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存在

她握緊手掌,指尖狠狠掐入掌心,鮮血無聲滴落,她卻毫無所覺。她閉上眼眸,半晌睜開,眸中已然恢復冷靜。她冷冷盯着宣旨太監:“皇上呢?我要見他!”

“這……洛姑娘,聖旨已下,您見到皇上也無用。時辰已不早了,您還是請上路吧!”宣旨太監對身後的三名太監使了記眼色,三名太監立時上前,將手中所捧之物端到了洛盼桃面前。

托盤中的白綾、短匕與毒酒全然閃爍着淒冷的光芒,洛盼桃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至極的弧度,“你們覺得這些東西能殺得死我?”

“你當真如此自信?”一道清冷如千年寒冰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洛盼桃擡起頭,瞳孔猛然縮緊。

殿門外,身穿龍袍的段墨舒,手執一嬌媚女子的葇荑,緩步踏進了大殿。

他們相纏的手指間終究是將洛盼桃被撕開的心再度裂開,鮮血淋漓。心中僥存的一絲期望,也在他冰冷的目光中蕩爲了輕煙。她望着他,他也回望着她。她脣瓣翕動,良久才吐出三個字:“爲什麼?”

“因爲我本不愛你啊。”洛盼桃看到段墨舒脣齒之間凌然而出的笑意,登時緊緊地扼住了段墨舒的喉嚨,說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洛盼桃的聲音裡全然都是帶着痛苦的,她知道一切都是一場夢,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在陰陽兩界一個孤魂野鬼罷了,便是從前世的死亡中慢慢地踱步來到了更久的以前,以爲自己可以失了所有的愛意去恨一個男人,可是內心的糾結與不捨終究還是無法被違逆,活該被這夢魘天天糾纏在側了吧。

“小師叔,小師叔。”谷芽兒的聲音在耳邊緩緩地響起,洛盼桃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而後便是冷冷地笑道:“我又做夢了,對不對。”谷芽兒的眼神之間有些不捨與心疼,而後便是反手探了探洛盼桃的額頭。

“這兩天你總是這麼愛做夢,可不是招攬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了?”谷芽兒這麼說着便是輕輕地將簾子挽了起來,又說道:“我明天去找一些可以安眠的草藥,讓你好好地服下,你總是這個樣子,怎麼能行呢?”

洛盼桃的胸口好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壓着一般,許久才能慢慢地說出話來,“如今願意在我身邊的人也只有你了。”

舉目四望,淡紅色的幔帳上繡着蓮花紋樣,窗外的日光緩緩地從綢緞間滲出,倒是像極了前世的光景,倚窗而立,細想哪一天段墨舒會娶她爲後。

說話之間,谷芽兒已經慢慢地捧來了一杯水,嗔怪道:“小師叔又在渾說了,可不是還有這麼多的人願意在你的身邊呢,師尊如今是還沒有出關,若是出了關,看到小師叔這個樣子可不是要心疼死了嗎?”

谷芽兒的聲音如同清脆的棋子敲擊在自己心口上一樣,洛盼桃想了一想,略略笑了,是啊,只是這樣所謂的心疼與疼愛,於她來說也不過是完全無用的調味劑罷了,可不就是讓我慘烈的人生看起來不這麼可憐了嗎?

這麼想着,臉上也浮現出來了淡淡的頹喪之意,谷芽兒見洛盼桃面露退卻之意,不免覺得難過,便說道:“小師叔,可別瞎想。”

谷芽兒看了一眼外頭的夜色,夜色沉沉,有星光瑩瑩閃爍,看着天色不過三更。

“小師叔再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屋子中燃好了沉水香,小師叔應該是可以睡得更安穩一些了。”洛盼桃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說道:“不了,我出去走一走。”

一聽到洛盼桃要出去走走,谷芽兒想道:如此怎麼好,這麼晚了,雖然這藥林谷是個最安全的地方,可是也敵不過洛盼桃的況且身體還沒有痊癒呢,若是被什麼風給吹過了,可不是要讓人着急了嗎?

待到將擔憂說出來之後,洛盼桃不過淡淡一笑。

她笑着說:“傻孩子,我是要去如廁呢,今天早上似乎是吃壞了肚子,現在不舒服得很,我出去一趟,你若是真得爲我好,就祈禱我不要拉壞了肚子吧。”說着便是輕輕披上了一件襖子,提着燈籠,慢慢地往外走。

“那小師叔,你自己小心一點啊。”谷芽兒實則是困得很。

因爲屋中燃了沉水香的,這個沒有心眼兒的小孩子,保準是自己閒睡着了的,洛盼桃便是笑了笑,正好也可以尋一個藉口,慢慢地出來走一走,總歸不過是亥時,從前自己睡不着的時候還不是要數着星星嗎?

不知道爲什麼,中午時候聽了逸水這個小子說話,總是覺得怪怪的,總覺得他在隱瞞着什麼,莫非真的與那個守穀人有什麼關係嗎?

