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照在澧縣沁園農莊的屋頂上,像是爲屋頂鍍上了一聲銀光,遠遠看去,漂亮的琉璃瓦,金光閃耀。
屋頂上,南宮翊嘴角帶着一抹滿足的笑容,拉着她溫暖的小手,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道,“二十五年前,封國有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公主,年方十五,貌美如花,讓所有男子都爲她癡狂。小公主是封國皇帝和皇后成親三十年後剩下的,那個時候的皇后和皇帝已經老了,小公主是他們的最後一個孩子,所以他們都很疼愛,幾乎將她寵的無法無天。”
“小公主從小就長得很漂亮,漂亮的鳳眸,天生就魅惑人心,嬌豔的紅脣,如雪的肌膚,一身紅衣,幾乎讓天下所有男子都爲她傾倒,求親的人,絡繹不絕,幾乎把封國的土地都踏平了。但是小公主心高氣傲,即便有多國的皇帝皇子前來求親,她也看不上眼。當時的浩連國皇帝,也就是如今皇上的爺爺,已經四十有五,只看了一眼,就對她傾心,一心求娶。”
南宮翊眨了眨眼睛,淡淡的說着,臉上沒有表情,“小公主自然不會喜歡一個老頭子,所以都是拒絕了。她繼續挑選着適合的人,卻一直沒有選中。直到再一次與封國皇帝出使浩連國的時候,她看上了一位年輕有爲的將軍,並且對那將軍一見傾心,哀求着當時的封國皇上將她嫁給那將軍。那將軍得知這事之後,也是欣喜若狂,欣然答應了,並且當衆懇求浩連國皇帝陛下賜婚。”
“小公主看到那將軍的行爲,心中很是感動,一直被人捧在手心的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因爲被保護的太好,她太過天真爛漫了,以爲只要她父皇答應,浩連國皇帝點頭,一切就完事了。殊不知,在得知她愛上了那位將軍的那一刻開始,浩連國皇帝就已經遷怒與她甚至是那位將軍了。”
公主喜歡那將軍,卻一口就拒絕了浩連國皇帝,皇帝心中自然會很不舒服,身處高位的男人,最是見不得自己被拒絕被抗拒,更見不到自己得不到的人,轉身投入了臣子的懷抱。
但,浩連國皇帝迫於封國皇帝的壓力,答應了這婚事。三個月後,婚禮如期舉行了,浩連國年輕有爲的大將軍與封國仙子般的公主,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因爲這位公主太過貌美,不少人都覬覦她的美貌,尤其是那些曾經一心求娶她的男子們,如何能讓婚禮順利進行呢?
大婚當日,那位將軍已經意識道危險,加強了守衛,但他到底只是個將軍,再強的守衛,也還是阻擋不住那些有心人。
所以,公主在半路上就被劫走了。將軍未能接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帶着手下的兵馬,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卻不曾找到那位公主。
“殊不知,公主根本就在他怎麼都想不到的地方——皇宮裡。”南宮翊說完,目光冰冷的嚇人。
蘇淺陌的心顫抖了一下,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裡誕生,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表現的太多驚訝,而是握緊了南宮翊的手,給他溫暖和力量。
他說,“三天後,公主纔在昏暗的密室裡醒來,渾身都是傷痕,身邊的人卻不是她心愛的將軍,而是已經年過半百的浩連國皇帝,她悲痛欲絕,想要自盡了結了生命。卻被威脅,要是她敢死,封國將會爲她陪葬。”
當時的封國,還不如如今強大,如今都不是浩連國的對手,那個時候就不用說了,要是浩連國對封國下手,那封國必然血流成河,國破家亡。
公主爲了自己的國家,連死都成爲了奢侈,固然不願,卻不得不在那昏暗的密室裡,成爲了老皇帝的禁寵,日夜承受着身心的痛苦。
“最可笑的是,一年後,她竟爲那皇帝生了下一個孩子,一個跟她一樣漂亮的孩子。”南宮翊輕聲說道,聲音中滿是嘲諷。
蘇淺陌咬着嘴脣,眼眶有淚水在打轉。
南宮翊的聲音,還在繼續,“公主懷孕之後,以肚子裡的孩子爲理由,要求皇帝送她去城郊的別院裡安養,否則就跟孩子同歸於盡。皇帝爲了孩子,便答應了。公主或許是看透了,也沒有想過要輕生,爲了孩子,一心調養好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的身體好起來。所以,才順利生下了健康的孩子。”
