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白監的目光,白明端正起身子,舒展開了眉頭。
他正襟危坐,不再發言。
白監又轉頭,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陳雲峰。
他眯起雙眼,隱在白鬍中的嘴脣,微微翹起。
“陳郡主。”
“寧川易守難攻,而劉家中,可還有一個劉恆。”
聞言,陳雲峰臉色微僵,眉梢微動。
他微側過頭,面朝着白監,露出微笑。
“欲破寧川。”
“必要擊敗守關修者。”
“但守關修者功法卓絕,我等欲與之爲敵,便需要聯手。”
“而且,還必須有人將其引出寧川,然後圍攻。”
白監盯着陳雲峰微笑的臉龐,虛眯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他故意加重了語氣,讓帳內所有人都聽得見。
“白沙域素與草雲域敵對,草雲域劉家的創建者,曾經更是陳郡主家的屬臣戰將。”
“而且,白沙精銳曾走險道,輕騎襲陷了寧川。”
“再者,我也曾聽人言,陳郡主曾在守關修者的手中,救下了徐軍師。”
“所以,若論敵情,陳郡主定比我等都更清楚。”
聞言,面朝着白監的陳雲峰,臉上的笑容不變,眼中的眸瞳卻開始遊離。
他藉着眼角的餘光,瞥向帥帳中央處。坐在白明對面的文皙。
文皙身穿着紫色甲冑,跪坐在紅色的矮榻前。
他閉着雙眼,面無表情,腰桿挺的筆直。
陳雲峰眨了下眼,再次看向了白監。
四目相對。
陳雲峰微咧開了嘴,臉上的笑意更濃。
他沒有說話。
白監也沒有說話。
帥帳內的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詭異的靜謐之中。徐若無聲的走過帳內的長道,走到了主位前。
走到了陳雲峰之前。
無聲之中,徐若朝着陳雲峰,雙手抱拳。
他打破了帥帳內的沉默。
“郡主。”
他挺起胸膛,轉身面朝着一直在與陳雲峰對視的白監。
他緊抿着嘴,額間顯出數根青筋。
他眼中遍佈起血絲,由心中衍生出的憤怒情緒,毫無保留的顯露在了他的臉上。
他面露憤怒的朝着白監,厲聲道:“白將軍!”
聞言。白監大瞪起雙眼,動作僵硬的轉過頭,看着面露怒色的徐若。
迎着白監驚訝的目光,滿臉怒色的徐若張開了嘴。
他的口氣很平靜,說出的聲音也不大,卻剛好讓帥帳內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堅守寧川之修者。徐若曾與之正面交手。”
“陳郡主雖爲救我而耗盡罡元,但卻未與劉家強絕修者正面對抗。”
“論知敵情,我比郡主知道的多。”
徐若轉過身。面朝着陳雲峰,單膝跪地。
他故意的加重了語氣,有意的拔高了音量。
他的聲音,響在了十三個修者的耳畔。
“郡主。”
“明日攻關,徐若請先戰!”
聞言,看着跪在營地上的徐若,陳雲峰笑容不變的低下了頭。
他假裝沉思了片刻,待雙眼間的薄淚盡散後,方纔擡起了頭。
他看着徐若,面露欣慰。
“明日食過午飯。你只管攻陣。”
“我和哲兒聯手,無論如何,都定會保你周全!”
聞言。徐若微垂下頭。
“遵命!”
“呵呵。”
徐若身側,羅芸輕笑着,站了起來。
白沙域。
他伸出右手撫過下巴上黝黑的鬍鬚,額上厚密的白眉微蹙。
“徐軍師勇武,老朽自愧不如。”
“我等十三人,將在寧川外,合組屠妖滅陣。”
“滅妖陣威力巨大,但若不能將劉家修者引入陣中,此陣自然毫無作用。”
“若劉家修者被引入了滅妖陣,到時請徐軍師切記,莫要跟着陷入陣中。”
聞言,單膝跪地,垂頭抱拳的徐若,擡起了頭。
他看了看已經收斂起微笑,暗自咬牙的陳雲峰。
他站起身,轉身面朝着羅芸,抱起了雙拳。
“羅將軍。”
“還有在此的諸位大人。”
“徐若如果能引敵成功,便定會將強敵引入陣中。”
“到時,諸位無需留手。”
徐若瞪眼看着羅芸,眼白上的腥紅血絲逐漸隱去。
漸變清亮的眸瞳間,靜如不動的湖面。
不動的湖面下,往往暗潮涌動。
清亮的眸瞳深處,蘊藏着狠厲與兇惡。
“區區劉家,竟然敢和整個道門爲敵。”
“實在是,罪該萬死!”
“剿殺叛逆,爲道門獻綿薄之力,白沙域全域上下,全都責無旁貸。”
“爲此,徐若何懼粉身碎骨。”
手段用盡,也在所不惜。
徐若分開了抱拳的手,將雙手收至了身側。
“但求諸位大人。”
他轉過身,背對着陳雲峰。
他看着並列的矮榻間,通往帳門的狹道。
他挺起腰桿,不卑不亢。
斬草。
“萬要結好陳型,莫要使滅妖陣有絲毫瑕疵。”
必須除根。
“莫要讓劉家修者,如土壤中的殘餘根鬚般,死灰復燃。”
帥帳內,再次沉默。
包括陳雲峰在內,十二名修者,俱都站了起來。
包括原本站着的羅芸在內,十三名修者,俱朝着徐若,抱起了雙拳。
徐若微昂起頭,擡起腿朝着帳門走去。
他走到了帳門門口,伸手掀起了遮門的布簾。
帳外的夜色,籠罩着立在帳門兩側的火把上,散顯出的火光。
籠罩在火光照映下的臉龐。
徐若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出了帥帳,走出了昏黃的火光。
走進了漆黑的夜中。
第二日,正午時分。
厚重的黑雲,凝固在天中。
雲中不再有雷鳴,雲面上不再散出電絲。
但烏雲的顏色,卻比昨日更加漆黑。
烏雲下的荒原,也比昨日更加灰暗。
寧川狹壁間,聳立在已被加高的板牆上,用木板搭建成的城樓頂端。
整晚都在盤膝閉眼,端坐在獸皮墊上的有根,睜開了雙眼。
“嗯?”
有根站起身,注視着寧川外,距離寧川狹壁三十里處,升起無數道炊煙的聯軍營寨。
他看着緩緩升起的營寨木門,他看着升起的營門後,整隊而列衣甲繁亂的聯軍兵卒。
要來了嗎?
有根略咬了咬牙,驅動起了囤在丹田內的罡元。
他朝着身旁伸出右手,並朝着地面攤開了右手手掌。
躺在他身旁地上,表面泛青的鑌鐵關刀,緩緩升起。
升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