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捉蟲)

站在火鍋店門口, 風吹過來的時候顏竺不自覺地拉攏了一下衣服。擡手一看腕錶, 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這纔回頭對方季行說:“我們走吧?”

“已經叫車了, 稍等一下。”他回答了以後, 看了一眼把衣服拉得緊緊的顏竺,“冷?”

“還行,這羣小崽子還真的是把我們倆留在這裡吹冷風啊。”

話剛說完, 顏竺就覺得腹部有些隱隱作痛, 不算嚴重但身體明顯有些不適,微微皺了皺眉。她大概知道是什麼情況, 在心裡默默地算了算時間, 也差不多是這些日子。

親戚造訪啊,痛經現在幾乎是大多數女生的通病了,顏竺小聲嘀咕了一句:“媽的,下輩子想當個男的。”

“什麼?”方季行聽到她在說話,但沒有太聽清。

“我說想當男的, 做女人好累。”她嘆了口氣。

“………”

方季行想,你要是男的, 我豈不是得彎?他沒有多想,也沒有去想顏竺爲什麼會突然感嘆想當個男的。

車停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方季行拉開車門示意她先坐進去,手放在上方保證她不會磕到腦袋, 見她上了車以後, 隨後自己馬上也鑽了進去。

“欸, 你定位這個地方,是搞遊戲的吧?”剛上車,司機就開口發問。

“嗯。”方季行回答到。

“就是那什麼,專門打遊戲的?”

“是。”

“哦~叔叔年紀大了,不是很瞭解這個,但之前聽自家孩子提起過幾次,覺得你們還是挺辛苦的哈。”

“偏要這麼說的話,做什麼都辛苦,只要自己喜歡,就不會覺得那麼辛苦了。”

“哈哈哈哈你倒是看得挺透徹的,不過幹你們這行的是吃幾年青春飯的吧?這樣的話,以後不幹這個了豈不是…?”

話沒說完,但方季行也知道他沒說出口的那些話是什麼。顏竺朝他那邊靠了一些,壓低聲音問:“你打算回答嗎?”

他們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信仰。但不是每個人都懂得,也不是解釋一番就可以讓對方理解的。

方季行點了點頭,給她遞了一個“沒關係”的眼神,顏竺無奈地撇了下嘴,隨後嘴角一揚,一如既往地倔強啊這個人。其實對於圈外人,有時候聽再多也是無力的,有時候你解釋了,對方不理解,反而會造成更壞的局面。

但,他還是打算試試。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司機,提起自己的職業。到目前,還是有很多人不理解的這個職業。

“還有機會的時候,就應該冒險。”方季行淡淡地開口,“現在的確還有很多人不理解我們,但對我們來說這就是青春和夢想。”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至於以後,現在不去想,就是全力以赴而已。”

他說得很淡然,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顏竺瞥頭看了他一眼,他輕輕抿着脣,沒有繼續說什麼,寥寥幾句話,大概對方也理解不了吧,不過也只是這幾句話,她知道方季行的堅持。

對很多職業選手來說,都是這樣。在顏竺的心裡,他更是。比別人放棄地更多,要是不打職業,他也會是從名校畢業的大學生,他做這個選擇的時候,當初也是這樣堅定淡然嗎?

車內開着暖氣,顏竺才覺得腹部的陣痛沒有那麼明顯,三人之間的空氣沉默了許久,他們才聽到在前方的司機微微嘆了口氣,隨後有些無奈的開了口:

“青春和夢想啊……”

“二十年前,我也是曾經是有這樣熱血的人。”司機一陣輕笑,“說起來你們別笑叔叔,以前我剛大學畢業,跟大學室友想搞個樂隊。你們也知道,搞樂隊差不多也算是吃青春飯的,並且那時候我們從零開始,什麼保障都沒有。”

方季行和顏竺兩個人都沒開口,默默地聽着,沒想到只是兩句話,竟然勾起了他的回憶。這麼看,這個司機曾經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當年,一個是父母不同意,二個是被現實壓垮。我跟我老婆,就你們這個年紀認識的,我倒是覺得自己吃點苦沒什麼,但是不能讓她也陪着我吃這麼多年苦啊。”

“現在想想還是有些遺憾的,畢竟那也是我的青春和夢想啊,不過還是所有熱情都被現實壓垮了。哎,所以我還是挺羨慕你們這種有衝勁的年輕人的。”

“不問結果,只管卯足了勁地衝,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方季行垂眸輕聲笑了笑:“過普通人的日子也挺好的。”

“哈哈哈這倒也是,我這水平大概也是不會紅遍全國的咯!”司機頓了頓,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顏竺,見她表情不是很舒服的樣子,以爲她心裡有些膈應什麼。

“這個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

顏竺本來在閉目養神,順便聽司機和方季行吹牛,倒也是挺有意思的,聽到這句話她猛地睜開眼,兩個人都還沒來得及否認。司機又補上了一句:

“哎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男朋友不靠譜啥的。哎,叔叔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你也別怪他什麼。年輕人就該拼搏嘛。”

顏竺:“…………”

方季行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我們是隊友。”

“隊友?”

