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年夜飯的氣氛跟往年不一樣,有一種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七點是準時用餐的時間,好多族人在五點多就過來了。結伴滿宅子地轉悠,也沒有想說跟我們聯絡一下感情,好像請來的都是老佛爺一樣,還對宅子裡的保鏢們吆五喝六的。特別不禮貌。
我對他們的淡漠也很不以爲然,畢竟都是旁支。老太爺這一脈傳承下來的人並不多。這會都聚在院子裡聊天。他們瞧不上旁支的人,覺得他們血統不正。
這就是秦家多少年來不團結的起源。因爲他們都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勢利。
老爺子沒法出席這樣的場合。就只能是我和秦漠飛陪着這些族人聊天喝茶,但聊的無非都是他今年賺了多少錢,秦家這宅子值多少錢什麼的,句句都離不開利益。
而從頭至尾,沒有人問及一下老爺子是否安好,彷彿他已經不再這世上了一樣。
我覺得無趣,就帶着孩子們走開了。在前院的草坪上跟他們玩老鷹捉小雞。
其實我有點兒私心的,我想看看秦馳恩會否過來。以往他總是很早就到的,但今天都快七點了也沒來。
不管他和秦漠飛鬥成了什麼樣。我始終對他都保留着一份惦念。人非草木。很多刻骨銘心的東西並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尤其發生點還是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
我估計今年這場年夜飯會是他的最後一餐了。因爲依照阿飛他們的偵破速度,要不了多久他就成爲階下囚了。他犯下的事兒太多了,多到他一條命都不夠抵。
天色入暮的時候,秦馳恩還沒有來,我就帶着孩子們進院子了。大家都已經就坐,足足十桌人,反正我認的人也不多,就徑直繞過他們朝主位走去了。
我坐下的時候,秦漠飛若有所思地看了下我,問道,“在等三叔嗎?”
我也沒好否認,就微微點了點頭。他倒也沒生氣,還輕輕搭了一下我的肩,“他不會來了,咱們開席吧。蓮嫂,吩咐下去讓他們上菜了。”
“是,大少爺!”
“漠飛,再等等你三叔吧,他一定會來的。”大姑遲疑了一下道。
“是啊哥,三叔對嫂子那份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怕是天涯海角也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的。”
秦漠楓忽然唯恐天下不亂地講了這麼一句,頓令現場一片譁然。但他自己很不以爲然,還一臉邪惡地看着秦漠飛挑眉,樣子極具挑釁。
秦漠飛眸色一寒,冷睨他道,“小楓,三叔這麼着也是個及有分寸的人,你應該跟他好好學學。”
“呵呵,我恐怕這輩子也比不得他,他可是我眼中唯一一個能跟你相提並論的人。”
“小楓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損我呢?漠飛在三叔眼裡可始終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院外忽然一聲郎笑傳來,引得大家都回了頭。是秦馳恩進來了,穿着一套黑色純手工西裝,扎着馬尾辮,整個人看上去風流倜儻得很。
他手裡抱着個很大的布絨洋娃娃,比上次給諾諾買的那個抱抱熊個還要大。諾諾一見就樂了,連忙爬下椅子屁顛顛地跑過去緊緊抱住了他的腿。
“三爺爺,三爺爺這是給寶寶的娃娃嗎?”
“對啊,給諾諾的,你喜不喜歡呢?”秦馳恩蹲下身子單手抱起了諾諾,滿臉慈愛溢於言表。他走到院子裡掃了眼在場的人,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想着給孩子們買點禮物就耽擱了,小凡,浩辰,你們的禮物在外面車裡,自己去拿吧。”
小凡是見不得新禮物的人,聽罷立即就起身跟小浩辰一起出去了。我不疑有他,就沒管他們倆。
秦馳恩坐過來的時候,眸光在我身上淡淡掃了一下,就走到他的席位上去了。諾諾因爲大娃娃而膩在了他懷中,惹得秦漠飛一臉不悅。
“三叔,你再晚一點兒的話,我們大家就不等你了。”他冷冷道。
“我怎麼着也是秦家的一份子嘛,一定會來的。”秦馳恩不以爲意地瞄了秦漠飛一眼,又道,“再說了,今年是你當家做主第一次家宴,我一定要賞臉的。”
“三叔客氣了,你跟秦家脫離得太久,所以好多時候都不太記得有你這麼個人,真是對不住。”
“你呀,這麼年輕就這樣健忘,要注意身體。”
秦漠飛和秦馳恩一見面就會掐架,大家也都習以爲常了。只不過這一次的硝煙更濃,我能看到秦馳恩臉上的笑意很假,因爲他眼底盡是寒霜。
我讓蓮嫂把他給諾諾買的娃娃拿回了廂房,把諾諾從他身邊叫過來了。大概是他送了兩次大娃娃,諾諾特別的喜歡他,時不時對着他拋飛吻,我擋都擋不住。
開飯的時候,我還沒看到小凡和小浩辰回來,頓時有些納悶了。就起身出去看了看,卻沒發現車邊有任何人。
“小凡,浩辰,你們在哪裡?”我以爲他們拿着玩具就走了,連忙四處找了起來,但找了一圈沒找着,忽地有些慌張了。
“少夫人,剛纔我看到小少爺和浩辰少爺抱着遙控飛機出院子了,我以爲他們要去玩就沒理會。”旁邊一個保鏢見我找孩子,連忙過來道。
我有些不安,連忙又朝院外跑了出去,可草坪上壓根就沒有人。於是我又跑到大門口想問保安,卻發現他直挺挺倒在了門衛室的地上,身上沒傷,可怎麼都弄不醒。
出事了!
