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吃藥有什麼好避着我的,就去吧。”
說着凌貴妃的眉眼之間纔有了淺淺的笑意。
段墨淵這才安靜地跪拜而去了。
段墨淵在偏殿中坐下,眼神在凌貴妃的房屋中轉來轉去,想來這凌貴妃到底是個福澤深厚的,什麼東西都是用得最好的,偏偏是從前無福享受。
王世友的聲音在耳邊沉沉地響起:“太子殿下,這是藥。”
說着便是將一小碗的泛着熱氣的重要呈在了段墨淵的面前,段墨淵稍微皺了一下眉頭,心想這麼苦的藥,竟然也要爲了瞞騙全部吃下,心中自然不爽快。
“太子殿下,那藥渣滓已經留在這裡了。”
段墨淵正想着,王世友的頭已經湊了過來,在段墨淵的耳邊落下了這幾個字。
段墨淵的眉眼之間這才慢慢地泛起了笑意,若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能讓這藥便甜的方法,便是王世友帶來的消息了。
凌貴妃那個傻女人啊,真的以爲自己是救世主嗎?
若是她答應了與自己的這一道契約,可不就是意味着允許了被百毒侵害的霸王條款了嗎?
便是這麼想着,中藥也不覺得苦澀了,段墨淵一飲而盡,連帶着碗底的碎末渣滓一塊咀嚼着吞到了自己的肚子中去。
王世友這些天來唯一一次看到段墨淵意味深長的笑意便是在這個時候,他慢慢地感受着其中的毒辣,眼中也泛起了笑意。
清晨的露珠兒總是能給人生機勃發的感覺,可是對於此刻的段墨淵來說,卻好像是直達人心的利劍一般。
他看着面前這位泛着慈祥笑容的母親,心中總算是有一些虧欠的,但是所有的虧欠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一般,成爲了他有資本建功立業的墊腳石。
母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我也可以的,就像是你當初選擇區分出我和段墨舒截然不同的人生一樣。
段墨淵終於能感知了所謂命運的厚重感了,便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以後會被改變。
春夏之交的夜色之間,總有一些蚊蟲在幔帳之外肆意紛飛,即便是已經燃起了一柱的沉香,還是讓洛盼桃的心中覺得煩躁異常。
這個僻靜的小鎮上,縱然是一派祥和,卻隱匿着萬分的殺機,不由得又讓她想起了千里之外的京都了。
在整個宣城中,最中心的地帶便是宏偉壯觀的皇宮大院了,她一個人入了京城之後,在腳力不及的情況下,便是在京城百姓的指引下到了的。
洛盼桃到現在都還記得第一次看到的場景——
嚴嚴實實的赤磚金瓦把帝王的殿堂圍得嚴嚴實實,一層一層的禁衛軍巡邏,當時的段墨舒已經登上了帝王的寶座,接受萬臣朝拜,天子威儀。
而她,不過是死守着當年盟約的小丫頭,在言談舉止之間都有讓人心痛的拘謹。
可是在入宮的時候,卻異常地順利,似乎禁衛軍早已收到上級的指示,要爲她這樣的小丫頭開道,可是誰有能想到,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她便再也沒有出過那該死的四方方的天空了。
雖然還不能算是段墨舒真正的妃子,但是宮中的一應規制都是按照皇帝與妃子來的。
洛盼桃的綠頭牌穩穩當當地被排在了最前面,便是丞相之女秋意歆也不過是她的後面罷了。
那一夜,秋水微涼,洛盼桃早早地就接到了內務府的旨意,今夜段墨舒翻牌子於她,洛盼桃早早地洗漱完畢,攜全宮侍女跪拜在九陽殿外,等着君上的到來。
“君上駕到。”
段墨舒的御駕已到了殿外,洛盼桃連忙恭迎聖上——
“臣妾叩見君上,望君上龍體安康。”
那個時候的洛盼桃好像是終日盼着被人拯救的民家女,她與整個後宮都是格格不入的,可是什麼事情卻要裝出老成的樣子來,漸漸地她也明白了,原來皇上也有自己的心思,皇上也是會心馳意懶的,因此也算是畢恭畢敬了起來。
遠處的段墨舒長身玉立的樣子,就好像是他年少時候的模樣。
那個能在廢墟中將自己一力拯救的英雄,只是此情此景之中,他不得不要跪拜面前的這個君主了。
段墨舒在一衆太監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來,又快走幾步,將洛盼桃扶了起來,“我不是準你不用在外面跪着了嗎?地板這樣冷,擔心把腿給跪壞了。”
這樣溫暖的話從彼時的段墨舒的口中傳出來,反而有了一些疏遠的味道。
洛盼桃不知道應該怎麼去縱容此間的心思,便是淡淡地想着啥事,忘了段墨舒的心思。
彼時的段墨舒的眼角之間泛起了一絲厭煩之意,對於他來說,洛盼桃原本就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卻總是在抱着有一天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來。
段墨舒怎麼不知道,洛盼桃爲了她揹負越多的人命,他的心中就要有更多的虧錢,這樣的勢力是斷然不能長的,從洛盼桃願意爲他殺人的那一刻開始,她的死期就已經被決定好了。
白瑾小心地推了一下洛盼桃,洛盼桃這才反應過來。
她莞爾一笑,爲了迎接段墨舒,她穿地與以往更加不同一些,反而是有豔麗的氣質在在裡頭了。
一襲大紅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華袍,腰間佩碧玉滕花玉佩,段墨淵尤記得這玉佩是當年她來投奔的時候,藏在包袱之中的。
只說是母親留下來的遺物,從前也不曾戴着,若不是因爲有了博段墨舒一笑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顯露?