“我們一起打遊戲的。”

司機沉默了大概兩三秒,然後就開始“哈哈哈哈哈”地笑。

“打遊戲的女生啊?太厲害了!”

方季行聳了聳肩,說:“今天的比賽還是靠她贏的呢。”

顏竺沒打算拒絕這個誇讚,補了一句:“你也不錯,以後還得靠你帶我。”

司機這時候還在前面說着:“不錯不錯。”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顏竺還是方季行。

-

大概是聊開了些,司機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跟他們聊天,顏竺坐在車上有些微困,聽着方季行和司機聊天,就睡過去了。靠在旁邊腦袋偏着,隨着轉彎,腦袋在窗戶上磕碰了好幾次。

方季行一邊跟司機說着話,聽到她在旁邊磕到頭的聲音。

…………

都這樣撞了,竟然還睡得死死的?

顏竺依舊緊緊地拉住衣服,大概還是有些冷,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靠過去一些,小心翼翼地把袖子的位置墊在她時常磕碰到的地方。

“雖然剛纔說是隊友,但…”司機說着,“你喜歡她吧,我們過來人可是看得很清楚的。”

方季行沒打算否認,瞥頭看了正在沉睡的某個人一眼,目光一瞬間柔和了幾分:“嗯。”

“喜歡就追唄?拿出你打遊戲的這份衝勁!”

方季行搖了搖頭,語氣中有幾分無奈:“暫時不。”

至少,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做不到。就像是喜歡上好朋友一樣,成功是好的,但是失敗了就是沒得朋友做。他們現在是隊友,他若是莽撞出手,她也會陷入糾結和不適的境地。

若真的只是會改變兩個人的現狀,他還會拼一拼,但若是顏竺心中被其他事情困擾,就一定會影響到她的職業生涯,過多的雜碎事情糾結,對職業選手來說是大忌。

-

到基地的時候,顏竺還沒醒。方季行輕聲叫了她幾聲,沒有什麼反應,睡得很熟的樣子。臉朝着他這邊,睫毛還有些微微地撲閃。

一個沒忍住。鬼迷心竅地,他就伸手很輕地捏了她的臉,手感極好。

顏竺感覺到有一雙手摸到了自己的臉,從睡夢之中醒過來,有些懵地盯了這個人好幾秒,才緩過神來。

…………

“你……”

方季行撇開眼神,解釋到:“叫你了沒醒。到了,下車吧。”

“噢…”

還沒徹底清醒,她總是在坐上車以後就犯困,經常比自己正常睡覺的時候還要睡得熟。

臨走之前,司機還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對方季行說了句:“加油啊!”

顏竺看了他一眼,挑眉:“怎麼感覺你們聊了一路就突然變熟了啊?不過…這個司機大叔比你話還多。”

“我話很多?”

“不多嗎?”顏竺反問到。

“我走高冷人設的。”

“……你清醒一點。”顏竺頓了頓,“高冷的人不會加一個陌生人好友上來就問別人打沒打過職業的。”

方季行:“…………”

的確,他好像不是這卦的。

顏竺跟在方季行後面,大概是剛睡醒,有幾分歡愉:“欸,你剛剛跟司機聊了些什麼啊?我有點好奇。”

方季行停下腳步,問:“誰叫你睡得跟死豬一樣啊?不過,你真想知道?”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覺得那大叔挺有趣的,想知道後續。”

顏竺正想繼續說些什麼,倏地,一雙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

擡頭看到方季行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她一瞬間看他也不是,看自己被拉住的手腕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夜色之中,她只能望見他眼底一片漆黑,什麼情緒都看不見,所以也看不到他看似堅定的神情之下,有些微微顫抖着的眼眸。

僵持了兩秒之後,顏竺才聽到他緩緩開口,難辨真假:

“聊我喜歡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