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因爲躲避前方車輛,再加上速度過快,轉彎的時候直接來了個漂移。
杜悅被車子一甩,下意識地捉緊沈澈的手臂。
她右手的五指一直在發抖,左手覆上去,直接涼得她怎麼都暖不了。
她就是用右手按下了那扳機,然後將閔西殺死的。
她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殺人是joke將一個遙控炸彈塞到她的手上,她手指頭一動,微微一按,就有七八條生命這樣沒了。
那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
興奮,血液好像燃燒起來一樣。
就在幾天前她被那羣禽獸刨光了衣服壓在樹上肆意地欺凌,那時候她就恨不得抽他們的筋削他們的肉。
那是一羣惡魔,和閔西不一樣,而閔西是她的姐姐。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顫了顫,抱着沈澈的手又緊了緊。
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是什麼樣的感受,杜悅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必定是有痛苦的,可是每每想到閔西冷漠地將她困在那大火之中,她又覺得有幾分痛快。
這兩種極端的情緒的交織讓她有些奔潰,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性格扭曲了,爲什麼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居然會有痛快的情緒,她覺得自己是個惡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沾染了這麼強烈的報復感。
身後的警車緊追不捨,她睜着眼睛都能夠看到閔西倒下的那一刻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是在莊文希從安爺的手上放出來的時候發現她是閔西的,儘管不知道爲什麼閔西會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但是她在莊文希抓着她大腿往上爬的時候,她看到了那衣服凌亂之間露出來的胸口。
或者閔西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可是杜悅她在幾年前就留意到閔西鎖骨下面有一顆肉色的痣。因爲顏色和肉色相近,儘管那痣有些大,但是靠近看,或者觸摸過,一般人很難看出來那是從那皮膚上硬生生凸出來的痣。
可是很不巧,就在三年前閔浩胤去世的時候,閔西和她有一次爭執的時候,她不小心扯到了她的衣襟,小指的指腹摸到那凸起來的痣。直徑將近一釐米的痣,摸起來的觸感很明顯。
而就在莊文希捉着她大腿爬起來的時候,她的視線直直地就落在了那可痣的上面。
也不是沒有過懷疑,這個世界上,胸口上長了一顆肉色痣的人又不僅僅只有閔西一個人。但是她還是開始戒備莊文希,直到她伸手搶她身上的另外一把槍,想要對沈澈開槍,她知道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
再加上之前莊希文每一次的靠近,那種讓她厭惡的感覺,她知道,她就是閔西,那個將她扔在火海里面的閔西。
那不過是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她甚至沒有任何的時間去猶豫該怎麼辦,她不開槍,出事的人就是沈澈,她開槍,出事的人就是閔西。
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杜悅?”
長達幾個小時緊繃着的神經,親手殺死閔西的刺激,那熟悉的聲線和懷抱,她終於有理由放縱自己。
車廂內又響起了幾聲沈澈的呼喚聲,可是迴應他的只有汽車的急促聲。
杜悅暈過去了。
“你殺了我!閔茜,你親手殺了你自己的姐姐!”
“不,是你!不,我不是故意的,不——!”
“醒醒,杜悅?”