“那孩子三歲之前都是在別院裡度過的,母親對他很好,他們過的很快樂。直到他三歲那年,公主的師兄,也就是絕仙崖的一位神醫,找到了他們。試圖將他們救走,卻被那皇帝發現了,於是,公主死了,孩子被帶去了皇宮裡生活。”
“那個時候,那孩子還不懂事,身邊沒有了母親,卻多了一羣哥哥姐姐,他就一直躲起來哭。後來,因爲他膽小卻又深得皇帝的寵愛,那些哥哥姐姐門都欺負他,不是打他就是掐他,甚至有人覺得他長得太好看了,要毀了他的臉。那個時候,他最幸運的是,大哥哥出現了,每次大哥哥都會保護他,將他抱走,甚至呵斥那些欺負他的人,把他保護的好好的。”
從此,那孩子就多了一個疼他愛他的哥哥,那位哥哥從事抽空陪他,照顧他,保護他,失去了母親的孩子,終於慢慢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也就是因爲他的那哥哥,他才能好好的學習,才能成爲當時名動一時的小神童。
那個時候的哥哥,已經有了妻兒,孩子跟他差不多大,但哥哥對他的甚至比那孩子都要好,讓孩子很感動,也覺得很幸福。
長兄如父,他當時是真的體會到了那種感覺。
孩子六歲的時候,老皇帝去世了,寵愛他的那個大哥哥登上了皇位。而他,也從此成爲了當時新皇最寵愛的人,就是皇后或者是當時的太子說他一句不是,都會被皇上呵斥。
那個時候的孩子,還天真的以爲這一切都是幸福,他努力的讀書,識字,學習琴棋書畫,因爲那張比女子還要漂亮的臉,不少人都以爲他是皇上的新寵。那個時候他還只會羞澀的臉紅,跟那些人抗議,說他是皇上的弟弟,是男子。
爲了習武,也是爲了讓他名正言順的留在皇宮裡,他的大哥哥,也就是當時的皇帝,慕辰灝的父親,讓他做當時國師的徒弟,開始學習更多的東西。
他以爲,他這輩子都會在這種簡單的幸福中度過,誰知道,在他十歲那年,他的母親再次出現了。
他才知道,他的母親當初是迫不得已丟下了他,爲了自由,選擇了離開。因爲知道皇帝會好好對他的,所以,雖然不捨,他的母親還時間將他丟下了。
得知老皇帝去世的消息,一直隱居的母親,實在太過想念自己的孩子,所以又跑出來找他了。
只是,當時那孩子並不知道,母親這一次爲了他,真的是將自己送入了虎口之中。
但是當時,再次看到母親,他心中是很感動的,即便母親曾經爲了自由丟下了他,但他知道,母親是迫不得已的,他能諒解,她活着就是個好消息,他沒有責怪母親,而是選擇了原諒。
“十歲到十二歲,是他最幸福的時光。有母親,有哥哥,還有很多關心他的人,但是十二歲那年,他無意撞見了疼愛自己的哥哥正在對母親施暴,竟害死了母親。”
南宮翊說着,嘴角帶着冰冷陰狠的笑容,那是蘇淺陌從來不曾見過的。
“他才知道,母親之所以能留在他身邊,是用身體換來的。母親一直爲這事鬱結,被孩子撞見了之後,更是羞愧不已,當天夜裡就自縊了。而哥哥則是在他面前懺悔,說是他母親勾引的……”
那之後,那孩子的性子就突然變了。從最初的天真爛漫,變得乖巧懂事,淡漠如水,看似溫柔,卻拒人千里。這個“人”自然也包括了曾經寵愛他的那個哥哥。
被自己最信任和在乎的人欺騙,甚至利用,他心痛不已,恨不得隨母親而去。可又不甘心,在師父的勸說下,堅強的活了下去。
本以爲,他的痛苦會到此爲止,最親近的人的背叛和母親的死,已經讓他痛不欲生,但更痛苦的卻還在後頭。
因爲,他的哥哥對他好,從來就是因爲貪戀他的美色,而非所謂的憐惜他。等着他長大了,就能下手了,沒想到因爲他母親的事情,讓他疏離了,哥哥一着急,就趁機給那孩子下了藥,打算生米煮成熟飯。
哥哥不知道的是,他的皇后,早就見不得那孩子好了,那媚藥,變成了劇毒,被那曾經寵愛他的哥哥,親手送進了他的嘴裡……
蘇淺陌的嘴脣已經咬破,眼淚不聽話的從眼眶滑下,她握着南宮翊的手,也已經被同樣強大的力道,握得麻木了過去。心臟狠狠的抽痛着,像是要死掉了一般。
南宮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冰冷的目光慢慢變得溫柔,溫柔而又憂傷。
“陌兒,別哭。”
蘇淺陌咬着嘴脣,搖搖頭,一頭撲進他懷裡,眼淚氾濫成河……
“傻瓜,哭什麼呢?”南宮翊的眼眶也有些溼潤,但是心中更多的不是難過,而是恨……無止境的怨恨。
那些曾經被壓下去的痛和恨,再一次爆發出去,兇猛而又強烈,就像是火山爆發了一般。
“嗚嗚……”蘇淺陌死死的咬着牙,卻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她的手,緊緊的抓着南宮翊的衣服,恨不得將衣服都抓破。
