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衡。
這個名字曾是夏天音的天,夏天音的信仰,夏天音深深愛着的一切。
她本以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無奈天意弄人。就像是報應,因爲有了一段最美好的時光,所以註定要償還,註定什麼都得不到。
她現在的夫君,是大溟的帝王。對她萬般寵愛,呵護至極。一個人是否真心對你,時間會幫你證明一切。她雙腿殘疾,臥牀多年,沈獨逸從不嫌棄,還經常喜歡抱着她去御花園看風景。雖然他曾毀了她的一切,但是她早就釋懷。
鮮少人知道她這雙腿是如何殘疾的,沈獨逸也一直以爲是因爲傅青衡。殊不知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雙腿,實則是她自己不想要罷了。
馬車跌落懸崖,她本是可以提前跳下來的,但是她卻沒有跳。沒了雙腿,她便不在想逃。她用一雙腿,斷了傅青衡所有的念頭,同時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她一人之身,關係着夜國所有百姓的性命。她逃不起,也不敢逃。但是傅青衡的執拗她也明白,所以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死心。
當年她坐在輪椅上看見他狼狽落魄的離開皇城,忍住心中所有的悲傷,只盼他日後能像尋常百姓一樣,找個中意的女子,過着平凡幸福的生活。可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從沒有死心過……
如今,是要回來複仇了麼?
蘇莫邪回了白城,邊城大小事務就全落在了傅青衡的身上。本來蘇莫邪不知道交代了他什麼,連着幾日,傅青衡都按兵不動,整軍休整。只叫城牆上的士兵好好把守,切勿疏忽。
小公主在忘憂和柳飛絮的照顧下,身子開始好轉,又變得活蹦亂跳起來。但是眼裡多了抹落寞,似乎還在爲那一晚的事情,耿耿於懷。楚寒依然沒有過來探望她一眼,她也沒有再去找過楚寒。
平靜的日子來得快去的也快。沒過多久,蘇莫邪回來了。隨着他一同前來的,還有雪國的大祭司,墨云溪。這麼一來,之前忘憂和墨雲卿的計劃就全部落空,要想幫助他們逃走,只能另尋他法。
蘇莫邪帶來了一封家書交給了小公主,說是家書,自然就是夜國國君寫給她的。忘憂不知道信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只知道小公主看了那封信之後,躲在房裡哭了好久。任她和柳飛絮兩個人怎麼敲門,都不應聲。
後來,小公主打開門走出來的時候,直接去找了蘇莫邪。回來之後,她嬉皮笑臉的對忘憂和柳飛絮道了個歉,然後告訴她們,她要回去了。
“回哪兒?”
忘憂和柳飛絮都不是傻子,之前見小公主那般模樣,就料到這“回去”兩個字可不是說的輕巧簡單。
“回夜國去。”
“楚小將軍不要了?”
忘憂可不是聖母慈愛心,有什麼心思當即就給點破了。這不,小公主一聽見楚小將軍四個字,立馬垮下了小臉,再也裝不下去了。
“父皇來信說,哥哥在雪國受了傷,他要接哥哥回夜國去。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待在邊城,說是兵荒馬亂的,我要萬一出個什麼事,他該怎麼活?”
小公主本就心裡難受,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父皇年紀大了,我還惹他這麼操心,實在是不孝。其實有時候回頭想想,這麼一路走來,我雖然口口聲聲說不會拖累人,但我確實也沒有替別人考慮過。我就光顧着自己,沒去考慮父皇的心情,沒去考慮楚寒的心情。所以我決定跟父皇回去,好好待在宮裡,再也不亂跑了。”
柳飛絮眸光閃爍,似乎是在感慨什麼。還沒開口勸慰,就聽忘憂又道:“在夜國等小將軍凱旋而歸麼?可曾想過,這場仗要是打贏了,你也沒了利用價值,小將軍不一定就會去夜國娶你。反之,這場仗要是打輸了,小將軍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你是要一直等着他,還是已經想好了退路?”
小公主被問倒,抿着脣不作聲。柳飛絮似是覺得忘憂的語氣有些過,不應該在這種關頭還非逼着小公主做選擇,不由皺了皺眉。
“何苦非要說這些呢?其實小公主回夜國也是正確的,夜君說的對,邊城現在只是暫時安全,也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奪了溟國一座城,人家不可能不反擊。我覺着楚小將軍對妹妹是真心實意的,妹妹大可放心的回去。這人吶,總是該往好處盼的,你就待在皇城裡,等着小將軍去接你吧。”
忘憂冷哼一聲,不置與否。“你自己數着日子,一年兩年,至少給自己訂個時間。如果過了那段時間還沒等到,就別在等了。你飛絮姐姐有句話算是說對了,這人總該往好處去盼,畢竟只有這樣,纔有活下去的念頭。但是也別盼的太久太好,因爲事實總是殘酷的,你要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嗯。”
小公主點了點頭,伸手抹掉臉上的眼淚。忘憂蹙眉別過臉,柳飛絮則伸手把小公主輕擁入懷,拍着背無言安撫。
很快的,馬車已經準備好。回程路途遙遠,忘憂讓蝶兒陪着她一起回去。她本就獨身慣了,蘇莫邪當初讓蝶兒過來陪她,權當是替她找個伴。現在既然有柳飛絮在,那麼蝶兒也大可回皇城去了。
“兩位姐姐多保重,韻之回去後,一定會多多寫信給你們的。”
馬車上,小公主拉着忘憂和柳飛絮的手,強忍着眼淚,依依不捨。忘憂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叮囑她一路小心,回去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蘇莫邪派了一隊兵馬護送小公主回去,城門開,馬車漸漸奔遠。小公主探出半個身子,拼命的揮着手對忘憂和柳飛絮道別。因爲眼淚決堤,所以眼睛模糊不已。所以沒看見城牆之上,那迎風而立的冷麪少年,緊鎖眉頭眼中滿是不捨。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使命。一個人的情感早已無關緊要,因爲揹負的太多,所以已經連最簡單的承諾都給不起。
因爲不知道自己會何時死去,所以不敢有牽掛,不願連累任何人。如果馬革裹屍就是他最後的宿命,那麼至少他在死的時候,不希望看見有個人爲他哭的太傷心。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楚寒趕走了夏韻之後,站在城樓上吹了一整夜的寒風,凍得整個身子都僵硬麻木。
沒有人知道,夏韻之受風寒發高燒的那個夜晚,楚寒站在窗外,聽見小公主一聲聲喊着自己的名。他嘴脣咬出血,心都擰在了一起。
回去吧,回去也好。聽忘憂姑娘的話,如果能忘記,就把他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