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很不想理會曼麗的,但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若不適當地收斂一些。就怕她發瘋。她這樣的人沒有下線,最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她把我拉到了一家日式料理店吃烤肉,她叫了一個雙人套餐。還要了兩瓶日本清酒,感覺是真心實意要跟我吃散夥飯似得。舉止間也再無任何跋扈。
我搞不懂她想做什麼,但絕不是要跟我做朋友。
她端起酒杯汲了一口才擡頭看我。雙眸間居然有些許淚光。我有些啼笑皆非,因爲她淚眼婆娑的樣子都很虛僞。我實在對她好感不起來。
“曼麗,你有什麼事直說吧,不用如此勉強地醞釀情緒了!”我沒空跟她蘑菇,不耐地蹙了蹙眉。
她眼底的淚光“嗖”地一下收了回去,臉瞬間就寒了下來,但她沒跟我吵,垂着眼擰着眉也不知道又在算計什麼。
我漫不經心地烤着肉。心裡想的卻是秦漠飛,想他煮飯的樣子,想他保護我的樣子。很窩心。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我竟如此想他。
曼麗可能也佯裝不下去了,恢復了她張揚的本性。聳聳肩對我道,“秦歡,我今天請你吃飯是想跟你道歉,過去的確是我做得太過分了,你反感我也是情理之中的。我願意退出,但請你能不能把那錄音筆給我?”
原來她害怕的是這個,也對,但凡我把這錄音筆交給警方,她沒個三年五載也是出不來的。其實她把我想得太小人了,我壓根沒想到這一出。
不過,既然她忌憚這個,那我斷然不會把這個給她的。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錄音筆至少可以牽制她不再對我亂來。
於是我把烤好的肉夾在了她盤子裡,笑了笑道,“曼麗,道歉就不必了,畢竟是我帶走了你手裡的姑娘。至於錄音筆的事我只能這麼說,只要你不挑事,那一定是風平浪靜的,但如果……”
“秦歡,你他媽一定要這樣弄個你死我活嗎?”她勃然大怒。
“有麼?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態度而已。”看到她眼底掠過的陰霾,我不以爲然地笑了笑,拿起包站了起來,“你慢慢吃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一下,如果我用一個消息跟你換呢?”
我正要走,她霍然站了起來,彷彿豁出去似得盯着我,於是我又坐了回去,“什麼消息?”
“關於兩年前你在金色大帝發生的那件事,你應該還不知道那夜你的男人是誰吧?”
沒錯,我確實不知道!
但我也不想知道,因爲那是我不堪回首的黑歷史,一想起來就會噁心自己,恨自己當時沒守住自己!
可是,小凡的病現在治療效果不明顯,如果能找到他的爸爸那是最好不過了,萬一他們倆的血型能配上呢?
就是不曉得如何去面對這個男人,因爲陳魁說了他是知道我和小凡的存在的,而他不來相認,是壓根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去知道呢?我一下子矛盾了,想知道,又不想知道,難以抉擇。
倒是曼麗一臉篤定地看着我,彷彿肯定我會用錄音筆跟她換消息似得,那我到底要不要換呢?
“秦歡,我們同爲公司中人,你就那麼想把我置於死地?你自己高風亮節也就算了,但不能硬逼着別人跟你一樣啊?如果你同意交換,那我答應你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是想冒犯我了?你哪來的自信?”看曼麗那氣焰我就非常反感,臉色也寒了下來。
“狗急了還跳牆,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有秦漠飛靠着自然有恃無恐,但我沒有。我要生活,我要賺錢,你斷了我後路讓我活不下去,你覺得我會怎麼樣?”
這女人,恐怕這次是真的慌了,軟的硬的都來了。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準備跟她換消息,我現在過得挺好,不想那個人渣來破壞我的生活。
我看曼麗很不甘心的樣子,笑了笑道,“曼麗,人活一輩子很不容易,你可千萬別想不開。我現在背後有人,這人還很厲害,你就安分些,我真不希望某一天在報紙上看到你香消玉殞的消息。”
“哼,你他媽以爲秦漠飛好人嗎?圈子裡誰不知道他是個卑鄙毒辣的人?想當年你在金色大帝他媽的被人……”
“他怎麼?”