痛,從心臟發出,強烈掩蓋了一切知覺。似乎有人拿了刀子,在一刀一刀的划着她的心臟。
但南宮翊卻已經痛到麻木了,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了似得。
“再後來,那孩子,中了劇毒,哥哥才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立刻找來了最好的御醫爲他治療。終於,命保住了,但卻一直昏迷不醒。爲了救他,那曾經疼他的哥哥,那不可一世的帝王,找遍了天下所有的大夫,最後找到了絕仙崖,才讓那孩子醒來。只是,雖然是醒來了,卻留下了一身的病根,餘毒得不到清理,即便活着,卻變成了病秧子,一個廢人。”
“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已經是心灰意冷,再無活下去的意志,本想一死了之,熟料,事情還沒有完。那所謂寵他愛他的哥哥,製造了謠言,說是有人要謀朝奪位,是那孩子幫他喝掉了毒藥,才救了他一命的。各種傳言流出,他的名聲從此遠揚,真相因此沒掩埋。”
“你若是以爲皇帝那個時候是想要彌補那孩子,就大錯特錯了,他不過是想將那孩子推到風尖浪口,再狠狠的壓制他罷了。那孩子已經不再是孩子,他看透了皇帝的動機,爲了報仇,他咬着牙活了下去,每日都在清風苑裡不要命的練功。直到師父去世的時候,將全身功力都給了他,從此,他將武功練到了最高峰,也終於開始了他的報仇大計。”
南宮翊冷笑,“每次在皇帝服用的藥丸裡添加一定分量的劇毒,起初,他的身子越來越好,看起來很是強健,但是五年之後,毒素的累積,一經爆發,便是藥石無靈,一命嗚呼了。但是,還沒完,皇帝死了,還有很多人活着,所以,他的計劃,還沒完!”
蘇淺陌搖搖頭,“不要說了,南宮翊……”
南宮翊低頭看着懷裡泣不成聲的蘇淺陌心疼的拭去她臉上的淚,“傻丫頭,哭什麼呢?別哭了,我心疼。”
“南宮翊,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說的……”蘇淺陌的聲音沙啞,因爲痛苦,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南宮翊聽到她的聲音,眼中的恨意慢慢散去,心疼的捧着她的臉,“陌兒,我不怪你,這些事情,一直壓在我心裡,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今日跟你說了,我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若非是你,或許我會帶着這些秘密走進墳墓,那樣的話,我或許一生都快樂不起來,我該感謝你。”
蘇淺陌只是不住的搖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痛,有些痛苦會隨着時間的流逝也變淡,而有一些痛苦卻反而會隨着時間,變得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濃烈。她就是害怕南宮翊會壓抑着,把身體給憋壞了,到時候哪天憋不住了再爆發出來,將會排山倒海,甚至會讓他變得瘋狂起來。
可,她卻忘記,有些痛苦,多提起一次,就像是讓人從新回到了那段痛苦中再痛一次。光是聽着,她就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被凌遲了一次,南宮翊要這麼平靜的說出那些事情,心中該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
她知道他有一段很痛苦的過去,卻不曾想過,這過去竟是這樣的。
曾經以爲風影的過去很讓人心痛,沒想到南宮翊的過去,更加悲慘。
作爲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他受盡了皇室中人的嘲諷和凌辱,他從小就受盡折磨,好不容易以爲有人憐惜自己,願意對自己好,卻在自己完全信任且依靠了那人,將那人當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的時候,發現那人對自己的好,全都是假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他的容貌,一切都只是爲了得到他,佔有他。
甚至,他的母親還爲了他,受盡了羞辱,他這些年活着,該有多麼的痛苦,多麼的艱難呢?
