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盼桃這般心事細膩的人,如何查不出其中的意思來,只是師尊突然之間斷了消息,還沒有等到他細細地問了師尊這其中的道理。
所有的真相就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慢慢地飄散而去了。
靜默在兩人之間慢慢地遊蕩開來,洛盼桃努力地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她摸着那一處處的針腳,恍惚之間覺得這針腳就好像是長在自己的心尖上的一般,閃爍着寒冷的光芒。
“如今我也只有你們了。”
洛盼桃的話靜靜地在谷芽兒的耳邊響起,倒是讓他的心思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這種只有對方的感覺當真是溫暖而又寒涼的體驗,就好像是在雪地中互相取暖的兩個人,終於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對方的殘酷事實,除了委曲求全了對方給予的傷害,還有什麼用呢?
洛盼桃慢慢地起身,若無其事一樣地將衣服堆疊在了自己的行囊之中,整個動作都是一氣呵成的,末了,又細細地問了一句背後的谷芽兒,說道:“剛纔我聽見廚房裡頭很是喧鬧,怎麼回事?”
谷芽兒見洛盼桃主動轉移了話題,知這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想了片刻,便說道:“沒什麼,只是逸雲與我打賭,結果被我擺了一道。”
谷芽兒又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那洛盼桃才慢慢地綻放開了笑容:“你看看你,沒什麼事情就去逗人家,也不懂得羞。”
說着就是將雙手在那包袱上細細地打了一個結,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道:“好了,最麻煩的我這裡已經解決好了,你也趕快拾掇拾掇吧。”
便是輕輕地拂過了額頭上細碎的汗珠,有一兩顆晶瑩的冰晶落在了手背上,是冰涼剔透的感覺。
谷芽兒想了一下,說道:“小師叔,有一句話,我知道當說不當說。”
洛盼桃面無表情地說道:“不當說的話就不要說了。”
原本是一句託詞,竟沒想到洛盼桃會這麼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谷芽兒有些猝不及防的。
便是從脣齒之間輕輕地哼了一聲。
洛盼桃一時之間有些想笑,便是輕輕地掩了薄薄的笑意,說道:“好啦好啦,你快點說吧,我還有事情呢。”
說話之間已經端起了一旁的茶盞,小心翼翼地爲自己沖泡了一盞的茶葉,那茶葉的清香從自己的鼻子裡頭慢慢地鑽了進來,洛盼桃細細地品去,反而有了一些在藥林谷中品嚐的氛圍在了。
“那個,逸風大師兄一直都是很擔心你的,小師叔不打算好好地與他說說話嗎?”
便是這一次,谷芽兒在說出沒有把握的話來的時候,已然帶着絲絲的倔強。
洛盼桃擡眼看去,倒是覺得這個小娃兒很是可愛,擺明了要爲自己尊重的人好好地申辯一番,可是分明又帶着怯意。
“怎麼了?”洛盼桃明知故問。
她怎麼不知道逸風這麼穩妥的人,對人對事自然是有標尺的,對於他在意的人,誓死保護,在這個過程中,竄出來的任何人,只要是有可能給身邊人帶來威脅的,都有可能成爲他憎恨的理由與目標。
不懂得取灰色地帶就是逸風最大的弱點。
便是這麼想着,洛盼桃淡淡地笑了一下,脣齒之間是寵溺:“我一直都在與他好好說話的啊。”
谷芽兒想了片刻,緩緩地走到了桌子旁邊,輕輕地敲擊着桌面,倒是能發出動聽的聲音來。
咣噹——
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撞破了一般,清脆的聲響之間竟可以聽得出這是宣國的禮樂。
谷芽兒身處深山老林之中,怎麼會懂得這樣的東西,洛盼桃之所以聽到過,是因爲母親。
母親雖然是隱逸閣的閣主,但是與宣國的一些達官顯貴有交情,所以洛盼桃也算是從小耳濡目染了,但是面前的這個小鬼,怎麼會有這樣的本事在?
一陣陣的寒流好像是蛛網一般慢慢地聚攏到了洛盼桃的身上,她總覺得身邊的人都有秘密,但是每個人又因爲混入了江湖這一個大染缸中而變得複雜不堪,有些人的小心思,小本事都在慢慢地顯露出來了嗎?
“好了好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去一次又如何。”
說着洛盼桃已經慢慢地繞到了門前,繡花鞋與磚石地面的互相摩.擦之間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洛盼桃轉過頭來笑嘻嘻地說道:“谷芽兒,你如今的情況有些危險哦,我好像越來越能看透你了呢。”
說着便是一個盈盈的轉身,語氣裡已經帶着毋庸置疑的味道。
在洛盼桃看不到的地方,谷芽兒已將自己的視線投射在了洛盼桃那一團包袱的上了,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未必是對未知的猜忌,而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決心。
便是這麼想着,谷芽兒將手中的清水一飲而盡。
他細細地聽着窗戶外頭的鳥鳴聲,緩緩地起身,終究還是要奔赴一個更加險峻的世界中去了,就是不知道,這一次去了,什麼時候還能回來。
且說段墨舒這邊,從那天晚上被許佩凌救回來之後,心裡揣着隱隱的不安。
段墨舒自詡有一身不錯的輕功,外出皆能隱匿於無形之中,一路上他的言語甚少,倒是被許佩凌看出了端倪來,淡淡地與他說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在怪我?”
