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深夜,瑤月已經躺下,正要入睡,突然夜空中傳來陣陣淒涼的慘叫,在這皇宮寂寥的上空迴響,讓人毛骨悚然,惶惶不安。瑤月打了個激靈急忙坐起身來,裴容已經掌燈進來,切切的走到牀邊:“主子,鍾粹宮出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瑤月拿了一件衣服胡亂披上就欲出去,裴容順勢拉住:“主子,妝容不容輕視。”瑤月當下明白,點點頭,由着裴容給她穿戴齊整,才穩穩的往鍾粹宮趕去。
瑤月到了鍾粹宮的時候,庭院裡兩邊沾滿了宮女太監,個個都是低着頭噤若寒蟬,林月渾身溼透了跪在地上,這入冬的夜晚寒氣侵人,林月已經凍的兩脣發紫,瑟瑟抖個不停。王前提着一隻盆在一旁候着,惠婕妤裹着上雲白青枝紋大氅,坐在正殿中央的檀木椅上,旁邊放了兩三個炭盆取暖,正殿裡傳出陣陣暖意,和廊下跪着的林月格格不入。
惠婕妤臉色不大好看,一張雪白的連雖是敷染了胭脂,可卻是像吃不住似得,那抹嫣紅浮在臉上,見瑤月進來,她弱弱的起身行了個禮,勉強擠出些笑意:“什麼事情能驚動嘉嬪娘娘過來鍾粹宮?”
瑤月關切的問了一句:“聽說婕妤染了風寒,好些日子不見起色,過來瞧瞧。”
正說着一個小宮女過來拿了兩塊烏沉沉的藥膏給婕妤貼上,那模樣憔悴更是我見猶憐,只是惠婕妤語氣淡淡的:“只怕是林月這丫頭長足了膽子,嘉嬪您過來看熱鬧吧?空等着本宮鬧出什麼笑話來。”
瑤月不惱,不溫不火道:“婕妤這是什麼話,本宮本是睡下了,只是聽見半夜這後宮裡哭聲慘烈,又聽說傳自鍾粹宮,生怕出了什麼漏子擾了婕妤,今晚皇上又是歇息在皇后那裡,怕無人敢去傳報,所以本宮就自做主的過來看看。”
林月溼答答的身子,氣若游絲:“嘉嬪娘娘救我。”
惠婕妤陡然斂起笑容:“救你?你手腳這般不乾淨,誰也救不了你。”
瑤月這才留意到廊下,林月身邊恣意丟了些首飾,林月掙扎着望向瑤月:“嘉嬪娘娘做主,這首飾絕非林月所盜,是有人栽贓嫁禍。”
惠婕妤大怒:“還想狡辯,難不成這些東西是本宮差人放進你房間的麼?”
大概是見有瑤月在,林月死死咬着牙,使出最後一絲氣力:“婕妤自己最清楚不過,林月在身邊伺候那麼久,若是真覬覦這些首飾,就應該趁着方便早早動手,何必等到不在小主身邊伺候了,纔去想着法子做這種勾當。”
惠婕妤冒出冷冷的一聲笑:“那就不知了,或許你如今身份不一樣,沒些像樣的首飾走出去丟人,又沒家室替你打點着,就生出這下三濫的主意,想偷竊。”
林月大概是凍的太久了,已經咽咽有些說不出話,渾身抖的跟篩糠似得,瑤月急忙道:“偷
竊之事還需細查,婕妤該罰也罰了,先消消氣,眼下身子還未痊癒,再大動肝火,小心傷身。不如讓林選侍先去換身衣服,免得再過了寒氣給婕妤。”
惠婕妤絲毫不理會,依舊冷冷的:“嬪妾的身子勞煩不得嘉嬪過問,嘉嬪娘娘平日裡宮裡來來往往的人頗多,自己都照顧不來。”
聽這口氣就知道惠婕妤在揶揄林月去鹹福宮的事情,瑤月坦然道:“林選侍剛被冊封,難免要各個宮裡走動走動,既是小主了,就不能失了禮數,何況她還住在這鐘粹宮,婕妤是主位,再如何也要把婕妤的臉面撐起來。”
“就這麼撐嬪妾的臉面的麼?”惠婕妤指着那些首飾問。
就在林月已經支撐不住快暈過去的時候,傳來一聲:“太后駕到...”
惠婕妤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弛,續而又揚起下巴,太后周氏在錦媛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來,衆人急忙行禮:“參見太后。”待太后道免禮時,王前一陣小跑上前伸手去扶着太后:“太后怎麼深夜造訪?天涼當心着涼。”
周氏看着廊下的林月,徐徐問道:“突然聽見鍾粹宮這頭哭聲,反正哀家還沒睡,就過來瞧瞧,惠婕妤這是怎麼回事?”