她一直以爲,他的身體不好,是因爲被人陷害下毒所致,沒想到居然是那狗皇帝的父親和母親親手將他害成這樣的。
那個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孩子啊,他們怎麼能忍心下手?
蘇淺陌終於明白,爲何太皇太后和太后都這麼討厭南宮翊了,爲何他在皇室的人面前,會這麼冷漠了,也終於明白爲何如今的狗皇帝會一直盯着他了。
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的身世所致。
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他從前,不過是個天真的孩子,他又哪裡錯了麼?
爲何老天要這麼折磨他……
蘇淺陌在南宮翊懷裡哭得撕心裂肺,淚水溼了他的衣衫,顫抖着的身子,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仇恨。
是的,仇恨,南宮翊的仇恨,就是她的仇恨,那些曾經讓他受到折磨的人,她,一定會一個個的收拾,一定會,一定……
“陌兒,不要難過了,我就是怕跟你說了這些,你心中會難受,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南宮翊閉上眼睛,緊緊抱着蘇淺陌,這一刻,她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最大也是最後的依靠。
若是她不在,他或許真的無法承受這麼巨大的痛苦,或許會想不開了。
清風真真吹拂,屋頂上,緊緊相擁的身子,在涼風中,髮絲飛舞,交織在一起,紫色的裙子和白色的錦袍融合,像是暗夜裡盛開的一朵嬌豔花朵。
夜深了,風,越來越狠,越來越冷。
蘇淺陌已經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但她卻沒有苦累了睡過去,而是擡起頭,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南宮翊。
南宮翊也睜開眼睛,狹長的鳳眸,像是鬼斧神工打造的,有着攝人心魄的魅力,讓人看一眼就淪陷。
她的眼淚已經風乾,白皙的臉頰,卻留下了兩道淚痕。
一如曾經在心裡留下的那些傷一樣,傷好了,卻總會留下疤痕,不時的就會隱隱作痛。
她擡起頭,慢慢之起自己的身子,看着南宮翊那張顛倒衆生的俊臉,微涼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沒有說話,卻勝過了一切言語。
南宮翊爲爲低頭看着她,眼中已經沒有了仇恨,只有心疼,“陌兒……別難受了,已經過去了。”
蘇淺陌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害怕自己難過而微笑安慰討好的樣子,她突然覺得更難受了。既然難受,爲什麼不發泄出來,他比她還要痛苦,卻爲何總是顧忌她的感受呢?
