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是恨不得我去死嗎,難道說你是在心疼我?”
沉沉的,孤寂的,嘲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灌進衣袍,如何也無法抹去。
倏忽之間,洛盼桃覺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什麼抓着手腕一樣,硬生生地扔到了龍椅上,“怎麼,我的小美人兒,你這個樣子對我,我很是傷心啊,好歹你也是爲了我殺了這麼多的人的,我的龍椅上,可是也有你的殺戮的,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塊到龍椅上坐下,感受一下來自亡魂的朝拜啊。”
洛盼桃掙扎着要坐起來,腳步之間卻好像是被什麼絆住了一樣,再一看,卻是看到了許佩凌一雙沾滿了血污的手在抓着自己的腳踝。
“你這個畜生,當初就是你讓我這麼做的,如今你卻要用這樣的事情來羞辱我嗎?”
許佩凌的一雙眼睛似乎已經被淹沒在了這樣的熊熊的仇恨之中了,洛盼桃的眼神之間開始渙散開來“爲什麼對我,洛盼桃,爲什麼這麼對我?”
這些年故人何曾沒入夢過?那一夜夜的揪心之痛,怎麼能白白付之?
恐懼從腳底渾然而起,雙手似是被緊緊箍着一般。
一雙藍黑色的眸子漾出了層層的慌亂。
洛盼桃驚慌失措地說道:“不是我,不是我,你找錯了人了,分明是段墨舒要害你的!”
可是洛盼桃的話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因爲那些在龍椅上扭動着的亡魂似乎是完全都喪失了意志一般,全部都就糾纏在洛盼桃的腳邊,並不聽她的分辯,洛盼桃只覺得自己似乎是身處在一片昏暗的墳墓之中,便是要再有什麼動作,都是不能夠的了。
段墨舒似乎很滿意洛盼桃的這個表現,便是慢慢地走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訴說着,“現在你知道了爲什麼我一定要讓你幫我殺人了吧,因爲那些人的血在我的手上,我是會做噩夢的。還有啊,我怕髒,這些人又一定要死,那怎麼辦呢,只有讓最愛我的人來爲我處理這所有的麻煩事啊,所以你看,所有的人都會糾纏着你,可是他們什麼時候來找過我呢,故人入夢的滋味怎麼樣,是不是好極了?”段墨舒的聲音裡帶着一些的慵懶,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洛盼桃聽來,卻好像是來自於地獄的審判一樣,便是這樣一日一日的折騰,已經讓洛盼桃覺得心力交瘁了,她只是怒視着段墨舒,說道:“你究竟要對我做什麼,你這樣子對一個愛你的人,有什麼好處。”
段墨舒的眼神似乎突然之間就變得犀利了起來,他突然趴在洛盼桃的面前,問道:“你捫心自問,你愛的人真的是我嗎?這麼多年來,你魂牽夢繞的人真的是我嗎?”說着便是狠狠地將洛盼桃的下巴給扒了起來,洛盼桃的下巴只覺得一陣生疼,便是狠狠地看着段墨舒,心中也覺得不解氣。
“我不愛你?我違背了師尊讓我發的誓,我爲你殺了這麼多的人,你還說我不愛你?那麼請問,我要怎麼做纔算是愛你?”
洛盼桃的聲音裡有着聲嘶力竭的絕望,那段墨舒聽了,便是微微地怔了一下,而後笑着說:“是啊,你怎麼會不愛我呢,你愛極了我的這種臉,便是我體內承載着什麼樣的靈魂,你都無法顧及了吧,這麼想着,你還真是很愛我的呢。”
說着便是將他的下巴緩緩地放開了,而後冷笑着說道:“那麼我倒是想要問你一下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你會如何呢。”
似乎有一陣陰冷的風從洛盼桃的心中慢慢地吹了過去,是啊,段墨舒原本已經不是那個青年才俊了,當初將她從廢墟之中救出來的那個人,如今早就是死了吧,在段墨舒的心裡,有什麼是比殺了別人更痛快的,便是她,也是要被除去的。
深思之間,洛盼桃的眼中便是突然之間就充滿了淚水,好像是被什麼人洞察了心思一樣,她連忙將頭偏轉了過去,並不讓段墨舒看到自己眼底的脆弱。
“如此說來,我可是要謝謝你了。”
說着段墨舒便是轉身過來,“可是你想要讓我謝你,我卻偏偏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方式來感謝你,是你在幫助我的同時也給我帶來了痛苦,你以爲我喜歡操縱別人的生死嗎?只不過是我的從前告訴我,若是你不懂得怎麼操縱別人的生死,便是要由別人來操縱你的生死了,你明白?”說話之間便是覺得自己纖細的手腕被狠狠地抓了起來,裙帶在空中飛揚。
洛盼桃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沒心沒肺的人才是最適合他的,自己這種兒女情長的人,在段墨舒的眼中,除了給他拖後腿之外,沒有任何的用處。
自己早就應該明白這一點了,所以前世的死亡早就是命定的,怎麼自己會這般地不明白呢??
