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風最是個知恩圖報的,當年閣主的三飯之恩,到現在他還記得,這也就是爲什麼,他跟自己發誓要護洛盼桃一世周全的原因。
好不容易以爲洛盼桃得了一個良配,卻沒有想到,這個男子也是個願意爲了其它人放棄了她的人。
如此向來,心裡頭怎麼會不惱怒?
段墨舒靜靜地聽着,他的指節沉沉地撞擊在了桌子上,發出沉重的聲響來。
許久,他才緩緩地說道:“我並非是不救盼桃,只是我在進行一場更冒險的博弈,但是你放心,若是我們輸了,最多就是賠上我的性命,我必定不會讓盼桃受到任何一點的委屈的。”
段墨舒這話像是對逸風說的,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他緊緊地握住了酒杯,那酒杯瞬間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來,只要他稍微一用力,這酒杯就會被捏得粉碎。
逸風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段墨舒,這些天來,他第一次看到段墨舒的臉上有這般猶疑的神態,之前分明還自信滿滿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段墨淵打敗。
如今怎麼,反而從他的眉眼之間看到了淡淡的沉默了呢?
雖是這麼想着,但是逸風絲毫沒有在言語上鬆懈,他嗤之以鼻:“用你的命來換小主人的命?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主人的秉性,若是知道了此中的緣由,你以爲到時候她願意保全自己麼?”
段墨舒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哀傷來,原來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這中間的悖論,難道他看不清楚麼?
不過是賭洛盼桃傷口的疼痛會被時間沖刷乾淨罷了,這麼想着,段墨舒就逞強地露出了自信來——
“怎麼,好歹我也是精通武術的大家,你竟然會覺得我將敗在段墨淵那三教九流的功夫下?且到時候有你們四個人幫我護住針腳,就算是天羅地網又有什麼難闖的?”
這麼說着,自己反而是喝起了酒來。
逸風冷眼看着,雖然心中還是存了忐忑,但是終究心裡頭是寬慰一些了。
這一次洛盼桃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沒的,他心中的愧疚自然是不用說,沒日沒夜要受到自己良心的摧殘,然後還要提心吊膽地等着段墨舒這裡的消息,任憑是誰,也是會崩潰的。
“救出小主人我自是有信心的,只是到時候你若是真的要與段墨淵拼個魚死網破,小主人怎麼辦?”
這麼說着,眼底又藏着深深的擔憂了。
段墨舒一時之間默然了,段墨淵仗着的不過是他肆無忌憚的功利心,這一點纔是洛盼桃真正比不過的原因,一個人一旦是沒皮沒臉了,就算是多麼無恥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段墨舒現在還真是無法確定,到時候正面對抗的時候,段墨淵會祭出來的殺手鐗究竟是什麼?
是不是母妃的性命?
可是段墨舒又分明知道,大戰之前,怎麼可能滅了自己將士的信心?
他思索了片刻,說道:“我的武功自然是不會比段墨淵更低的,到時候你們只要順利地將洛盼桃帶走,我自有高招可以對付。”
這麼說着,手已經來回地把玩起了杯盞,他在佯裝出輕鬆的樣子來,逸風且看着,腦袋中倒是多了絲絲的清醒來。
段墨舒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總覺得夏天一到了末尾,接下來的寒冷就會來得十分地快。
從前在皇宮中的時候,剛剛過了夏至,凌貴妃就會着急着送來秋天的衣裳和器具,一應的準備從來都是沒有少過的,如今還沒有從宣城中傳來許佩凌的任何消息,看來貴妃娘娘還不算是有事。
這時候,段墨舒纔算是真正明白了凌貴妃從前與他提到的一句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這麼想着,卻聽到屋頂上穿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誰?
段墨舒冷眼瞧着,逸風已有些醉眼朦朧了,若是這個時候平白無故地提醒了他,按照他那逞醉的樣子,定會打草驚蛇,不如自己去與此人會一會,反正如今他的武功和憤怒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若是來攻擊自己的,正好是給他開葷了。
這麼想着,便是與逸風說道:“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你且等着我。”
安頓好了一切之後,便是仗着寶劍飛快地去了。
逸風原本就是個酒量不好的,如今見段墨舒去了,索性就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
在長空之上,有一個鮮豔的影子在蹁躚翱翔,段墨舒輕巧地上了那屋檐,聲音沉沉地響着:“紅菱?”
一陣女子的淺笑聲沉沉地傳來,段墨舒細細地聽去,並不是。
他的眉頭漸漸地蹙在了一起,這樣嬌俏的聲音,除了皇宮裡的那一個,還會有誰?
段墨舒且停住了腳步,冷冷地說道:“公主殿下來這樣的荒郊野外做什麼?也不怕閃到自己的腰?”