自從入宮來,段墨淵總能看到。
按照洛盼桃自己的話來說,便是千城之價。
不管在什麼場合,洛盼桃都會戴着它。
頭上累九鳳繞珠赤金纏絲珍珠釵,梳的是疊累髻,髮鬢垂赤金鳳尾瑪瑙流蘇,一整個的流光溢彩,在這夜色中更加地動人了。
“民女應該做的,君上日理萬機,妾身理應如此。”
聽到民女二字的時候,段墨舒的眼神之間泛起了些許的冷意,這個女子,總是不願意承認他作爲君上的身份嗎?便總是如此自稱,又將他放在什麼位置上呢?
便是這麼想着,段墨淵也不再接話,只是讓空氣中多了一些的沉寂。
有風緩緩吹過,洛盼桃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她滿心喜悅地以爲自己可以用謙遜來換得自己在段墨舒面前的寵愛,卻沒有想到,便是你這一天天的積累,讓段默舒的虛榮心有了挫敗。
“快起來吧。”段墨舒再說了一句,洛盼桃才緩緩地起身。
“君上今天可是累了?我見你的眉心不似以前舒展了。”
洛盼桃的眉心點着一小朵的晚梅,映襯的就是她自己肌膚勝雪的氣質,再者,洛盼桃最喜歡的還是梅花冰清玉潔的氣質,只是此中真意,她希望段墨舒也能體會。
這麼想着,洛盼桃同段墨舒一道進了宮殿中,殿內早就備好可口的宵夜,整個空間瀰漫着醉人的香氣。
“來你這裡聞一聞醉人的桂花清香就什麼事也沒有了。”段墨舒笑着說。
“君上還記得這桂花是當初您賞我的嗎?”洛盼桃問道。
洛盼桃的眉目之間早就含了薄薄的柔情,便是一顰一笑都是細細斟酌過的,可是段墨舒的目光從未在她都額頭之間停留,反而是細細地嗅着空氣中的金桂香味。
這樣的場景頓時讓洛盼桃陷入了低谷。
外頭已經傳來了鎮子上打更的聲音了,大概是三更時分。
洛盼桃卻是睜着眼睛一點都不想睡去的,想到了前塵往事就覺得有許多難以說明的東西翻涌上了自己的心頭,她靜靜的思忖之間,已經又浮現了段墨舒的臉了。
“我記得,我說你的品性猶如桂花淡雅不爭,就賜了這一株最金貴的桂花給你,如今倒也長得鬱鬱蔥蔥了。”
還是段墨舒的聲音縈繞在自己的耳邊,洛盼桃這一次索性不鎖住自己的記憶了,怎麼想的便是怎麼讓它出現吧。
“民女不敢忘記君上的叮囑,每天都悉心澆灌,當然更是以淡雅不爭的品性來約束自己。”
洛盼桃說着沏了一本碧螺春奉予段墨舒,眉目流轉,甚是動人。
“這碧螺春還是朕之前送給你的嗎?”段墨舒問。
在前世的洛盼桃看來,便是這多問一句,已經是實打實的愛意了。
哎。
一陣淡淡的嘆息好像是可以從窗櫺中探出去一般,沉沉地打在了那外頭的松枝之上。
“正是了,君上給的恩寵,我不敢獨享,總要等你來了一塊品品。”洛盼桃說着微微抿了一口茶。
洛盼桃的心思流轉之間,突然想到之前皇上也將這碧螺春送給了秋德丞相,從前段墨舒只以好茶贈功臣。
秋意歆的父親秋德在前朝建言獻策,她的兩個兄弟又爲段墨舒分擔憂患,自然是獨賞了,所以在接受段墨舒的賞賜的時候,洛盼桃忍不住多想了一層的意思。
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手上染了許多的血污之後,洛盼桃對段墨舒也多了一層的擔心與恐懼。
“多些君上信任。”
信任二字倒是值得玩味的,段墨淵的神色之間泛起了冷冷的意思來,他最不願意的就是後宮之中有人過問前朝的事情來。
便是這麼想着,眼神落在了洛盼桃的身上,她妖豔動人,但若說有什麼更是搖曳生姿的,便是一對九鳳繞珠赤金纏絲珍珠釵了。
心思流轉之間,已經將那所有的猜忌都包裹在濃情蜜意之中來掩飾了。
“這樣極好,這對釵子可是當日我給你的?”
段墨舒饒有趣味地撫摸了赤金纏絲珍珠釵,“啓稟君上,正是。”洛盼桃微笑地說。
“果然好釵還要配佳人,你帶明豔的首飾非常好。”段墨舒露出了癡癡的樣子,似乎爲洛盼桃的美貌所沉醉。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即便是在現在,洛盼桃還是能夠知道前世的自己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