便是這麼想着,洛盼桃慢慢地來到了懸崖口,因爲害怕打草驚蛇了去,便是瞧瞧地將燈籠裡頭的火給熄了。

谷芽兒告訴過自己,這藥林谷的谷口最是千迴百轉,你以爲它不過是一個出口,其實一旦陷入了迷陣之中,便是再也走不出來也有可能了,洛盼桃仗着自己是藥林谷的人,又是從小就不怕毒的,便也打着膽子蹲在一旁,想要看一看這個神秘的守穀人是否會出來放風。

若真是絕色女子,可不是白虧了自己這些年都在藥林谷中還不自知了嗎?等了好些時候,洛盼桃還是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正要打算返身離開,卻聽到了馬蹄奔騰的聲音。

洛盼桃細細地聽去,竟然好像是有千軍萬馬一般,莫非是有人來闖谷了?

洛盼桃心中正說着不好,便聽到耳邊的風聲突然之間就變得急促了起來,再細細地看去,竟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整個藥林谷的谷口上方迅速地來回穿梭,還沒等到定下神好好地看一看,卻發現那個紅色身影已經隱匿在了一陣陣的雲霧之中了。

什麼意思,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快的速度嗎?洛盼桃只覺得自己似乎是經歷了一場夢一般,她再次蹲了下來,這一次她相信,定然是可以看到精彩的一幕了。

且說完顏紅菱早就聽到了聲響,伏地而聽是她最精巧的功力了。

便是能洞察了幾百米開往的來人,雖然容易,但是要在段時間內分析出來者幾人,如何排兵佈陣纔是最需要時間的,完顏紅菱將那些藏匿在山野之間的草木之兵迅速地召喚出來的時候,呈現在洛盼桃眼前的,便是一副蔚爲壯觀的場面了。

藥林谷的谷口位置排布着千軍萬馬,遠遠看去,竟好像是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螞蟻,等到洛盼桃再次搓了搓眼睛,卻發現那些所謂的千軍萬馬似乎是突然之間遁地逃去了一般,便是再也沒有了身影。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洛盼桃雖然不懂得武術,但對於這樣出神入化的武功還是很入行的,她知道,縱然是像逸風這樣的高手,也不可能在瞬間幻化於無形,更不用說能在瞬間變化出這麼多願意爲自己出生入死的軍隊了。

從前師尊就與她說過,藥林谷的守穀人是最大的神秘之所在,如今看來,竟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若是這個人還是個女子,那麼洛盼桃當真是要對這個守穀人存了萬分敬仰之情了,便是一會兒的功夫,果然能聽到遠處有了一些風吹草動。

洛盼桃連忙將自己隱藏得更加深入一些,風吹得洛盼桃的身子有些發涼,她忍不住要打了個寒戰,便是瞬間的事情,底下就傳來了幾匹馬緩步行進的聲音。

可是定睛看去,那馬上竟然是一個人都沒有的,須臾之前,便聽到刀劍相互撞擊的聲音,有三四個人飛奔而上,仗劍直逼半山腰,可也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們竟然好像是觸碰到了什麼機關一樣,一個個地應聲倒地。

剛纔那個紅衣身影幻化出來的千百騎兵,竟然一個都沒有出現。

洛盼桃正覺得奇怪,卻看到下面的人又等不及地換了戰術,由三人擡着一個人,便是將所有人的內力都集合在一個人身上,那人的手上便是拿着一把鋒利的寶劍,狠狠地朝着半山腰的一一處地方刺去,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命門吧,洛盼桃好像聽逸風說過,便是在手心默默地攥緊了,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怎麼樣。

可是這一次仍然是沒有動搖守穀人分毫,那羣人剛要觸碰到某個所在,就會被狠狠地彈了出去,那幾匹馬竟然也像是沒有被驚嚇到一樣,仍然是緩步前進。

那四個人似乎是略加思考了一下,便開始換了戰術,先是將那一柄柄的寶劍慢慢地舉在自己的手上,默唸着什麼,而後便是隻見寶劍騰空而起,在他們的頭頂慢慢地形成了圓圈的形狀,一圈一圈的漩渦由此慢慢展開,慢慢地,劍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地竟然將周邊的草木全然地席捲開來。

一時之間,狂風大作,洛盼桃都忍不住要閉上眼睛,倏忽之間四個人在劍的配合下,牢牢地喊出了一聲——

“破!”

周遭的草木盡數被破開,參天大樹也難逃魔掌,只聽得一陣陣的巨響,草木橫飛之間,洛盼桃竟然看到一抹紅色影子飛將了出去,可是也就是瞬間的功夫,那紅色的身影穩穩地落在了不遠的一處山坡上。

好厲害的功夫,不過洛盼桃也能感受到,紅色身影的人分明是受了傷,她的身形矯捷,分明是一個女子,洛盼桃一時之阿看得呆了,竟然沒有感受到後面有個人正在不斷地靠近自己

“小主人,別動。”洛盼桃驚詫地轉過頭去,竟然看到逸水,洛盼桃的神色之間多了一些驚恐,而後便是努力地平息下自己的心緒,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逸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啊,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呢。

命運像是開弓之箭,再無回頭的道理。

那個女子就是心口的硃砂痣,亦是一抹白月光,在逸水的心中永遠地存在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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