惠婕妤面露出些懼色:“回太后,林選侍偷了嬪妾的首飾,這等賊贓手段實在不能縱容,簡直就是丟進了我鍾粹宮的臉,所以嬪妾定要好好懲罰。”
周氏打量了一番惠婕妤:“哦?後宮這些事情莫非不該是皇后處理麼?不管林選侍偷盜是真是假,按照宮裡的規矩你理應報給皇后,怎的私自在自己宮裡頭用刑?”
又是一聲急傳:“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原本安靜的窒息的鐘粹宮一下子站滿了人,皇后一見太后在這裡,神色極不自然,周氏並不看她,對皇上道:“皇上,林選侍據說是偷盜了惠婕妤的首飾,只是這事還沒定論,空口無憑,單單幾件丟在地上的首飾也說明不了什麼。倒是選侍渾身溼透,以防帶了寒氣給他人,不如先命人帶下去換個衣裳吧。”
越墨不容置疑的聲音:“來人,把林選侍帶去換件乾淨的衣服,喝碗薑茶驅驅寒。”轉而問惠婕妤:“跟朕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眼中稍有些關切,卻也是冷冷的。
惠婕妤出乎意料的平靜:“回皇上,臣妾晚上卸妝梳洗準備就寢,整理了一下梳妝匣,竟然發現平日裡最喜歡的一直簪子不見了,就命人闔宮上下找,竟然最後在林選侍的房裡找到。”
皇后忍不住蹙眉:“怎麼婕妤還搜宮?”
“是,是奴婢在選侍房裡看到這支簪子的。”一名宮女上前跪下“奴婢是伺候選侍的宮女,晚上婕妤說簪子不見了,奴婢幫着找了找沒見到,選侍這廂也準備睡了,奴婢就去伺候,誰知道竟然在選侍的匣子裡看到這隻簪子,奴婢不敢
瞞着就,就告訴了婕妤。”
越墨嗯了一聲:“是個機靈的人,那簪子上的瑪瑙是朕特意選了上好的鑲了上去,多虧你知情便報,否則朕的心意就被林選侍這麼盜走了。”
那宮女應聲道:“婕妤平日裡最喜愛那支簪子,所以奴婢也一心想替婕妤尋回。”
殿內人的臉色都變了,丟在地上那些首飾中確實有一隻簪子,只是那是一直七寶玲瓏簪,並非皇上所說瑪瑙簪子,這宮女必然是撒謊。惠婕妤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給了那宮女一個耳光:“原來偷盜之人是你,枉我錯怪林選侍。”
小宮女嗚咽着一聲不吭,只是低着頭跪着,半邊臉已經紅腫。皇后疑惑的看了兩眼惠婕妤,卻沒有出聲,越墨揮了揮手:“今晚都是誤會,來人傳太醫過來瞧瞧,好好伺候林選侍,千萬別凍出病來。惠婕妤不問是非黑白,宮中滋事還擅自用刑,但念在婕妤有病在身,胡思亂想也是情有可原,朕就姑且不追究了。罰去半個月月錢吧。”
惠婕妤屈膝領旨。太后緩緩道:“今晚這一出,怕是白白生出許多間隙,一宮兩人都需好好靜養,林選侍不如就暫且遷出鍾粹宮吧。尋個安靜的地兒,住些日子,皇上您覺着呢?”
見太后口口聲聲皆是皇上,絲毫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皇后十分不悅,強忍着接上話:“眼下是年關,各宮都是忙着過年,只怕一下子騰不出地方來。”
太后淺淺的笑了笑,像是不經意:“到底是年關了,皇后到了這個時候都是忙着宮裡過年的事情,這些嬪妃間小事也都來不及過問,鍾粹宮這事雖不算大,也不算小,若不是嘉嬪及時趕到,只怕惠婕妤一時錯信小人,下手失了分寸,傷到選侍性命,皇后恐怕此刻就沒這麼閒淡了。”
瑤月見太后提到自己,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卑謙的將頭低了下去。殿裡、廊下、庭院中站滿了宮裡的奴才,深夜寂靜,太后這些話聲音雖不大,卻字字入人心。皇后實在難掩尷尬之色:“太后教訓的是,只是晚上兒臣伺候皇上,宮門緊閉,也不敢有人前來打擾,所以一直未有察覺鍾粹宮的事。”
越墨的眼睛滑過瑤月:“母后,今晚確實是兒臣命所有人沒有要事不得打擾,才延誤了皇后來鍾粹宮。母后方纔所說,兒臣覺得倒是好主意,朕記得瑤月的鹹福宮東暖閣應該還是空着?”
瑤月並不想林月住進鹹福宮,眼下葉氏還在冷宮關着。只是皇上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道:“東暖閣也有些日子沒打掃了,若是選侍不嫌棄,臣妾回去命人好好收拾一下。”
“那就這麼定了,李長你明兒去內務府選幾個得力的奴才給林選侍。月兒,選侍身份特殊,難免在這宮裡受些言語非議,你性子純良,往後多照顧着些。”越墨喚她爲月兒,低聲私語,彷彿這是些私房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