這麼說着,已經更是加快了腳步,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已經迅速地來到了紅色影子的旁邊。
一個扯住,那紅色身影蒙在臉上的面紗已經掉落了下來。
女子顯然是沒有想到段墨舒這麼快就認出了自己,她原也是自詡輕功在樑宇國是數一數二的,如此一來,心裡頭更是氣惱了,腳步就更快了一些。
等到在不遠處站穩了之後,她才狠狠地說道:“好沒有意思,虧得你是個太子,就這樣攀扯了別人的面巾,是什麼意思?”
段墨舒現在哪裡有心情在這裡聽樑柯寧說這些?
只一個頓足,就已經從一處的樹枝上飛到了另一處的樹枝上,他沉沉地說道:“公主,如今我沒有時間與你在這裡多費口舌,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要回去了。”
話語中已經是帶着一陣的陰冷。
樑柯寧沉沉地看着面前的這個男子,只因白天的時候與父親求情,要與他一同去了,與父親駁斥,如今心有不甘,想着如何能與段墨舒一塊前往,她的眸子裡煥發出了淡淡的光來。
那一雙小蔥一般的手指頭上已將鞭子握住,且說道:“我要與你一起走,將那洛盼桃救出來。”
段墨舒斜斜地看着樑柯寧,想不到這個小妮子這麼倔強,之前分明是已經被國王給拂了面子去,如今還來?
他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浩瀚的長空,說道:“怎麼,國王的話你就完全是當做沒聽到了?”
言語中已經是存了淡淡的嘲諷了。
樑柯寧的脣齒之間迸發出了涼薄來,她且說道:“我父親如果管得住我,也不需要這麼晚了還不逼着我成親,我告訴你,從樑宇國到宣國,一路上艱難險阻,若是沒有了我,恐怕你們也翻不出天去。”
她的聲音中帶着堅定,段墨舒且多看了他一眼。
樑柯寧說的話未免不是對的,他曾經就聽說過,若是要從樑宇國到宣國去,倒是有一處最快的所在,只是這個地方猶如天塹,且要路過還需要與當地的地頭蛇買了情面來,並非是這麼好過的。
這樑柯寧從小就在江湖中行走,還真是沒有什麼是她辦不到的事情的。
便是這麼想着,段墨舒也多了一些的計較來,他沉沉地說道:“你說的可是指那條天塹的事情?”
樑柯寧微微地頷首,果然,和段墨舒說話,並不需要太多的廢話。
她想了一想,還是說道:“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帶上了我,你們的腳程可以縮短到一天,這洛盼桃縱然是有天大的本事,只要她在你那個陰險狡詐的兄弟身邊一天,就多了一天的危險,難道說這是你願意的?”
這麼說着,已經是默然了片刻,只等着段墨舒說出什麼來了。
“你何必一定要跟了我去?這一路上艱難險阻的,做你快活的公主殿下可不是好?”
段墨舒知道,按照樑柯寧的心性,只要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去做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違逆。
只是樑柯寧原本就給洛盼桃來了許多的困擾,到時候若是讓她再看了樑柯寧,可不是又要生出許多的誤會來了。
這麼想着,知道這計謀絕對是行不通,洛盼桃這個人,段墨舒太瞭解了,若是不能讓她完全地放了心,就算是將她救了出來又能怎麼樣,還不死要日日活在自己的猜忌中?
這麼想着,段墨舒便是沉沉地搖了搖手,說道:“這件事情並不妥當,公主殿下若是好心,口頭與我說就是了,若不願意幫我,我自己會與下頭的那四個兄弟另闢蹊徑,還請公主回去吧。”
言語之中早就是多了滿滿的拒絕了。
樑柯寧看段墨舒軟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脅迫他。
既然自己若是打定主意了,就一定是要跟到底的,如此聽了,就冷冷地嘲笑掉:“我沒有聽錯吧,你和你的那四個兄弟,他們何德何能,能將橫亙在兩國之間的天塹給沖斷了?”
樑柯寧顯然是惱怒了,她沒有想到,不管自己怎麼委曲求全,洛盼桃都不吃這一套。
只不斷地在言語中施加了衝破天塹的難度,爲的就是讓段墨舒知難而退。
段墨舒沉沉地說道:“這一點公主完全不用擔心,那四個人自然是千錘百煉來的,若是沒有一點武功招數,又怎麼可能成爲洛盼桃的侍從呢?”
這麼說着,倒是有一點的自信在裡面了。
樑柯寧聽着,忍不住搖着頭說活到:“蠢才啊蠢材,你竟是這麼地不愛重自己的心上人,分明是故意縱了這麼多的不可控因素在裡頭,還只是維護你那可憐的自尊心?”
樑柯寧說着淡淡地看了一眼段墨舒,段墨舒完全是不爲所動的樣子。
他知道,如今不論樑柯寧說的是什麼,所爲的,也不過是要讓自己鬆口答應與他一塊去,他其實很不明白,這樣所謂的癡心相隨有什麼意義?
分明是知道自己是什麼都得不到的,還要這樣地固執,可不是可笑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