洛盼桃的手被狠狠地扔在椅子上,純金的龍椅堅硬無比,洛盼桃的手撞上去,只覺得分外的疼痛,而後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段墨舒終於還是離自己而去了——
“當初是你自己願意的事情,你情我願的東西,我希望你能夠理解。”說話之間,便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是啊,生在帝王家,嫁給帝王家,原本就有這麼多不得已的苦衷,便是將這所有的癡情都焚盡的時候,纔會知道什麼事情對自己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洛盼桃靜靜呆着,一個人流着淚,腳下的人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自己再晃過神來的時候,竟然還是站在什麼都沒有的大殿上,只是這巨型的大殿之上,不過是空留了自己形單影隻的背影罷了。
“小師叔,小師叔,你快點醒一醒。”好像有人在輕聲地叫喚着自己,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是看到谷芽兒在一旁十分焦急地看着自己。
洛盼桃的瞳孔慢慢地沒有了從前的渙散,似乎可以看到眼前這個扎着小辮子的谷芽兒了。“谷芽兒,我現在是在哪裡啊。”
洛盼桃的太陽穴疼得厲害,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慢慢地扎着的一樣,谷芽兒只是輕輕地端來了一杯水,說道:“小師叔,你還是在藥林谷中啊,只是從剛纔開始你就一直在喃喃自語,可是把我嚇壞了呢。”
“什麼,剛纔我都是在做夢的嗎?”洛盼桃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的恐懼,而後有緊緊地抱着谷芽兒,說道:“你不要離開小師叔好不好,小師叔覺得很害怕。”
那谷芽兒什麼時候看到過洛盼桃這個樣子,一時之間也已經有些慌了神了,便是連忙擡手撫着洛盼桃的背,說道:“小師叔,你放心,谷芽兒在呢,谷芽兒一直會在小師叔的身邊的。”
頓時便是覺得不那麼慌張了,洛盼桃的神思之間突然有了一些疑惑,爲什麼自己會突然之間做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夢出來呢?從前即便是會夢到段墨舒,可是終究還是從前的愉快回憶,沒有一次是好像現在這個樣子的。
雖然心中覺得奇怪,可是嘴上卻什麼都不願意說出來,就算是自己一時之間想多了吧,再加上前幾天看到了許佩凌,定是什麼新仇舊恨都涌上了心頭,所以有這樣的啥想法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吧。
洛盼桃看了一眼窗外,因爲是被明紙糊着的,所以外頭是什麼時辰,裡面是很容易就能夠知道的,只是渾身懶懶的,倒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一樣。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谷芽兒淺淺地挑了眉目,一片大好春光。
“布穀布穀”——
鳥兒歡快地鳴叫,倒是添了一些喜氣。
“太陽剛亮呢,我原本是想自己去廚房忙着的,沒想到轉過頭來看到你的時候,就是現在這樣的光景了,小師叔,你定是平日裡憂思過度了,纔會總是被夢魘纏身。”谷芽兒的聲音裡頭帶着一些的擔憂,這個不過十歲的小孩兒也明白洛盼桃心中的愁思,便是對從前太過的放不開吧。
汗水滑落,眼眶也好像充盈了水一般,一時之間無法止住。
“憂思過度也罷,做了虧心事也罷,不過是孽緣罷了。”洛盼桃將手背撫上臉頰,微涼,有些癢。
心思浮動之間,想到了從前的舊心思。
原以爲黃粱一夢,醒來可知道該怎麼過好日子,終究還是逃不了內心的煎熬與折磨吧。
谷芽兒輕輕地將手盤上了洛盼桃的青絲,三千髮絲滑落腰間,比上一次要長了許多了呢,都說髮絲是人心的映照,洛盼桃的心中該積攢多少紅塵事了?
反手盈盈一握,以銀釵串着髮絲琯在腦後,笑着說:“小師叔,你好好看一看這周遭的景色,就會知道了,我們的生活其實是很美好的呢,早上喜鵲便是繞着我們的屋子叫了好多聲兒,師尊說了,若是有喜鵲的地方,便是有好事情上趕着來了。”
癡癡的笑意蔓延開來,洛盼桃的心思似乎也鬆快了一些。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谷芽兒這麼嬉笑着說話,洛盼桃的心中就更加地難過了,就好像知道了自己終究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樣子,什麼喜鵲或者烏鴉的,便是從前的那些悲歡,對於自己來說,還不如是心灰意冷了更有用,這樣一來,自己反而就不用被這塵世所累了。
窗櫺被風拂過,發出了幽幽的響聲,似是來自於天外。
洛盼桃最不願辜負大好天光,輕輕地推開了谷芽兒“好了,你去將那窗櫺推開了吧,早晨的陽光終歸是好些的,也不要讓室內沉了什麼污濁之氣。”
煙鎖池塘柳,江南風雨思。
心中莫名地想起了這兩句詩。
谷芽兒笑着說:“正是呢,小師叔。”說着便是慢慢地下了牀去,將那窗櫺給推開了。
洛盼桃坐在鏡前,一下一下地梳着青絲,經過這一夜的夢魘浮沉,洛盼桃的心緒終於漸漸平息,前世做過的所有的錯事就讓他們都隨風而去了吧,日子終究是要繼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