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盼桃輕輕地比出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來,兩人正在交談着,卻看到堂屋內有人挑了簾子走出來,聲音裡帶着尖銳,樑柯寧扶着腰肢,冷冷地說道:“怎麼,在我的圓方齋內就能這麼隨意談論我了,若是在外頭,不知道還要怎麼嚼舌.頭去了。”
說着,已差遣了身邊的人派了茶水來,晚櫻領命去了。
洛盼桃領着谷芽兒在樑柯寧的面前緩緩地跪下,並不在言語中表現出任何的不爽快來,她沉沉地說道:“公主殿下吉祥。”
樑柯寧的手舉在空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與身邊的侍女交代了些事情,才笑道:“這話還不知道是出自你的真心還是假意呢。”
言語之間的冰冷昭然若揭。
谷芽兒最是氣不過了,他淡淡地說道:“真心或者假意的,公主殿下有自己判斷,何必在這裡冷冷嘲熱諷?”
樑柯寧微微地怔了一下,而後冷冷地說道:“如今連小師傅都這麼牙尖嘴利了,都說醫者父母心,我在你們兩人的身上也看不出分毫來。”
說話之間,晚櫻已經將茶水呈遞了上來,樑柯寧轉手一揮,在洛盼桃和谷芽兒的右側已經上了茶。
“公主殿下是一國的公主,民女也沒有從您的身上看到大氣與婉約,凡事都有例外,您說呢。”
洛盼桃的言語之間也成了些許的嘲諷,這個時候若是不幫着谷芽兒,恐怕樑柯寧對她的不喜歡會更加變本加厲,這樣一來,可不是更糟糕了?
樑柯寧聽了這話,自是更加生氣,她一時之間氣血攻心,又覺得傷口上有疼痛不斷地蔓延開來,沉思了片刻,道:“就算是我不大氣溫婉,也是公主,也會有人上趕着來爲我守護,哦,對了,你口中不喜歡的那個人,馬上就要進宮來了呢。”
樑柯寧的戲謔中帶着嚴寒的涼意,她玩轉着手邊的玉如意,之後又沉沉地放在桌子上,一雙丹鳳眼中是散發出來的冰冷更是可怕,若不是洛盼桃知道了段墨舒對她的心意,這個時候看到樑柯寧這麼篤定的樣子,想必也要懷疑了吧。
這麼想着,她低低地說道:“那恭喜公主殿下得了一名愛將了,這宮牆之內的防衛總不是十全十美的,若是有了他,也算是如虎添翼。”
說着,已經輕輕地捻了一根銀針,做出了要在樑柯寧的手上比劃的樣子,說道:“公主殿下,若是您不介意的話,民女該幫您診病了。”
樑柯寧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一雙明亮的眸子在晨光的掩映下顯得十分地亮,空氣中緩緩地傳來了她冰冷的聲音:“你覺得你配嗎?”
這句話說得真是戳到了洛盼桃的心窩上了。
從前她只覺得自己與別人很不同,雖然有母親曾經尊貴的位分,所以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也不愁,可是如今冷眼看去,這個女子卻將她心頭上的傷疤狠狠地挖了出來。
到了這個地步,她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忍耐了,她慢慢地踱起了步子來,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着動人的姿態。
她緩緩地將銀針放在了身後,看了四下,道:“我是大夫,自然知道生命本無貴賤,但是有的人的性命中混合着骯髒的血液,若是這麼輕而易舉地讓她踐踏了別人的自尊,才真是不值得了。”
說着,已將銀針亮了出來,樑柯寧因在受傷,這會子也少不得要提防洛盼桃一番,卻只是在嘴巴上做着計較,她冷冷地說道:“怎麼,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洛盼桃笑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公主殿下最不害怕的就是被威脅吧,我說的可不是威脅,而是忠告。”
說着,洛盼桃的眼睛在樑柯寧的全身上下慢慢地掃着,樑柯寧的臉上縱然是撲着嫣紅的脂粉,但是也難以掩飾她蒼白的底色,這個樣子看起來絕不只是受了風寒這麼簡單,難道說她昨天晚上受到了攻擊?
段墨舒再怎麼愚蠢都不可能攻擊樑柯寧的吧?
且他已經很明顯地表示了,這一次對樑柯寧的接近就是爲了讓自己能在皇宮中鋪路的,縱然是再怎麼不清醒,也該要知道,樑柯寧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這麼想着,洛盼桃稍微鎮定了自己的心神,她淺淺地說道:“公主殿下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妨與我說了,我是大夫,知道怎麼尊重病人的隱私,可你若是執迷不悟,毒性定會順着你的傷口慢慢地爬到你的奇經八脈中去,到時候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未必能救得了你了。”
其實洛盼桃的這話也是帶着一半的猜測在的,樑柯寧失血過多是肯定的,只是爲什麼?
這件事情與段墨舒的關係又有多大?