“陌兒,是我不好,讓你……唔……”南宮翊還想再說什麼,蘇淺陌卻一把堵住了他的嘴,雙手抱住他,揚起自己的下巴,直起上身,狠狠的吻住他嬌豔欲滴的雙脣,瘋狂的輕咬着,掠奪着。
這不是蘇淺陌第一次主動親他,卻是第一次這麼肆意,這麼瘋狂,像是要把心中的不快都發泄出來一般,那樣的瘋狂。
南宮翊的身子微微一僵,他其實很害怕蘇淺陌會因爲他的事情難過,害怕她會想不開做傻事,可當她這麼瘋狂親吻他的時候,他痛到麻木的心臟,似乎瞬間復活了,被壓抑的痛苦和怨恨,被壓下的各種情緒,都在這一刻被牽引出來,瞬間爆發,勢不可擋。
南宮翊反客爲主,按住蘇淺陌的腦袋,壓下自己的脣,與蘇淺陌瘋狂的擁吻起來。
狂風暴雨一般的親吻,像是要把她的身體都揉碎了融進自己的血液裡,那種將自己的一切都攤開來給對方看,絲毫沒有隱瞞,將對方當做是自己唯一的依靠的情緒,來的兇猛,幾乎讓蘇淺陌承受不住。
但她知道,這一刻她只能迎接,不能退縮,她自己點燃了他的情緒,就要自己去安撫,去熄滅。
她也心甘情願,甚至很慶幸自己會是他痛苦時候的依靠,是他生命中那絕處逢生的唯一……
她很慶幸,曾被最信任的人重重傷害,幾乎是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的心,還能爲她跳動,還能爲她溫暖,還能爲她開放。
此生,她就是顛覆了天下,也絕不負他……
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像是蘇淺陌心中那永恆的誓言,結成晶,永垂不朽。
夜,沉靜,而又沉悶,晴朗的夜空,突然聚集了一片片的烏雲,就好像是在映襯蘇淺陌和南宮翊心中的烏雲一般,黑壓壓的,壓得很低很低。
風,突然變得強勁,變得多肆虐,變得猖狂,狠狠的吹颳着,周圍的樹木,瘋狂的晃動,葉片紛飛,飄落滿地,甚至有些樹枝也被折斷,孤零零的掉落在地,而後又被狂風捲起,四處飛竄。
屋頂上的蘇淺陌和南宮翊,像是感覺不到外界環境的變化,依舊緊緊的相擁,深情的擁吻。
內心有多少痛苦,就與偶多纏綿,多癡狂。
屋子裡,有人被那肆虐的狂風喚醒,起身出來查看,不看還好,一看,發現三年未曾有過烏雲的天空,竟黑壓壓的,即便是夜晚,也能看到那壓得很低的厚重雲層,白隨着狂風和時不時打下的閃電,點亮了這漆黑無比的夜晚。
“啊,烏雲,閃電……”有些傻掉了,看着這詭異的天氣,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更多的人起身出來,看着肆虐的狂風和天空中陰沉的黑雲,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是烏雲,是烏雲,太好了,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下雨?”有人甚至不記得什麼是下雨了,三年沒有下過雨的澧縣,從最初的每日祈禱下雨,到後來的不敢再提下雨,可謂是經歷了一段非常慘痛的時光。聽到下雨這個詞,不少人都覺得陌生了……
但,眼前這天氣,不就是記憶中會下雨的天氣麼?
莫非,上天還眷顧他們,還會下雨?
整個澧縣的百姓,幾乎都被風雨欲來的節奏給喚醒了,紛紛走出了屋子,看着那漫天的烏雲,臉上帶着大大的笑容,一顆心欣喜着,雀躍着,激動着,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一定是國師大人給咱們求雨了……”
不知道是誰這麼叫了一聲,周圍的百姓們紛紛都露出了認可的表情,激動的叫道,“一定是的,國師大人今日一來就給了咱們水喝,國師大人肯定是咱們的守護神。”
“國師大人萬歲……”
“國師大人萬歲……”
“感謝國師大人,感謝老天爺……”
雨還沒下,整個澧縣的百姓都已經被吵醒了,大家都搬出了家裡的水缸,瓢盆,擺在門口,等待着大雨的到來。
雨還沒下,整個澧縣的百姓都已經將南宮翊當成了求雨的神靈,開始膜拜,每個人的眼中,都是最質樸最純真的感謝和崇敬。
呼嘯的狂風,伴隨着大顆大顆的雨滴從天空中灑落的時候,整個澧縣都百姓都沸騰了。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太好了,感謝上蒼,感謝國師大人……”
“感謝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萬歲……”
