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血跡未乾,成堆的屍體擺放在褐紅的地面上。
乾燥的柴禾與枯葉疊在屍堆間,圍繞屍堆的兵卒們提着一個個裝滿烏黑燃油的銅皮厚桶。
一身戎裝的劉恆站在高臺上。
高臺下,數百士卒手中拿着火把,並排站在操場上。
火燃燒在裹着棒頭的油布上,火映在數百士卒的眼中。
凝神俯望着士卒眼中的火,劉恆滿意的翹起嘴角,略擡起了手臂。
劉恆在笑。
“去吧。”
注視着兵卒眼中的火,他的聲音渾厚響亮。
拿着火把的兵卒散開了,圍着屍堆的兵卒提起銅桶,將烏黑的燃油傾倒向屍堆。
粘稠的黑油在屍堆間流淌時,不斷升起氣泡的表面浮起厚密的帶血腐殖。
從操場上散開的士卒,將燃火的木把扔向了所有的屍堆。
烈火在燃油上漫延,緊簇的焰朵匯成延續的焰河。
數道焦黑的煙嫋嫋升上草原的穹天,柱煙的漆黑條彩浸入無垠的湛藍。
燒灼屍堆的火焰越發劇烈,從火中散出的漆黑煙柱漸漸濃厚。
營地外被蠻兵看守的降卒駐地不斷有嘈雜的吵音傳來,大營內的三千餘常人士卒停下了所有動作。
三千常人兵卒在這一刻,俱都圍着燃燒的火。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營地內只有從火中傳出的“噼啪”脆聲。
兵卒們在此時靜謐,站在高臺上的劉恆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步步走上了下臺的階梯。
“逝者往昔。”
通過元氣加持,本該尖細嘹亮的聲音此時卻沙啞低沉。
音色中帶滿了哽咽,充斥着悲傷。
“生者何憶!”
原本沙啞的聲音刻意高昂了起來,淚水滑出劉恆的眼眶,淚痕流過他的臉頰。
劉恆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哭聲歇斯底里。
營地內,圍着火堆的所有士卒,也哭了。
“死人,也要利用嗎?”
渾身捆綁帛帶的有根凝神注視着腳邊在風中搖曳的葵草,一動也不動。
整個人都好像在風中,紮根深邃的頑木。
又好像迎着巨浪潮水,萬年不移的磐石。
“哀兵。”
必勝。
眼中的神色略顯空洞,有根的聲音低沉,語氣中帶着些微的譏諷。
“他學的真快。“
太快了。
“我都有點跟不上了。”
“首領。”
被染溼的雙膝依舊跪地,臉上淚痕未乾的石腦挺起身子,轉着頭看向了營地上的天空。
石腦緊皺着眉頭,臉上露出疑惑。
“煙真黑。”
“好黑的煙啊。”
鑌鐵關刀斜杵在地上,龐明雙手緊握着刀杆,仰望着遠處升空的黑煙。
他身邊集結着的許多兵卒,大部分都是原本就跟隨他的部屬。
這些步卒身上的甲冑都是紫色的,這些甲冑大部分都是殘缺的。
近萬甲冑各異的兵卒,各自集結在一起,卻都駐步在距離穿紫甲的兵卒們不遠的地方。
從劉恆軍營中,隱約傳出了陣陣擂鼓聲。
鼓聲漸入激昂,很多聯軍士卒都開始慌亂,有些持兵器的軍卒甚至已經後退了起來。
眼見己方軍卒的士氣落入谷底,龐明略挺起胸膛,想喊點什麼來激勵兵卒。
然而他的臉色卻異常蒼白,在他枯槁至極的面容上,神情早已衰落到了極點。
那在他頭上,原本順亮的如墨長髮間,也已摻着些許的雪白髮絲。
龐明的嗓子如灌了風的窯洞,從洞中發出聲音嘶啞細碎,只有在他身邊,離他最近的兵卒,才能聽得清楚。
“傳令。”
用盡全力的緊握着鑌鐵的刀杆,龐明微微擡起手臂,從臂甲間的縫間露出一點骼粉血渣。
“讓手中有兵器的士卒去前方,做好近戰準備。”
龐明說的有些急了,他的喉管間頓時傳來撕裂的痛楚,和股股燥熱的觸感。
燥熱的感覺從喉間一路向下,面色蒼白的龐明緊張的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廓。
他看向自己胸廓中央位置處,如拳頭般大小的空洞。
他在空洞間看到了一抹血色,他趕緊眨了眨眼睛,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龐明看錯了。
他慶幸的擡起頭,卻發現遠方營地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
一身蠻虎拼甲的劉恆,騎着姿態俊逸的黑龍,急衝出敞開的大門。
在劉恆身後,大量俱穿着銀甲的劉恆兵卒魚貫而出。
一覽無餘的原野上,衝出營寨的劉恆軍化爲一條蜿蜒的銀色長河,撲卷之間又帶着視死如歸的悍然恨意。
本由士卒組成的迅疾的長河迅速變爲從高空墜向地面的暴瀑。
所有臉上殘留着淚痕的將卒,皆成爲由地獄衝向人間的修羅。
“殺!”
喊殺聲充斥在天地間。
此時,天地間也只容的下這一種聲音。
兩軍開始接觸,聯軍開始敗退。
“擋,擋住他們啊!”
“盾兵,盾兵!”
“弓箭手,弓箭手!”
嘈雜且絕望的喝令聲,挽不住聯軍前部的頹勢。
聯軍的軍陣迅速被劉恆軍卒衝擊的凹陷分裂,立刻就有無數的聯軍軍卒被憤怒的劉恆軍卒用利槍捅成蜂窩。
一馬當先的劉恆,身周紅焰繞動,更是無可匹敵。
突進,再突進!
聯軍大潰。
“完了。”
一切都結束了。
龐明長吁口氣,他全身顫巍巍的向着身前邁出右腳。
“大人!”
一名一直守侯在戰車旁,頭戴紫盔身上卻無甲冑的兵卒,雙手用力握牢戰車的欄杆,面色惶恐的望着車上的龐明。
“罷了。”
一步步走下戰車。
臉色憔悴的龐明,神情落寞。
“我是躲不掉的。”
蒼白臉龐上的嘴角微扯,龐明面露自嘲。
“身爲棋子,怎麼能沒有覺悟呢?”
略低下頭,龐明朝着近旁的兵卒看去。
他掃了一圈周圍的兵卒,心中默默的唸叨着一個個熟悉的名字。
最後,他泯然而笑。
“你們走吧。”
“打不過,就不要抵抗了。”
“跑不掉的話,那就投降吧。”
聞言,龐明身旁的士卒莫不震慄,面面相覷片刻。
“大人,爲何如此說!”
一直呆在戰車旁,只帶了個頭盔的兵卒,朝着龐明雙手抱拳。
“弟兄們長年跟隨大人,戰場上多次出生入死,我們早已將性命交給了大人。”
“又豈會棄大人於不顧!”
後面那章,可能只有幾百字,剩下的,只有隔天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