樑柯寧沉吟了片刻,就是在這片刻的沉默中,讓洛盼桃完全確定了整件事情與她所猜測的是八九不離十。
樑柯寧的這條蛇鞭,原就是在放養狀態下製成的,爲了激發他們體內的獸性,樑柯寧專門讓他們以血爲食,所以就算樑柯寧是它們的主人,就連樑柯寧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毒性是多少,或者說其中被下了蠱毒的是多少。
即便是高傲,樑柯寧要而不能不爲自己的生命安全考慮,便是這麼想着,她的眉眼之間有了流轉,就算是在洛盼桃的面前露怯,也不能不扳回一局。
這麼想着,她敲着桌子,冷冷地說道:“宋大夫果然是名不虛傳,只是我的傷勢不讓第三人知道,你也說了你可以保證患者的隱私,我現在要讓他出去。”
說着,樑柯寧遙遙一指,落在了谷芽兒的身上。
谷芽兒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洛盼桃,道:“小師叔,這個時候您可不能讓我走。”
聲音雖然十分輕微,但是洛盼桃用小拇指想一想都知道谷芽兒擔心的是什麼,逸雲定是叮囑過他,不能讓洛盼桃與宮中的任何人單獨相處,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谷芽兒不要說話,只以一雙深邃的眼眸盯着樑柯寧,道:“這個是自然。”
說話之間,已經將谷芽兒手中的藥箱取過,她的眼神中帶着執着,谷芽兒知道洛盼桃的性格,若是她決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有幾頭牛都未必能扳回,只好乖乖地將藥盒子交付了過去。
“宋大夫還真是個痛快人,既然這樣,我也應該拿出我的誠意來。”
說完,擊了擊掌,晚櫻與下面的宮人使了個眼色,衆人且退下去了,等到衆人盡數退去之後,樑柯寧才笑道:“宋大夫,這會子該你了吧。”
樑柯寧的眼神落在了谷芽兒的身上,谷芽兒最後確定了洛盼桃可以自己搞定這件事情之後,才與樑柯寧象徵性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好了,如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說一說你的判斷吧。”
樑柯寧的神色冷冷的,她慢慢地站起身子,有些許的疼痛慢慢地傳遞過來,不過對於她來說,這些也不算什麼,相比之下,要在洛盼桃的面前爭一個出息纔是比較重要的。
“我的判斷?我的判斷剛纔已經與公主殿下說了。”
洛盼桃微微地頷首,一雙深邃的眼光中帶着淡淡的敵意,她怎麼會不知道,樑柯寧是在與她宣示主權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接下來樑柯寧的話題就要與段墨舒有關了。
“你不過是個貧寒的赤腳郎中,怎麼可能連我受到了哪一種傷害都看得出來?莫不是有人與你通風報信了去?”
樑柯寧的眼神中帶着凌厲的光,其實對於她來說,段墨舒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接近自己的並不在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最後的心思歸屬是誰。
此中所有的猜測也不過是爲了噁心洛盼桃罷了。
洛盼桃微微想了一下,笑道:“如果公主殿下是因爲這件事情懷疑我的,我只能嘆一聲,久在閨閣中的女子才疏學淺了。”
洛盼桃細細地摩挲着手中的銀針,而後道:“我的這根銀針,可以在任何時候探測到患者的心思,且不論你是誰,你有多麼高超的僞裝術,只要是讓我細細辨明瞭你的脈象,這一切很難麼?”
樑柯寧的眼神微微地發出光亮來,她沉吟了片刻,而後笑道:“銀針也不過是人爲,與其說是銀針懂得辨明人的脈象,不如說是你自己吧。”
洛盼桃知道樑柯寧的心思縝密,知道她說出這些話來是什麼意思,不過微微頷首,道:“公主殿下所言極是,只是相比於人,我更相信器物本身帶給人的訊息,比如這個。”
說話之間,洛盼桃已經將是銀針舉到了樑柯寧的面前,樑柯寧驚訝地發現,這根銀針上,已經慢慢地瀰漫出了純黑色的印記來,她道:“這是什麼意思?”
洛盼桃似笑非笑地端詳着這根銀針,而後淡淡地說道:“公主在推諉這推諉那的,民女擔心公主的身體,所以擅自做主在您的衣物上蘸取了一些痕跡,結果發現了這個。”
其實也不存在什麼故意還是無意,看樑柯寧的這個陣勢,很容易就能推測出樑柯寧真正的傷口在肩膀上,只需要在樑柯寧的衣物上不動聲色地磨蹭一下,自然能夠辨明一切了。
樑柯寧似乎對洛盼桃的這個判斷有些震驚,她原本將這個女子當做酒囊飯袋來看的,沒有想到,她還真是有點功夫在裡面,就將手掌狠狠地舉起,做出了要攻擊洛盼桃的樣子。
洛盼桃搖了搖頭,將樑柯寧的手撥開,道:“我勸公主殿下還是不要做這樣的事,省得道最後傷害的人是自己。”
話語裡早就帶着濃厚的挑釁了,樑柯寧知道自己傷勢重,如果莫名其妙地運氣的話,反而會傷及自身,便將手狠狠地抵住了洛盼桃的下巴,說道:“我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我做什麼小動作,我若是發起狠來,我自己都害怕。”
說着,眼神中的凌厲又一次投射在了洛盼桃的眼眸中,這樣的狠毒,洛盼桃是見過一次的,那是在母親被殺死的瞬間,洛盼桃從母親的眼中看到了同樣仇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