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倫的敘事中,他把自己描述成了一個無辜且單純的小男孩。
當初乍聽亞瑟叫他去引誘其未婚妻,就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而後,他們也沒制定什麼“後爹計劃”,而是因爲亞瑟後面聽到梅倫收到了凱文的邀請,會去參加歐內斯特家族的晚宴,這才跑過來請求帶他一起進去。
再然後,自然就是亞瑟在宴會上“無意中”遇見了吉姆的媽媽,被他媽媽主動搭訕攻略,甚至邀請亞瑟不久之後去見“她”兒子這件事了。
整個故事線揉碎了重新組合了一遍,突出一個巧合與偶然,聽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
切爾西夫人就並沒有懷疑梅倫在編故事美化他自己。
或者說,這件事情最大的遮掩並不是梅倫美化自己的那些說辭,而是吉姆“媽媽”的異常——
這直接佔據了她的大半心神。
梅倫並沒有把自己的諸多猜測說出來,只是講了已經發生的事實而已。
但當時,吉姆真正的媽媽其實正在切爾西夫人這裡,與她閒聊一些八卦瑣事。
所以切爾西夫人當然不可能想不到,那位吉姆媽媽並不是媽媽,而是爸爸。
但這就是最異常的地方所在!
吉姆的爸爸的確是一個喜歡穿女人衣服,喜歡打扮自己,喜歡在宴會上僞裝成妻子四處閒逛,甚至有可能還喜歡男人的怪人。
但他是知道自己這種癖好不被常人接受的,所以行事不能說隱蔽,卻也沒有透露出去什麼風聲。
起碼來說,除了像切爾西夫人這樣與對方妻子關係密切的,以及格雷厄姆市有限的幾位,大多數外人是不清楚吉姆爸爸有這種怪癖的。
畢竟是一位魔法部高官,他就算不顧及自身與家族名聲,也要考慮他的政治前景。
與此同時,吉姆爸爸對家庭雖然不能說十分負責,但也不會去主動傷害他的家人。
某種意義上,他其實是個好丈夫。
不然與他離了婚的好友蘇珊,也不可能在離婚之後,還和他生活在一個莊園裡藕斷絲連着了。
可現在,他卻彷彿着了魔似的,爲了所謂的“刺激”,竟然開始肆無忌憚的想要踐踏他兒子妻子,甚至整個家族的“尊嚴”?
也絲毫不顧及自身的名聲和前途?
如果單單如此倒也罷了,人總是會變的,越來越變態雖然出人意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問題是,今晚發生的事情,洽洽就在歐內斯特莊園,甚至就在吉姆爸爸的眼皮底下!
如果他行事如往昔一般,這還能用他疏忽大意,被宴會上的“美人”吸引了注意力來解釋這點。
可現在,他本身卻成了異常中的一個……
“你丈夫最近兩年,有沒有顯露出什麼和以往不同的地方?”
切爾西夫人表情嚴肅地用密語之書,聯繫起了自己的好友。
“他已經瘋了!”
對方沒多久就有了回覆,“語氣”憤怒,似乎剛剛經歷了某種難以接受的事情。
“難以想象,他媽的,那個噁心的傢伙竟然想要給吉姆找個後媽!”
“目標還是那個叫亞瑟的傢伙,男的,我兒子的仇人,要當他後媽!”
“我他媽剛纔都聽傻了!!”
“吉姆甚至都被嚇暈了過去,醒過來後瘋了一樣要去殺了那亞瑟,剛被我攔下來,但這事肯定沒完!”
“我不理解,真的……難道妻離子散真就是他想要的?”
……
“魔鬼的呢喃能夠激起一個人隱藏在心底最深的慾望,並讓這種慾望不斷蠶食他的正常思維。”
好友明顯有點絕望,切爾西夫人於是緩緩在書頁上寫道:“最終,受害者將會被慾望徹底吞噬,行事偏激,爲了目的不計後果。”
“……你是說?!”
“先穩住他,我這就過去。”
言罷,沒等迴應,切爾西夫人就站起身來,朝着地牢外匆匆走去。
而等她乘坐馬車抵達歐內斯特家族時,發現目標不僅被穩住,他甚至已經被控制住了。
“甚麼被魔鬼蠱惑?可笑!不過是你這該死的醜八怪胡亂找的藉口罷了!我都已經和你離婚了,你根本沒有資格來——”
莊園華麗的會客廳內,留有一頭棕黑色馬尾長髮,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合身襯衫與黑長褲的中年美男正被緊緊綁在一張椅子上。
而他臉上則滿是惱火,口中也在說着一些不乾淨的話語。
只是,沒等他說完,站在他身前的短髮彪悍婦女就猛地一拳打在了他的眼眶上,於是惱怒的指責就變成了淒厲的尖叫。
“我們完了!蘇珊·科裡恩,徹底完了!等我恢復自由,你這既無趣又暴力的醜婦休想再繼續住在我家裡!”