段墨舒的心思被突然之間看破,淡淡地想了一下,說道:“怎麼,我的表現很糟糕嗎?”
言語裡已經帶着悵然的清冷了。
許佩凌微閉雙眼,彼時的她,正是在腰間的佩劍叮噹作響。
段墨舒此刻定是想着完顏紅菱的下落,殊不知,此女已被施了幻術,除非自己的喚醒,否則斷無重生記憶的可能。
因爲現在流落江湖之中,凡事都要小心謹慎了來,許佩凌注意到完顏紅菱在穿戴之間不似從前那般鮮豔,
只是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低估了自己的本事。
現在的許佩凌細細想着公孫元清之前的話,深知段墨舒這樣的當朝太子,若說心裡頭沒有藏了什麼心思,也是不可能的,便有意用語言刺激。
“太子殿下做事極有分寸,我又不懂察言觀色,若是連我都看出來了糟糕,可見您的心情當真是不好啊。”
段墨舒默默地聽着許佩凌這麼說,心裡頭一陣暢快,你還知道我的心情不好是因爲了你麼?
若不是你一路尾隨了我去,又怎麼會知道我會被困在絕命司人的手上?
你且與我稱兄道弟,如今心裡也這麼不清不楚?
雖然剛纔在囧境之中還希望能得許佩凌的幫助,可是如今想來,多了他來也不過是在兩人之間的關係上多添上了一道溝壑罷了。
這麼想着,也不客氣地吐露了心聲:“許侍衛這是什麼話?你在我的身邊何須察言觀色,只要身姿矯捷、武功高超便可。”
在段墨舒對許佩凌的定位中,他從來就不是謀士,而是一個忠心耿耿保護自己的人。
這裡的言外之意就是不需要許佩凌如何的機關算盡,只需要把握好尺度,在自己的範圍內做好本職工作即可。
只是今天的情況看來,許佩凌很明顯將他說的話全部置之腦後,所以不能不好好地提醒他一下。
“太子殿下說的是。”’
許佩凌並不再多添什麼辯解,心中在揣測段墨舒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思。
並非是不說,而是擇不到好的時機說。
公孫元清說的沒有錯,如今的完顏紅菱就好像是飄蕩在風中的無線風箏一般,若是完全靠了思緒而去,只能隨風飄搖。
從前在藥林谷中的時候,洛盼桃還算是是掌握在她的手上的,雖然兩人有誠信之約,但好歹有互相掣肘的地方,如今呢?
完顏紅菱不過是身在段墨舒的陣營中,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疑心了去,此後的種種就完全不在掌握之中了。
這麼想着,許佩凌的脣齒之間泛起了一絲薄涼的意思來。
他想到在藥林谷中看到的完顏紅菱。
的一雙遠山娥眉在夜色的掩映下顯得分外的英姿勃發。
通身都顯露出英氣來。
段墨舒眼角的餘光掃射在了許佩凌的臉上,倒是生出了一些疼。
當年他捨命救自己,如今卻自己將仇怨一點點地加上去。
只是這麼想着,又爲自己剛纔的被跟蹤心生怨恨,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坦白一部分心腸來——
“你爲何會在那裡?”
段墨舒的話言簡意賅,跟聰明人說話是不需要力氣的,他可以弄明白你所有想要弄明白的地方,若是他有所閃避,就代表了其中的私心。
段墨舒的眼神落在了許佩凌慢慢變得冷峻起來的臉龐上,察覺到了他的氣韻中摻進了淡淡的涼意。
“太子殿下當真想知道?”
許佩凌說着已經慢慢地轉過身子去,兩人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郊外的一處涼亭中了,鑑於現在的情況,不能直接回了客棧,索性就在外面將事情講清楚。
段墨舒深知自己的秉性,他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與許佩凌之間有了芥蒂,此後的茫茫長路該怎麼走呢?
這麼想着,已經款款地坐在了涼亭的欄杆上,他的輕功是極好的,輕輕一躍,已經將那翩躚的身姿扶搖其上。
“沒錯。”
一言半語之間直抒胸臆。
許佩凌沉默片刻,雙手扶在冰涼的圍欄上,眼睛裡頭落入了整片的湖池。
他淡淡地說道:“因爲我要讓五大長老分崩離析。”
有晚風慢慢地吹拂過許佩凌的臉龐,段墨舒靜默地看着他那被風吹拂而起的風袍。
髮帶上落這殘缺的花瓣,眉眼之間盡是許佩凌獨有的,決然的表情。
“哦?”
段墨舒沒有想到許佩凌會這麼直接地將他的心思說出來。
其實細細想去,許佩凌的想法不切實際。
他一個皇家護衛,爲什麼要關心絕命司的事情?
只是此時此刻的段墨舒總不願意用這樣的心機去揣度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