,湛藍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異彩。
“我們的部落太小了,又沒有能耕種的土地,只有替老爺們打仗,替老爺們種地,要不是我們的家鄉地勢險峻,恐怕早被別人吞併了。”
騎將坐在地上,臉色激動的指着遠方道:“有了這片土地,我們的生活,一定會得到改善。”
“肯定的大人,肯定的!”
隨從附和着騎將,聲音也難以自抑的顫抖起來。
感覺到自己的失態,隨從轉過頭,想要掩飾眼眶中的溼潤,卻突然定住了身子。
“大人,那,那裡是什麼?”
“幹嘛?”
正咀嚼着鹹肉的騎將,一臉疑惑的轉頭看着身後的隨從,騎將皺起眉頭,順着隨從的視線望去。
三百里的距離,肉眼已經無法辨析,騎將並沒有看到大湖,也沒有看到在湖中撈魚的蠻人。
他只看到了距離他極遠的地方,在無垠蒼穹中,那一抹刺眼的紅。
橫着的條紋,如同天空的傷口。
殷紅的光芒,如同從傷口中流出的血。
手中的盤子落到了地上,騎將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慄起來。
整個西荒,整個中土,整個世界,都看到了天上的紅色。
無數愚昧的人跪倒在地,無數博學的人皺眉思率。
無數的弱者在虔誠禱告,無數的修者在捫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