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世牡丹 Chapter 155 牝司晨
從軍營回來夏天的心情一直不佳,做什麼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日上三竿她才起牀,簡單的洗漱已畢,也不用飯,只坐在梳妝鏡前百無聊賴的用玉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長長的頭髮。
宮女來報輔相豐書堂求見。夏天心不在焉的應了聲:“請他到偏殿。”也不上妝打扮,隨意的將長髮束起,在宮裝裙外披了一件輕紗罩袍便走了出去。
“娘娘!”總管秦槐迎了上來,“您……您這是……”他不敢對夏天說什麼,而向伺候夏天梳頭着裝的宮女斥道:“怎麼服侍的!怎可讓娘娘如此去見外臣!”
眼波微凝,夏天略邈了眼目看着他。自從燎恢復了侍衛身份,她的身邊就缺少了一位總管,袁龍桀將自己宮中一名十分老誠的內侍撥給她用,就是秦槐。秦槐爲人本分也很忠心,可他畢竟是袁龍桀的人,終究得不到夏天的信任。
“難道本宮沒穿衣服嗎?”夏天似笑非笑。
秦槐頸間的冷汗立刻冒了出來,不知爲何,這位昔日的羽夫人,如今的君妃娘娘總是令他莫名的緊張,急忙低了頭:“奴才惶恐。”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夏天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笑語晏晏:“記得向你的主子彙報時描繪得生動些,本宮不介意你添油加醋。”
這一下,秦槐連背上的衣服都溼透了,撲通一聲跪伏在地,連聲道:“奴才的主子只有娘娘。”
“是嘛!”夏天嘲諷的掀了掀嘴角,從他身邊走過。
豐書堂在見到夏天第一眼時便垂了眼簾,不是覺得她有傷風化,亦不是因爲她美如天仙,只是突然不忍去看,不願去看。彷彿再看一眼就會忍不住的難過。沒有華麗的裝扮,沒有耀目的美豔,甚至她的眉梢眼神也不似平常見到的那般銳利精明。不施粉黛,不食煙火,純淨的白衣,純淨的黑髮,雖然只是一眼,但他卻看清了她眼中的憂傷與愁緒。
“見過君妃娘娘。”他施了一禮。
“豐大人請坐。”夏天隨意的一擡手,自顧自的先坐了下來。
豐書堂在她的下首就坐,眼簾始終垂着。
“豐大人前來有何話說?”
“吳文友仍在獄中,娘娘打算何時處置他。”
夏天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懶懶地道:“豐大人就是爲了這件事嗎?你來問本宮還不如去問七殿下比較直接。”
豐書堂略皺了皺眉,“京中傳來旨意,申斥殿下不能守固安常,異心妄動。朝中元老、柏家舊故想趁此機會向殿下進言廢了娘娘,臣前來就是希望娘娘能早作準備。”
夏天還未開口,就聽外面鐘磬齊鳴。
“怎麼回事?”她站起身,問。
豐書堂也站起身,卻仍舊垂着眼眸,“這是下臣有事躬請君侯議事的鐘聲。”
話音剛落,燎匆匆的走了進來。看到豐書堂,他略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復如常,只急切的對夏天道:“娘娘,柏家舊黨向殿下進言要廢掉娘娘,殿下宣您即刻入殿。”
“他們的動作竟如此之快。”豐書堂慣常溫和的神色中也有了幾分凝重。
相對於他們的擔憂,夏天明顯輕鬆得多。她整了整衣裙,邊走邊淡漠地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兩位,一切隨緣吧。”
豐書堂終於擡眼看向夏天的背影,眸中是疑惑與深思。
“豐大人。”燎向他深深施了一禮,“還請大人在殿上護着娘娘。”
天樞殿內袁龍桀衣袍隆重的坐在座上,臣工各列,夏天站在他的身旁。豐書堂向上望,只見夏天穿着繡着金色雛菊的黑色寬袖華袍,裡面是水紅色的宮裝襦裙,露着一痕雪白的頸項,頭上梳着高髻,戴着流光溢彩的菊式珠翠,晶瑩的水晶流蘇自一朵菊心垂下,彷彿吐出的花蕊半懸半遮在額前,與耳上的流晶相映成輝。
她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也扭頭看向他,微微而笑。
他只覺得她耀人眼目,卻看不清她的眉眼。
“啓稟殿下,臣等要參奏妖妃方氏。”一名身材瘦削的老者從衆臣中出班拱手,嫌惡的瞥了一眼夏天,朗聲道,“妖妃方氏蠱惑殿下,陷害忠良,牝雞司晨,妄圖插手政事。在前朝後宮興風作浪,隻手遮天。此番朝廷申斥全因此妖妃而起,還請殿下明斷,廢此妖妃爲幸。”
袁龍桀下意識的擡頭去看夏天。
夏天笑了笑,既不辯白也不發火,只是饒有興趣的望着殿中梗着脖子仿若寧折不彎的老者。
“臣附議。”
“臣附議。”
又站出幾個人,紛紛附和。
“殿下,昔日的柏君妃賢淑貞靜,怎麼可能做出那等無恥之事,定是被這妖妃陷害。”一柏家門生憤憤的道。
賢淑貞靜,柏雅綺?!夏天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袁龍桀臉上紅了紅,略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幾聲。
那柏家門生見夏天如此公然的譏笑於他,臉上有些掛不住,擡手直指着她,怒道:“妖妃,你少得意。即使天不收你,老師的在天之靈亦不會放過你。”
夏天仍舊不說話,閒閒的看着他,竟似在看戲一般。
李昱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班進言,卻見豐書堂向他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想了想,便沒有作聲。
“老師身體一向康健,怎會突然的不明不白的離世。一定是這妖妃害死了老師。”那門生仍自慷慨激昂,夏天的沉默讓他更加氣勢逼人。“殿下,如今師母就在殿外,她有證據證明柏君妃是冤枉的。”
目光向下,夏天注意到袁龍桀扶在座邊的手緊緊的握着拳頭,她斂了脣邊的笑意,低頭望了望袍上的雛菊繡紋,忽而又笑了。也不待袁龍桀發話,道:“那就將柏老夫人請上殿吧。”
豐書堂眸中的顏色更深,如濃墨滴入水中,深沉而繚繞。
瘦削老者更加挺直了腰桿兒,柏家門生輕蔑的揚起了下巴,附議的幾人也均面有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