“還有你,我的白癡兒子!你已經成年了,有什麼資格來管你爸爸的事情?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乾淨再——”
尖銳的謾罵戛然而止,隨着名爲蘇珊的婦女擡手打了個響指,吉姆爸爸的嘴巴就突然沒辦法再張開。
於是除了憤怒地瞪大雙眼與拼命地扭動身體之外,他什麼都做不了了。
“你有把握嗎,伊莎貝拉?”
長相尋常的婦女隨後腳步匆匆地來到切爾西夫人面前,一臉緊張。
不遠處一直在傻站着的吉姆也過來朝夫人行了一禮,顯得很有禮節。
但從那泛白的臉色和驚恐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在得知自己父親已經被魔鬼蠱惑後,他是有多麼的驚慌失措。
也徹底沒了仇人亞瑟即將變成後媽的憤怒。
這很正常,因爲所謂的魔鬼早就隨着教會時代落幕而消失殆盡了。
或者說,自從遍及世界各地的魔潮褪去,魔鬼這種高位格生命已經沒有可能再出現於世人面前。
消亡,乃至永恆的沉眠,纔是它們當前的歸宿。
然而現在,本該被歷史長河所吞沒的“傳說”中的恐怖怪物,此刻竟然與他父親沾上了關係。
生活在父親身旁的他們,竟然還對此一無所覺……
這種驚嚇程度,如果要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一個普通世俗之人擁有一個不算美滿但也算平和的家庭。
結果某天,他突然發現,家裡人除了自己之外,全都是鬼……
“對了,我還想起一件事情來。”
切爾西夫人沒有去迴應身旁母子倆人,只是在打量目標,不過那名爲蘇珊的婦女卻突然道:
“他這兩年,莫名其妙的開始喜歡起了白薔薇。我的意思是說,他以前可是從來都懶得理會這些花花草草的,這會不會……”
白薔薇?
切爾西夫人聞言心頭一怔,隨後猛地想到了些什麼,迅速踏步走向被綁在椅子上的吉姆爸爸,然後一把扯開他胸前的襯衫。
一枚造型怪異的銀色項鍊,就這麼映入了她的視線中。
項鍊造型簡潔,乍一看,不過是個表面有複雜凸起紋路的銀色圓環。
但仔細打量,卻能發現,這枚圓環,實際上的造型是一條咬尾巴的蛇。
夫人見此渾身一顫,臉色竟然顯得有些恍惚。
“這是什麼?”一旁蘇珊忙問。
“沒什麼!”
聲音略顯急促地迴應着好友蘇珊的話語,切爾西夫人一把扯下這枚項鍊。
“它應該就是蠱惑用的媒介了,我先帶走了,如果是貴重物品,你事後再朝我要吧。”
“別,你最好把它扔的遠遠的,我可不想再看見它。”
蘇珊忙回答,隨後有些遲疑地問道:“不過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
真要只是把一枚項鍊拽下來就解決了危機,那這次危機好像也太簡單了點?
然而切爾西夫人並沒有迴應她的話,神態恢復冷靜,腳步卻並沒有慢下來,而是急匆匆的離開了這處會客廳——
她顯然被什麼事情佔據了心神,甚至都沒聽見好友的話語。
不得已,名爲蘇珊的婦女只能將視線重新看向被綁在椅子上的前夫。
對方此時已經不再掙扎了,但卻表情恍惚,瞳孔甚至都在擴散。
顯然,那枚項鍊的離身讓他受到了某種衝擊。
不過在母子二人緊張的注視下,他的神態倒是不見惡化,而是緩緩恢復了正常。
然而,就在他表情愈發平靜,眼中恍惚褪去大半時,他瞧着眼前的“前妻”,突然蹦出一句話來。
“沒關係,就算這次見不着那些發光海藻,咱們還可以下次再來。”
“你在說什麼?”蘇珊聞言詫異。
這聲音和心裡想着的形象完全不符,吉姆爸爸聞言一愣,隨後猛地清醒了過來。
“啊?哦……沒什麼!”
他略顯慌亂地回了一句,隨後故作疑惑地低頭打量起了自己。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被綁在椅子上?”
“有點緊啊,快給我鬆開!”
他看起來是正常了,母子兩人對視一眼,心底憂慮散去,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
另一邊,走出會客廳的切爾西夫人卻表情嚴肅。
低頭緊緊盯着手中項鍊半晌,她突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夜晚冷風呼嘯,她的聲音並沒有獲得迴應。
然而,就在切爾西夫人表情一厲,手中即將有所動作時,一道與她聲線略有相似的沙啞之音突然響起。
“你贏了,伊莎貝拉。”
這聲音語含嘲諷地道:“但你之所以能贏,不過是因爲幸運罷了。”
“你幸運的遇到了那個叫梅倫的小傢伙,並僥倖收了他當做你的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