耳邊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周圍很安靜,沒有那些雜亂的警笛聲,也沒有子彈交雜的聲音。
杜悅微微鬆了口氣,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剛纔做了一個噩夢,閔西掐着她的脖子不斷地控訴她弒姐的行爲。
沈澈換了個姿勢將她抱了起來,柔柔軟軟的吻落在額頭上,帶着幾分安撫的作用:“welldone,mybaby。”
他動了動,拉開兩個人的距離,黑眸直直地望入她的眼眸中。
那黏黏的英文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杜悅愣了愣。
沈澈和她的交流基本上都是中文,他甚至除了我愛你之外就沒有說過任何甜蜜的情話。
這一句用英文說出來的話,杜悅覺得遠遠比他用中文來得震撼一些。
她甚至忘了自己剛剛從那驚悚而愧疚的夢境中逃離出來,看着那昏黃的壁燈下,男人剛毅明朗的臉就這樣映入她的眼眸。
杜悅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最後只能閉着眼睛吻上了他的脣。
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知道自己心情,害怕、惶恐,卻又不得不建起一堵牆,強迫自己強大起來。
其實她還是害怕的。
直到現在,只要閉上眼睛,回想那每一個部分的任何一個環節,只要哪一處出了錯,大概她就和閔西一樣的下場了。
她第一次這麼急迫,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夠撫平自己還沒有過去的不安和急躁。
昨天的事情影響太大了,但是剛好又是敏感時期,金爺被關了一個晚上才被背後的人放出來。
所有的媒體信息就那樣被封鎖了,關於死去的閔西,沒有人知道到底怎麼樣了,杜悅也沒有去問。
沈澈早就派人想辦法將杜悅在那隻槍上的指紋抹掉,場面那麼混亂,死的人又不僅僅是閔西一個。
金爺又是稱霸一方的黑幫老大,這件事情,除了暴亂出了人命,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
只是金爺身後有人,死的人都是手下的人,除了閔西。
沒有人追究,最後這事情就那樣一層層地蓋住了。
既然她想做莊希文,她想做杜悅,那麼她們就不應該有交集。
可是警方最後還是找上了她,莊希文國內並沒有任何的朋友,她改頭換面了之後似乎就是想要將三年前就應該被大火燒死的閔茜弄死。
她的手機通訊錄裡面就只有杜悅的聯繫方式,她租住的公寓裡面大量都是偷拍杜悅的日常照片。
爲此杜悅不得不編造莊文希是同性戀的謊言去抵擋警方關於兩個人關係的詢問,可是不管怎麼樣,最後警方還是希望她去處理閔西的後事。
她終究還是沒有那麼狠的心,讓閔西被他們冷冰冰地處理,儘管她處理也不見得能好到哪兒去。
但是她還是給閔西找了一塊比較好的墓地。
從開始到現在,閔西都沒有告訴她,到底爲什麼要一次次地對她下狠手。
然而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閔西已經死了,關於閔西這個人的所有前塵往事,恩怨情仇,都隨着那火化場的一場大火埋葬了一切。
閔西下葬的那一天飄起了棉絮一樣的雪花,她一個人站在那墓碑前,冷寂無比。
生前如此,死後亦如此。
杜悅伸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轉身一步步地走出了那墓園。
遠遠就看到沈澈撐了一把黑色站在那黑色的車子下,視線隔着十多米的距離和她相匯。
她沒有讓沈澈參與一切,無論是有心的還是無心的,亦或者說是閔西她自以爲是地與狼爲伍。但是沈澈到底是讓閔西蒙羞了兩次,大概這個世界上,閔西最討厭的人除了她閔茜之外,就是沈澈了。
她終歸是她妹妹,儘管是親手結束了她性命的,但是她總歸是要出席的。
沒有讓沈澈進來,已經算是她念着最後的姐妹情分了。
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就真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了。
杜悅擡起頭,人已經走進了沈澈的傘下。
爲了那一天的事情,沈澈忙了好幾天了。
她擡手伸進他大衣的口袋,頭歪了歪,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那紛紛揚揚的雪花:“閔西她臨時都沒有告訴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她想讓我記住她的話,我想,她成功了。”
她一輩子都不知道閔西對自己的恨意到底從何而來。
黑眸動了動,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手側了側,將傘傾向了杜悅。
她閉了閉眼,伸手摸了摸那冰涼的雪花,半響終於開口:“我們回去吧。”
b市已經進入了春節的喜悅之中了,可是對於他們來說,這個春節卻一點兒都不值得喜悅。
這一次的事情很明顯金爺已經和沈澈撕破臉皮了,剛經歷了那麼一件事情,最近的風聲緊,金爺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但是過了這段時間就難說了。
杜悅自然也能猜到這其中的厲害,沈澈卻還一如往常,放年假前的年會,公司的酒會上,沈澈甚至將她是沈太太的身份公佈了。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站在那臺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臺下的她:“我要宣佈一個消息。”
聲線還是一貫欠揍的冷漠,只是在場的不少人都因爲他的這一句話停止了喧鬧。
“杜悅,我的沈太太,我們的婚禮將會在三月舉行,屆時歡迎各位參加。”
沒有人會反問閔茜是怎麼一回事,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不應該問的。
或者說,對於那個掌有絕對控制權的男人,也不會有那樣的疑問。
掌聲一點點地響起來,從大到小,她拿着裝着果汁的高跟杯,站在臺下,對着突如其來的“通知”沒有任何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