不僅是有家可貴的百姓,還有許多無家可歸的難民,紛紛都跪在地上,任由瘋狂肆虐的雨水打在他們的臉上,身上。他們張開雙手,迎接着那嘩啦啦傾瀉而下的大雨,雙手捧着水,一邊舔着臉上的雨滴,一邊大聲的對着沁園的方向磕頭,嘴裡喊着,“感謝國師大人,國師大人萬歲……”
當雨水從厚重的雲層中灑落,打在蘇淺陌和南宮翊臉上和身上的時候,那種透徹的涼意,在寒風中擴散,擁吻了許久的兩人,這才鬆開彼此,雙眼迷濛的看着彼此泛紅的臉和不停喘息,貪婪的呼吸空氣的樣子,嘴角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陌兒……”
“南宮翊……”
“嗯……”
“下雨了……”蘇淺陌幾乎是不敢相信的說道。
“是,下雨了。”南宮翊拉着她起身,兩人都腳都因爲坐在屋頂太久也有些麻木,險些站不穩,一個踉蹌,扶住彼此的身子才穩住。
“南宮翊,沒想到咱們會這麼狼狽。”蘇淺陌忍不住取笑南宮翊。
南宮翊無奈的撫了撫額頭,“是啊,與你一起,總是狀況百出。”
蘇淺陌哀怨的瞪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就嘚瑟吧,別人想要出狀況我還不奉陪呢。”
“所以就算跟你一起再倒黴,我也認了,誰讓你是我的女人呢。”南宮翊輕輕摟着她腰,站在屋頂上,迎接着狂風暴雨的侵襲。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村莊裡突然傳來了一陣激動人心的叫喊聲,“感謝國師大人賜雨,國師大人萬歲……”
“感謝國師大人,國師大人萬歲……”
叫喊聲,響徹天地,順利的傳進了南宮翊和蘇淺陌的耳朵裡。
南宮翊這才發現,因爲狂風大作,抄襲了這沁園周圍的百姓,沁園裡面的人也紛紛起身出來接水,有些人擡起頭的時候,看到了屋頂上蘇淺陌和南宮翊的身影,立刻就大聲的叫道,“快,快看,是國師大人,真的是國師大人在給咱們求雨……”
“國師大人當真是咱們浩連國的神。”
“國師大人萬歲……”
不管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一場雨,伴隨着南宮翊的威名已經深深的滲進了這些百姓們的身體,滲進了他們的心裡,這一輩子,甚至是他們的子子孫孫,都會打從心底的感謝和敬畏南宮翊,都會始終把他當做神一樣來供奉。
其實不僅是澧縣,整個鶴城都迎來了許多年來的第一場雨,這一場雨,打落在乾涸龜裂的土地上,被狠狠的吸收了進去,打在百姓們的身上,卻化成了國師大人三個字,深深的滲入了他們的心底。
整個鶴城,都在傾瀉而下的大雨中,吶喊着六個字,“國師大人萬歲……”
屋頂上的蘇淺陌和南宮翊驚訝的對視一眼,頓時都感到不可思議,他們可是什麼都沒有做,爲何突然就下雨了?爲何那些百姓們會這麼激動?
但想了想,蘇淺陌突然笑了,“南宮翊,你看你又被神化了,你還得感謝我纔是。”
她真的沒想到,這一場雨會來的這麼及時,或許,這是南宮翊的眼淚吧,蘇淺陌在心裡想着。
二十多年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眼淚,在一刻傾瀉而出,化成了傾盆的大雨,灑落在這片天地中。
她不信邪,也不信神,但她相信他——南宮翊!
“我被神化,爲何要感謝你?”南宮翊眨了眨眼睛,笑着問,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俊美的臉變得越發的唯美誘人。
蘇淺陌眨了眨眼睛,一臉心疼的道,“要不是我,你能哭得出來嗎?”
南宮翊的心顫抖了一下,輕輕捧着她被雨水淋溼的臉,輕輕揉着她被咬破了,看起來有些嚇人的小嘴,柔聲道,“是,我要謝謝你,陌兒,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謝謝你願意陪在我身邊。”
蘇淺陌抱住他的腰,靠在他寬廣的懷抱裡,被雨水溼透的身體,緊緊的依偎在一起,身體裡散發出來的溫度,讓他們的心靠的更近、更近。
“我收下了,南宮翊,以後都不要再跟我說謝謝了,我不需要你的謝謝,我只要你好好的,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跟我活下去。你的仇恨,我陪你一起報,我的快樂,你跟我一起分享。”
南宮翊心中一動,如此誓言,他都不曾跟她說過,今日從她嘴裡說出來,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麼堅定的決心?
