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個耐心的醫生,不急不慢地捋順糾纏凌亂的輸液管,彎着精碩的腰身,臨下道:
“劉子君,很高興,再次遇到你,我從沒想到過,我還能這麼安靜地面對你。”
我鼻子有一絲堵塞,含糊不清道:“什麼意思?”
他望着我,平靜地給我講述:
“你發燒了,接近40度,不過還好,是扁桃體發炎引起的,炎症下去,就會恢復..”
“劉子君,你依舊那麼能忍,兩週的饅頭和辣椒醬,你還和當年一樣,對你自己是那麼不好,你總以爲你的胃是鐵打的,你的身體會任由你隨意苛待而永遠不會反抗…”
我紅着眼,詭辯:“是我自己嗜辣,誰知道扁桃體不爭氣…”
“你還是這麼倔強,不過雖然這樣,但劉子君,你比我想象的要過的好得多…”
他竟然說了我要說他的話。
我驚訝地地望進他深邃的雙眼,問他:“你覺得我現在過的很好嗎?你爲什麼會認爲我應該過得更慘一些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躲閃了一下目光,不再說話。
我忍不住連續追問他:
“爲什你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我不太識貨,但很明顯你這身穿戴很貴很貴吧?你不是未出校門的大學生,你應該也不是這裡的醫生吧?…”
我有許多許多話,想問他,想和他說,想讓他回答我,可我越是着急,他越是深沉安靜。
他說:
“我來給我弟弟送東西,大概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吧,讓我發現你竟然也在這所學校裡…”
我好奇地打聽:“你弟弟是誰?這裡是校醫務室,還是醫院?我記得我在寢室,我是怎麼來醫務室的?”
“砰——”一聲,門被人從外頭蹬開。
傅華錚懷裡抱着摞的高高的餐盒,竟然踢門而入。
他望了一眼坐在我牀邊的鐘鵬飛,放下餐盒,看向我,眼神忽閃道:“是我,劉子君,是我一路抱你到這裡來的。這裡不是校醫務室,是洛陽市中心醫院。”
我看了一眼華錚,忙指了指靜坐在旁邊的鐘鵬飛,給華錚做介紹:
“華錚學長,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初中同班同學,他叫鍾鵬飛,以前一直坐我後面,我們是非常要好的初中同學。”
“哦,鍾鵬飛呀!大哥,原來你以前不僅跟了外公的姓,還重新叫了個這麼土的名字!”
“大哥??”我愕然心慌,望着他道:“你說啥?”
“哦,劉子君,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我的大哥。對了,一直沒告訴你他的名字,他叫傅華銘,他幾年前和母親跑到鄉下呆了4年,這是我們家的一點私事兒,改天等我們再進一步時我再說給你聽。”
他眨着眼睛,繼續對我說:
“還有哦,可是我把你抱到這裡來的,我那天正想找你,教你怎麼去計算機房趁課,發現你們宿舍甜甜在火急火燎地找宿管阿姨幫忙,我就上去了抱了你,本來去校醫務室,但那裡缺這少那的,我才用大哥的車把你送這裡來的。我大哥嘛,他最近附近有個酒店經營不太好,纔回的洛陽。那個酒店離大學城比較近,才主動來給我送臺新筆記本。不過那天幸虧他開了車。”
“地球村的說法真不錯,天下真小,沒想到你們竟然曾經是同班同學,我前段時間還在和大哥聊你,原來你們當年的鄉村是同一個地方!這下好了,我前段時間還在想,準備找個機會,讓你慢慢認識一下我家裡人。”
“…”
那時候的我,腦子有些木。
我直直地看着華錚的嘴巴開開合合,彷彿一個失去了生氣的死人。
當年那個背後的少年,他竟然是傅校草口中的那個大哥。
他,是當前傅家驕子,酒店翹楚,青年才俊,傅家這輩裡最讓人驕傲的大公子。
洛陽傅家、傅家公館…
他竟然也是個住公館的人。
鍾鵬飛,不,那一刻他叫傅華銘。
傅華銘,一個讓整座洛陽城驕傲的人。
傅華銘,他一言不發地坐着,靜靜聽華錚和我解釋這一切,讓空氣裡憑白涌動的都是壓迫的氣息。
等華錚不再說話,他才點頭,慢慢張口:
“嗯,華錚前段時間說,他認識了個特別的女生,沒想到說的是你,我還以爲,這輩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你好,老同學,先吃飯吧。”
傅華銘他起身,挺拔的身型,在醫務室裡認真地擺起了桌子,把華錚提來的餐盒,依次擺開。
華錚守着我的病牀,指着他大哥擺放在桌面上的精緻食盒裡面的湯湯水水,他說:
“這個叫洛陽水席,剛從真不同打包回來,還熱着了,本來還有經典的涼菜開頭的,雞鴨魚肉收尾,但我怕刺激你的扁桃體,等你好了,讓我兌現一次諾言,我帶你去洛陽老城吃。”
早聽說過,比起洛陽牡丹更讓人驚豔的就是洛陽水席,去老城那家“真不同”現場吃,享受的是皇家國宴的待遇,華錚提到過好幾次。
華銘盛了只小碗,華錚看見,立即端起來,一邊遞給我,一邊介紹着這個叫牡丹燕菜,其實就是普通的白蘿蔔切的絲線,這些一點都不辣,不會刺激到我的扁桃體。
在沉靜內斂的哥哥面前,一向溫雅的傅華錚,彷彿成了個多話的孩子。
傅華錚也沒給我詳細描述過去三天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上來就說我那會兒真是把他嚇壞了,他把我抱進來時,醫生量完體溫也嚇壞了,還以爲是溫度計壞了。
他說我快燒到了40度,給我灌了幾包快速處方藥尼美利舒我才降溫,說我在牀上躺了3天了,汗溼了幾牀被褥。
我低頭咀嚼,胡亂地聽着華錚,卻彷彿開了一路其它感官,去感覺站在一旁的鐘鵬飛,不,他現在叫傅華銘,他一直在看着我。
是的,幾年不見,我們都已長大成人。
都過去了嗎?
我胡亂地吃着,覺得水席也不過如此,還有苦澀的味道。
看我不再下嚥,華銘打發華錚去接點開水,華錚一離開,他移步站在我的牀邊。
他掏出了他厚重的錢夾,手劃過一張綠色的銀行卡,最後抽出了一沓百元大鈔。
在我茫然無措間,他卷好,扯開我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放進我那隻手的手心裡。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顧我的奮力掙扎,大手緊緊地扣住我比他顏色略深一點兒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