曼麗話沒說完就被我身後一個陰霾的聲音打斷了,我回頭瞄了眼,居然是阿飛跟過來了。看他那冷若冰霜的臉,恐怕是把我們所有的談話都盡收耳底了。想到自己剛纔狐假虎威的樣子,我臉一下子紅了。
阿飛瞥了我眼道,“嫂子,時間不早了,我來接你回家。”
他臉冷話也冷,我覺得他可能有些生氣了。就訕訕地點點頭,拿着包轉身就走了,沒再理會曼麗。
但我心頭很匪夷所思,剛纔曼麗即將說出當年我被欺負的事時,卻被阿飛打斷了,他爲什麼要打斷她?他好像在忌憚什麼。
我看到阿飛對曼麗說了些什麼才走開,一臉的怒容,於是我心裡更加犯嘀咕了。我有個很可怕的想法,不曉得曼麗嘴裡的男人會不會是秦漠飛。
可我拒絕接受這個,他那麼紳士的人,不可能會用那種方式去欺辱一個女孩的。只是,他嘴裡有令我一直無法釋懷的薄荷味,那種味道曾令我萬念俱灰。
不,不會是他,絕不可能!我阻止了自己胡思亂想下去,否則會越想越恐懼的。
阿飛送我回家的時候,眉峰擰得很緊,我感覺他生氣了,就訕訕笑了笑道,“阿飛,你怎麼知道我在日本料理店啊?”
“老闆讓我保護你安全,我肯定要在你左右。嫂子,曼麗這種女人你以後還是避而遠之,她唯恐天下不亂的。”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是老闆擔心你!”
阿飛板着臉說話的樣子很懾人,我慫了,也沒敢跟他再多說什麼。雖然我是秦漠飛的女人,但終究只是個女人,地位絕對比不得他這個情同手足的保鏢的。
他頓了下又問我回哪邊,我正要說回出租屋時,手機忽然間響了起來,是我媽打來的,嚇得我連忙接通了。
“囡囡,快,快來醫院,凡凡出現窒息性休克,醫生正在搶救。”
“什麼?”
我驚叫道,阿飛愣了下,車頭一轉直接朝醫院衝了過去。我忽然間背脊發涼,一種深深的恐懼從心底慢慢升了起來,令我冷汗淋漓。
到醫院後,我沒等車停穩就衝了出去,直奔五樓搶救室。一上樓,我就看到我媽在搶救室前哭,哭得呼天搶地,一干護士都在安慰她,然而她依然控制不住情緒。
我急急地奔了過去,看到李護士也在門口,慌忙抓住了她的手,“李護士,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不是說情況開始好轉了嗎?”
“沈小姐你別急,張醫生還在裡面搶救,具體的原因還是讓他來講吧,我也講不大清楚。”
“你們怎麼回事啊,明明說了沒事的怎麼又有事了?”
我忍不住指責起李護士來,她輕嘆一聲也沒有說啥,眉峰緊蹙着。阿飛也很快跑了過來,我媽看到他就安靜了許多,被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張醫生很快走了出來,拉下口罩衝我嘆了聲,“沈小姐,第一個方案治療失敗了,寶寶的病情比我們預估的嚴重得多。現在我已經聯繫了各大醫院的造血幹細胞資料庫,尋找跟他相同的血型。”
“治療失敗?那他會死嗎?”
“你放心,我會竭盡全力救治他的。對了,你還是把孩子的爸爸叫來一起做個測試吧,父母間配對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我……”
我哪裡去找那個男人?
我不安地看了眼我媽,她也在殷切地看着我。我想她是最想見小凡的爸爸的,然而我卻不知道他是誰。我該怎麼辦呢,難道要去找陳酒問問當年的人是誰?那多噁心啊。
阿飛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開了。聰明如他,可能猜到小凡是個私生子,興許都在心裡鄙視我了。也不曉得秦漠飛知道小凡是個私生子過後,會不會噁心我。
不一會兒,助理醫師就把小凡推了出來,他還沉睡着,那小小的身體彷彿一具毫無聲息的小骷髏似得。我鼻子一酸就悲從中來,別開頭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淚。
我不敢在我媽面前哭,她會很難過的。而且她的病還剛好,也不能受這刺激的。我扶着我媽跟着醫生一直走到了icu外面,他們把小凡又送進了隔離室。
張醫生把我叫到了辦公室,把第二套方案跟我講了下,就是準備移植。他已經給各大醫院都聯繫了,找到合適的血型就會通知我。只是聽他的意思,這血型並不好找。
“沈小姐,我還是建議你把孩子的爸爸叫過來試試看,一般這種情況父親匹配的概率高一些,這樣的話也安全,你說呢?”
“那,那好吧,我去問問他看他願不願意,畢竟我跟他感情不是很好。”我撒了謊,但張醫生信了。
我離開他的辦公室時,心裡頭亂成了麻。
當年的事情陳酒是最清楚的,所以我應該去找他問問,只是秦漠飛把陳魁整得很慘,不曉得他願不願意告訴我。
但我豁出去了,不管那男人多令我噁心,我都得把他找到。我不要別的,就要他一點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