“好……”他點頭,閉上眼睛,感受着這狂風暴雨的侵襲。
這侵襲而來的狂風和暴雨,就像是他對她的愛,一發不可收拾,註定這輩子都會爲她癡狂爲她沉醉。
雨越下越大,蘇淺陌很快就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周圍那些百姓們的吶喊聲也很快被大雨掩埋,耳邊只剩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瘋狂肆虐,似乎要把人都給捲走。
蘇淺陌推開南宮翊,突然對着眼前的大雨,大聲的叫道,“南宮翊……我愛你——”
南宮翊呆呆的看着原地,看着蘇淺陌渾身溼透,卻依舊笑得燦爛的樣子,身體是冰冷的,心卻是溫暖的。
“南宮翊——你聽到了嗎?我要你好起來,好起來,把曾經欺負的人,都踩下去,狠狠的踩下去……”
“不管前面是狂風暴雨,還是刀山火海,我陪你……”
蘇淺陌的吶喊聲,被狂風和暴雨吞噬,但卻永遠留在南宮翊的心中,永不磨滅。
“蘇淺陌——我也愛你——”南宮翊只回了這麼一句,他沒有吼出來,只是靠在蘇前面的耳邊,輕聲回答。
再多的言語,這一刻都是多餘的,他們需要的,只是彼此的相擁。
……
這一夜,南宮翊將壓在心中多年的心事告訴了蘇淺陌,將自己的一切都攤在了她的面前,那種信任和毫無保留,徹底贏得了蘇淺陌的心。
這一夜,蘇淺陌和南宮翊一起將心中的不滿痛痛快快的發泄了出來,然後被雨水沖刷乾淨,不留一點痕跡。
這一夜,狂風暴雨侵襲鶴城,尤其以鶴城最爲嚴重,三年未曾下雨的城市,早已經飽受烈日的折磨,龜裂的大地,貪婪的吸收着雨水,乾涸的河流,又從新恢復了生機,寸草不生的大地上,隱隱能看到那些哭死的草,又重新擡起了頭……
大雨,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天亮前一刻,雨停雲收,烏雲散去,一切都恢復了平靜,若不是百姓們家中的水缸都滿了,外面的土地都溼潤了,河水開始流動了,大家還以爲昨晚的一切都是他們的錯覺,是他們的夢境呢。
只是,蘇淺陌第二天醒來,就悲催的發現她——感冒了!
“阿嚏……”
“阿嚏……”
坐在餐桌前,蘇淺陌已經打了好幾個噴嚏,一雙熊貓眼滿是哀怨的的看着南宮翊。
南宮翊心疼的遞上手帕爲她擦了擦鼻子,眉頭緊皺,“身體這麼差,昨晚還要貪玩,如今生病了,該如何是好呢?”
蘇淺陌撇撇嘴,道,“我生病還不是因爲你,你要補償我。”
“好,你說要怎麼補償?”南宮翊無奈的撫了撫額頭,笑着回答。
“給我煮薑湯,我要吃點心,你自己做,還有果汁……”蘇淺陌嘟起嘴,很不客氣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在外人看來,這些要求都是無理取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國師大人,如何能親自給她做吃的?
但是南宮翊卻是欣喜的笑着點頭,“好,你先喝完粥,一會我就把你要的做好端過來,可好?”
蘇淺陌這在喜笑顏開的點點頭,低着頭將南宮翊送來的小米粥喝了下去。
風影看着他們甜蜜的樣子,本是不忍心破壞,但是看到蘇淺陌不停流鼻涕的狼狽模樣,還是忍不住遞上了一碗藥,“喝了。”
蘇淺陌瞪大雙眼,聞到那難聞的味道,立刻捏住鼻子,嚷嚷道,“這是什麼東西,黑乎乎的,好臭。”
風影的臉頓時黑了一般,冷冷的道,“想快點好起來,就喝下去。”
蘇淺陌抱住南宮翊的手臂,哀求道,“我不喝,看着就很難喝。”說完還可憐兮兮的用那雙大眼睛看着南宮翊,“親愛的,我可以不喝的對不對?”
南宮翊搖搖頭,送風影手裡接過那隻裝滿了黑乎乎藥汁的大碗,柔聲道,“乖,喝下去身子才能好起來。這是影一大早給你找齊了藥材熬出來的,不喝可就浪費了。”
“就不能吃藥丸什麼的麼?你之前煉的丹藥不是還有嗎?給我吃一顆就好了。”蘇淺陌繼續哀求。上次南宮翊煉的丹藥,雖然帶着一股藥味,但入口香醇,只有一點點苦,她還是能接受的。
南宮翊無奈的笑道,“那不是生病吃的,你是昨晚淋雨,感染風寒了,乖,把這個喝下去,我立刻去給你做好吃的過來。”
“你先去把我要吃的做好了,我再喝,好不好?”至少喝了這東西,還能有點東西漱口吧?