我頓時慌了,連忙跑進院子裡找秦漠飛。他聽得小凡和小浩辰都不見了,忽然一個箭步衝向了秦馳恩,直接揪住了他的領子,“三叔,你又在跟我耍花招。”
“漠飛,做事說話要講證據,我可是一個人來的,能跟你耍什麼花招?”
“秦馳恩,你最好給我消停一點,敢從我孩子身上下手的話,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的。”
秦漠飛的聲音不小,也不大,但足以令他們這一桌的人都聽到。大家都面面相覷,誰都沒敢多嘴。而後,他甩開秦馳恩的領子,轉身朝內院跑了過去。
我瞥了眼秦馳恩,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脣角一抹涼薄的笑容令我十分心驚。我沒顧得上去質問他,也連忙跟上了秦漠飛,他急匆匆進了書房,調出了宅子裡的所有監控。
然而,這些監控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花點,一點兒圖像都沒有。
我心裡一急就怒了,衝他大吼,“我叫你不要把小浩辰接回來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小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他寒着臉沒理我,拿着手機在撥打電話。
我又匆匆回了前院,讓秦語看着諾諾,我自己帶着陳越他們去找人了,滿院子的找。
小凡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我絕不相信他在沒有知會大人的情況下會私自離開宅子,所以肯定是小浩辰在從中作祟。
此時此刻,我對他真是反感到了極點!
秦漠飛發動了宅子裡的所有保鏢從一進院以地毯式收索,一直找到七進院都沒有找到他們。我是那種經不起嚇的人,心頭一焦慮就越想越惶恐,想得眼淚汪汪的。
這年夜飯是吃不好了,宅子裡的其他人也開始幫忙找孩子,可我聽着他們找人時還在談笑風生,心裡頓時拔涼拔涼的。他們是有多希望小凡遇到意外呢?
在院子裡沒找着人過後,我又駕着車開始在馬路上找了,雖然這機率很渺茫,可我還是想試試。焦急如焚地一個路口一個路口那樣找,越找越絕望。
我找了附近五個路口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又連忙調頭準備回宅子找,這個時候我已經無措了。
剛轉到小徑上,就看到秦馳恩的車緩緩駛了過來,就停在我旁邊。他也沒下車,只是舉目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開門下車,怒急地衝過去拉開了他的車門,“是你乾的?”
“歡顏你別擔心,他們都沒事,只是在你的酒店公寓裡而已。”秦馳恩沒有否認,擡頭從容淡定地看着我。
瞬間,我一身的血液都衝上了腦門,直接把他從車裡拽了出來,卯足勁擡手狠狠一耳光揮了上去。
“秦馳恩,你還有沒有人性啊?你是不是從頭壞到腳了?你利用我也就算了,連孩子也不放過嗎?”
他沒有任何反應,依然不亢不卑,“打夠了嗎?沒打夠你可以繼續。我說過,我絕不會成爲階下囚,他們想要跟我鬥,都還嫩了點。”
“啪!”
我反手又給了他一耳光,這是發自肺腑的怒,恨!
“所以你就無所不用其極對付我的孩子嗎?你他媽的要鬥就堂堂正正地鬥,可爲什麼要利用我的孩子啊?”
我恨透自己了,我一定是世上最愚蠢最白目的女人了,怎麼還能夠惦念他那點恩情,縱容他救了我的命,可一次次的傷害也把這些恩情磨滅殆盡,我他媽的還在惦念什麼呢?
看着他俊朗硬淨的臉,我彷彿看到了一隻可惡的魔鬼,他始終在我左右,用各種各樣的糖果來誘惑我。我一次次掉入他的陷阱,一次次成爲他復仇的工具。
秦馳恩,秦馳恩你怎麼能夠壞到這種程度?
“你知不知道,哪怕你是那麼的惡毒,我都不曾希望你死去。我祈求上蒼不要讓你死在漠飛的手裡,想你能活很久很久。我雖然沒能給你什麼,可心裡始終惦念着你,總想着償還你一些什麼。但現在不了,秦馳恩,你把我對你的感恩一點點摧毀,我現在恨不能殺了你!”
我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哪怕是曾經的商穎都沒有這麼的恨。因爲秦馳恩把自己裝飾得太美了,美得讓我迷惑,讓我認不清他的面目。
現在我終於看清了,哪怕他眸光暗淡,哪怕他一臉欲說還休的樣子,我都沒能動搖對他的恨意。
“秦馳恩,我們的情分兩清了,我會答應阿飛做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