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允昊那原本耷拉在牀邊的手忽然間詭異地擡了起來,無意識地在半空中抓了一下,接着又狠狠耷拉了下去。
這一幕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情緒極端的秦語。她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病牀上的甄允昊,緩緩放下了那把正準備刺向她自己的鑷子。
就這剎那,我連忙擠到她身邊搶走了她手裡的鑷子。她也沒掙扎,還傻傻地看着甄允昊,沒有回過神來。
甄允昊的主治醫師倒是回過了神,臉色一喜,連忙走上前又給他檢查了一下瞳孔,以及其他生命跡象啥的。最後他讓那電擊的醫生再給了他狠狠一擊。
“咳,咳咳咳……”
忽然一陣咳嗽聲從甄允昊喉嚨裡傳出來,而後他居然睜眼睛了,掀開眸子的瞬間就定在了秦語身上,哆嗦着的脣瓣蠕動了一下,像是在喊她。
秦語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滿眼驚恐地看着病牀上醒來的甄允昊,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觸摸他。他緩慢地擡起手覆上了秦語的手,緊緊握住了。
“啊……你這混蛋,混蛋,你怎麼現在才醒,你知不知道我快熬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快死了啊?”秦語如夢初醒,頓時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來。
甄允昊沒有回她,只是緊緊握着她的手,眼底那片柔情暖得像是春天裡的風。
“你這混蛋,你以爲你還會再拋棄我一次,嗚嗚嗚……我差點就死了,你混蛋。”秦語放下了矜持,抱着甄允昊一頓狂親,激動得亂了方寸。
病房的醫護人員都滿眼善意地看着這一幕,還鼓起了掌。
秦語回過頭來大概想說什麼,但話沒出口忽然眉峰一緊,飛快地朝衛生間衝了過去。我狐疑地跟過去一看,看到她抱着馬桶吐得哇哇的。
我嚇慌了,慌忙把那個老醫生請了進來,他等秦語吐完洗漱過後給她簡單做了一下檢查,蹙了蹙眉,“秦小姐,你這是不是懷孕了?”
秦語又一愣,下意識捂住了小腹,“我懷孕了嗎?”
“不出意外十之八九是,不然讓特護帶你去專門做個檢查吧,確定一下。”
“啊啊……”
秦語可能是興奮過度了,尖叫了一聲就倒了下去,我正好在她身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那醫生立即安排人帶她去做檢查,我自然也跟着去了。
她查了血和b超過後就被護士推走了,我等到拿了檢驗報告,真真正正確定她懷孕了。我欣喜若狂,比我自己懷孕還要激動。想不到她這一次居然真的懷上了,皇天不負有心人,讓她在最絕望的時候迎來了人生轉折。
秦語就安排在甄允昊病房的小房間裡,她沒有什麼大礙,就是情緒所致,此刻睡得很香。
醫生給甄允昊做了檢查過後,上了點滴就出去了。我沒有立即出去,坐在他身邊講了秦語這些日子經歷的種種磨難,以及她一次又一次想爲他留下血脈的事情。
“她前後做了四五次,這一次總算是懷上了,你以後不要再辜負她了,漠飛說了,如果你醒來,他不再反對你們結婚這事。”我最後道。
他深深睨我眼,最後合上了眸子,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瞬間從他眼角滾了出來。
我也忍不住紅了眼圈,輕輕吐了一口氣過後轉身走了出去。甄陽秋和秦漠楓一直在病房門口守着沒有進來,是那些醫生沒有允許他們倆進來,但兩人此時也都激動得很。
我越過甄陽秋身邊時,冷冷說了句,“你最好不要再阻礙他們相愛了,秦家沒有計較你之前做的那些混賬事,並非是看你的面子,而是因爲允昊。”
而後我就走了,剛下樓就迫不及待給秦漠飛打了個電話,跟他說甄允昊醒過來一事和秦語懷孕的事兒。他愣了很久,纔回了個“極好”兩個字。
……
甄允昊醒來過後,身體機能很快就恢復了,前後不過一個禮拜就出院了。不過因爲他還是戴罪之身,所以活動區域僅限於魔都,這都還是秦漠飛在從中活動所致。
雙喜臨門,秦語那氣色好得不得了,又逐漸恢復了她以往那樣青春靚麗的模樣。再有甄允昊隨身陪伴,她失去的那些幸福像是都一點點找回來了。
甄陽秋不知道是聽說秦語懷孕了,還是看到甄允昊對她一往情深的愛,居然主動代表甄家來秦家提親了。秦漠飛都沒傲嬌一下就答應了,只提出了一個要求:甄允昊得入贅!