可南宮翊卻不依了,“一會子藥涼了就更難喝了,你若是不喝,我可要餵你了。”
蘇淺陌慌忙閉上嘴,警惕的看着南宮翊,退後了好幾步才叫道,“南宮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不愛喝藥,所以也不能逼我喝。”
“可是我喜歡你餵我,所以,你要是堅持不肯喝藥,我就只好餵你了。”南宮翊一臉無辜的看着蘇淺陌,一雙狹長明亮的妖孽眸子卻帶着一抹邪惡,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親自“喂”蘇淺陌喝藥了。
蘇淺陌淚奔,哭喪着臉看着那碗藥,恨不得衝過去將它給倒了,可是她很清楚,要是把藥倒了,風影第一個會讓她好看,南宮翊就更不用說了。
爲何她就這麼命苦啊……蘇淺陌恨不得仰天長嘯,可,就算她滿地打滾,也拒絕不了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迫於無奈,她咬着牙,捏着鼻子,將那一碗藥端過來,仰着頭,一飲而盡。
喝完,南宮翊已經爲她送上了一杯加了少許砂糖的水,給她漱口。
蘇淺陌感激的看着南宮翊,嘴裡說的卻是,“下次你也要這樣喝……”
她可沒忘記上次給他喂藥,整整餵了小半個時辰好麼?
好吧,那根本就不是喂藥,那是變相的掠奪,下次她纔不會上當了。
南宮翊輕笑着,狡黠的道,“那可不行,方纔我說了餵你,是你不要的,我要喝藥的時候,需要你喂,你可不能逃走了。”
蘇淺陌聞言險些吐血。
她生病了,迫於他“喂藥”的壓力,不得不自己喝掉。他生病了,迫於他“不喂就不喝”的壓力,她還得親自喂他。這是什麼邏輯?怎麼看都是她吃虧好麼?
早知道剛剛就讓他餵了,這丫的不是最怕苦了麼?
蘇淺陌欲哭無淚……
但是,當蘇淺陌坐在沁園的湖心亭中,看着滿湖秀色風光,吃着美味的點心,還能靠在美男懷裡的時候,她心中被逼着喝藥的怨氣,就消散殆盡了。
南宮翊的手藝,絕對是頂級的,一吃就上癮,一碰就欲罷不能,蘇淺陌感覺自己都要中毒了,中了一種叫做南宮翊的毒。
吃了一碟點心,喝了一杯果汁,蘇淺陌已經滿足,靠在南宮翊的懷裡,享受着溫暖陽光的照耀,美美的睡起了覺來。
昨晚因爲聽到南宮翊的慘痛經歷,他們淋了雨,回來梳洗一番已經是深夜,牀上,南宮翊還坑蘇淺陌,說做一些運動會暖和一點,也更好睡一點。
於是,心中心疼南宮翊,情緒有些低落的蘇淺陌,就這麼上了當,一直被折騰到凌晨雨停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早上又因爲生病了,被早早的拉起來喝藥,如今整個人都累透了,只想閉上眼睛睡覺,什麼也不理會。
南宮翊看着懷裡像只小貓一樣慵懶的女人,想起她昨晚的誓言,嘴角帶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有那些話,這輩子無憾了。
不管今後要面對什麼,他都會勇敢的活下去,就算他這一身疾病再難醫治,爲了她,他也會好起來,一定會……
“陌兒,今後不管遇到什麼,都要相信我,相信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他低頭,輕輕吻着她的頭,緊閉着的雙眸,睫毛輕輕顫抖,宛如蝶翼,魅惑人心。一身白色的長袍,鋪散在她身上,將她包裹在溫暖之中。
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纖細的小手,緊緊的握在手心,一輩子都不會鬆開……
雨過天晴見彩虹,她曾說,經歷過風雨的人生,才更精彩,就像那天邊的彩虹,光芒四射。而他,對此深信不疑,更相信他在經歷過這些風雨之後,會帶着她,走上人生的巔峰。那是除了她,誰也不能與他分享的,只屬於他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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