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連五天,夜夜侍寢,鳳鸞春恩車每晚都準時從鹹福宮駛往養心殿,車輪碾壓着石板路發出悶悶的聲音,也碾壓過了無數人的心。
第六天,循例去給皇后請安,婉柔早早便去長春宮裡候着,惠貴人見了她不鹹不淡的笑道:“夜夜伺候皇上實在辛苦,芳儀今天過來這麼早,真是有心了。”這話說的粗俗又露骨,在場嬪妃無一不低頭不語。
婉柔有些窘色卻死死不肯露出,慢條斯理的說:“侍奉皇上本是衆姐妹份內的事情,而給皇后請安依舊是姐妹們理所當然的,難不成貴人他日得寵,就把皇后拋在身後去了?”
惠貴人始料未及她會反脣相譏,皇上確實許久不曾召見自己,臉色十分難看,正欲爭辯皇后款款入座,殿內立刻安靜下來。
皇后鳳眼掃了一邊在座的嬪妃,看着左下首空着的位置,問道:“嫺嬪今日又沒過來?”
佩兒俯身道:“是的,嫺嬪自從失了孩子,楚喬又畏罪自盡,一直躺在病榻之中,久久不見好,還常常說些胡話。”
皇后有些痛心疾首:“唉,這好端端的美人兒,怎麼就遇上這事,貼身伺候婢女自作聰明,反倒是害了自己的主子,皇上開恩便留她一命,竟然這般的倔強,自盡,也不怕連累族人。只是可憐了嫺嬪。”說完面朝着大家“你們得空便去看看她,也別讓她孤苦一個在宮中覺得寂寞難堪。”
惠貴人急忙起身:“是,皇上娘娘宅心仁厚,時刻關懷着衆姐妹,真是後宮姐妹們學習的典範。”衆人也都起身應道。
皇后端莊的笑道:“都坐吧。對了,聽說淑貴人時常練習騎術,夏日已至,千萬別大意中了暑。”
淑貴人一身幹練的青白色短衣長裙,並無太多累贅的飾品,只是指間一枚紅寶石戒指十分顯眼:“多謝皇后娘娘關心,妾身自當會注意。”
又聊了一會,皇后便散了衆人,只是言談之間一刻也沒有去看婉柔,全然當作沒有看見。
婉柔纔出了長春宮便看見史美人在前面慢行,不引人注目的加快了幾步並排同行,史美人依舊是那副琢磨不透的笑容:“姐姐可謂是獨佔鰲頭,看來恢復位分是遲早的事情。”
天氣漸漸更加悶熱了,才走了幾步,婉柔頭
上便有細細的汗珠,她用手中的帕子輕輕掖了掖:“還要多謝妹妹出手相救,若不是妹妹碰巧陪同皇上路過長亭,估計鹹福宮現在還是一個無人願意靠近的地方。”
史美人搖了搖手中一把青玉螺鈿小扇:“如若姐姐不是唱功了得,皇上也自然不會心意遲遲,說到頭來,還是姐姐自己的福氣,湘雲只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見四下並無他人,婉柔試探問道:“不知有一事當不當問。”
“姐姐可是想問,湘云爲何願意幫這個忙?”那柄小扇輕輕掩住史湘雲半張臉,格外撫媚。
“是。我在宮中禁足之日就聽說,皇上最近一直寵幸於你,其實妹妹大可不必幫我。”婉柔見她來的直爽,便也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雖然我進宮時日不多,但是種種聽聞都知道,萬千寵愛於一身,並非什麼好事,若有人平分秋色,那麼這後宮的怨氣和嗔恨便也能均衡下來,我並不是聖人之爲,只不過不想到頭來成爲衆矢之的罷了,所以姐姐大可不必客氣,各有所需,只可惜這後宮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懂這番道理。”說完看着遠遠而來的惠貴人,她一陣輕笑,搖着扇子離去。
還真是個特立獨行的美人,婉柔看着她搖曳生姿的背影,暗自讚道。
自從侍寢後,前來鹹福宮巴結的人趨之若鶩,幸好裴容早早交代了下去不許露出半分驕色,纔沒有聽說宮裡的人得意忘形。嫺嬪的事情後,蓮心一直幫我明裡暗裡盯着裴容,她依舊是做平常的事情,並無半點異樣,對於她,婉柔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瑜答應和葉貴人來的時候,婉柔剛剛小睡了一會,正半倚着靠在窗邊,桌上放着蓮心剛剛奉上的酸梅湯。
“姐姐好雅興,獨自在這品着解暑的好東西呢。”瑜答應的聲音清脆如百靈,十分動聽。倒是葉貴人跟在後面,只是安靜的笑着,並沒有過多的言語。
婉柔直起身子:“這天怪熱的,你們兩怎麼來了?快坐下歇會。”
瑜答應挑了個最靠近婉柔的位置坐下:“這不是閒着麼,我跟瀾依商量着過來瞧瞧,竟剛好撞到姐姐偷食呢,可是見者有份啊。”說完便咯咯咯的笑着。
婉柔也禮貌的陪着露出笑臉,一旁的葉瀾依
盯着婉柔的臉:“雖說是承寵,怎麼倒覺得姐姐清瘦了不少,可是身子還不大舒服?可傳太醫瞧過。”
言詞懇切,婉柔心中不免感激:“妹妹費心了,只是這天氣漸漸炎熱,我本就是怕熱的人,眼下更是食不下咽,所以才瘦了些。”
葉貴人回首對一旁候着的蓮心道:“姐姐臉色一直不大好看,酸梅這樣收斂的東西還是少食些罷,就算天氣炎熱也不能恣意貪涼,姐姐身子本就弱些,不如煮些薏仁紅棗羹,祛溼補血最好。”
蓮心聽的這番話面紅耳赤,急忙告罪:“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想着酸梅湯解暑又開胃,纔給娘娘準備的。”
“不怪你,起來吧。”婉柔抿着嘴笑道“瞧給你嚇的,葉貴人只是提醒一句,何罪之有?只是沒想到,葉貴人還略懂些醫道?”
葉瀾依微微紅了臉,低頭道:“哪裡是懂醫道,只是家父注重養生之道,從小跟着學了不少罷了。方纔一時口快,姐姐不要介意,並未有意指責蓮心姑娘的。”
見葉瀾依這樣的溫柔,蓮心也放下一顆懸着的心:“多謝葉貴人提醒,這往後啊,還勞煩葉貴人多給蓮心說說,養生之道,奴婢伺候主子也好注意着點兒。”
三個人說笑氣氛十分融洽,倒是把一旁的瑜答應冷落了,她倒是不惱,等大家說完才建議:“這眼看傍晚了,暑氣也散了些,悶的慌,聽說暢音閣的奴才們最近在排新戲,要不去看看,一睹爲快?”
婉柔也覺得待在宮裡悶的發慌,便答應了,一行幾人便去玩暢音閣。
暢音閣內汪遠勝喚道:“小才子。”
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應聲過來:“汪公公有什麼事吩咐?”
汪遠勝看着他那張順從的臉,忍不住連着兩聲冷笑:“伺候人的狗模樣。本公公問你,中秋的戲可排了?”
小太監笑的甚是喜人,連連點頭:“排了,正卯足了勁練着呢,公公放心。”
“嗯”即便如此汪遠勝依舊一副瞧不上的樣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嗯“待會怕是有嬪妃過來聽個樂兒,給你個露臉兒的機會,你就跟小路子唱那出久別重逢的戲吧。”
“是,是,謝公公擡舉。”小太監點頭哈腰,一溜煙的就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