這要求把甄陽秋給氣炸了,堅決不同意兩人的婚事。但他最多堅持了兩天就妥協了,說要甄允昊入贅可以,但秦語生的孩子必須得甄姓,於是他和秦漠飛又槓上了。
我倒是沒理會他們這破事了,就這樣神都不忍心阻止的苦命鴛鴦,凡人誰還阻止得了呢?我已經在爲他們操辦婚事了,拿了兩人的生辰八字去算,說明年三月桃花盛開時就是好日子了,於是我把他們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十八。
我徵詢了秦語的意見,她可能是被最近的電視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影響,說要在太安的桃花源舉行婚禮,要甄允昊爲她鋪十里紅妝。
我把這意思跟甄允昊表達了,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於是我開始了聯繫黛藍給她們倆定製婚紗,約定桃花源的場地什麼的,總之忙得如火如荼。
如果把甄允昊醒來也算上喜事的話,那麼秦家就是三喜臨門了。再加上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居然在這種氛圍中把秦馳恩給淡忘了,忘記了他時日無多了。
年二十五的時候,我把瑣事忙完過後,來到了七進院落,想問問秦馳恩要不要定製一兩套過年的和秦語婚禮穿衣服。他在偏院裡站着,面前竟是一片火紅的臘梅花,我很意外,因爲老宅子裡好像沒有種這個。
他聽到我腳步聲轉過頭來,輕輕緊了緊身上的斗篷,他很怕冷,這個斗篷是我專門找人給他定做的。
他淡淡打量了一下我,淺淺一笑,“歡顏你來了,有事嗎?”
“嗯,馬上過年了,我過來問問你要不要定製一兩套喜慶一點兒的衣服。小語明年三月十八大婚,我準備請藍姨給她做禮服,正好大家一起都做。”
“明年三月十八大婚?那我恐怕是沒機會去參加了,就不用給我定做了。”他講話的時候,目光灼灼地看着一束妖冶如火的臘梅花,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摘了下來,在手裡把玩着。
於是我又道,“三叔,這一片臘梅花是你種的嗎?我好像從來沒看到過。”
“是我讓人移植過來的,想不到全都活了。”秦馳恩說着轉了轉手裡的那束臘梅花,斜睨了我一眼,“歡顏你過來。”
“嗯?”我有些納悶,就朝他走了過去。
他莞爾一笑,擡手把這束臘梅花插在了我的發間,“嗯,人面梅花相映紅,很漂亮。”
我心下一慌,連忙把頭上的臘梅花取了下來,“三叔看你說得,我去弄點兒水給你裝着放在房間裡,聽說這兩天開的臘梅花能管好幾天呢。”
我說着就急急地轉身走開了,眼底餘光掃到秦馳恩就在臘梅樹下看着我,那若有所思的模樣像極了他運籌帷幄時的樣子,我深深感到惶恐不安。
我找了個很普通的玻璃瓶插臘梅花,感覺太單調又多摘了幾束花。弄好過後就擺在了大廳裡,一眼看去甚是清新淡雅。
我回頭看了眼秦馳恩,道,“三叔,你看這樣可好?”
“嗯,很好看!歡顏,你今天忙嗎?”
“不怎麼忙,咋了?”
“會不會下棋呢?陪我下幾把好嗎?”
他居然還問我會不會,我以前都跟他下了好多次了。如此慎密的心思,果真不是我這樣的人能比的。想當初我裝着失憶時,可是分分鐘被他發現了。
屋外冷,我就把棋盤放在了大廳裡跟秦馳恩對弈。他下棋的神態很自若,而我特別的心驚膽戰,因爲怕他,也怕秦漠飛會再誤會些什麼。
下了一局過後,我慘敗,他盯着棋盤看了許久,笑道,“歡顏,你是在害怕什麼嗎?走錯了好些步呢。”
“哪有啊,是我水平的問題。再說了,下錯一步了,還不是一步錯步步錯嗎?”我害怕是真的,因爲我知道他在裝着不認識我,而有不敢戳破,深怕哪個地方露陷了。
他擡眸灼灼地看我眼,笑道,“傻丫頭,怎麼會一步錯步步錯呢?就不能多想幾條路走嗎?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幹嘛非得往絕路上走。”
秦馳恩說着把我的棋子給撥弄了一下,留了點生機給我。而我已經不想再下這盤棋了,總覺得他是話裡有話,可什麼意思我又猜不透。
於是我笑道,“三叔,還是重新來一局吧?人說落子無悔嘛,我都下成這樣了,不好再退的。”
他怔了怔,點點頭,“好!”
我陪秦馳恩下了一下午的棋,他似乎很有興致,所以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雅興,我們一直下到了黃昏時候我纔打算離開。他把我送到了院門口,看着我走遠了纔回去。
不一會兒,我聽到了院子裡傳來了悠遠的小提琴聲音,是那首他最喜歡的《梁祝》,曲子如泣如訴,聽得我惆悵萬千。我想,如果他哪一天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我一定會很難過。
我只祈求上蒼,千萬不要過早地帶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