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逸沉默不語,反覆咀嚼,感念於她的慧質蘭心,隨即快步跟了上去。
果然,進了王府,一路走來,目之所及,皆是那浪漫悽美的白色海洋。如畫扇所言,堂堂一親王貴胄的府邸竟看不到一株明貴花卉,而是遍植了那不起眼的山茶花。納蘭容逸,他如此深情,可是爲她?
忽然,白霓裳停在了一大片山茶花的花壇前,怔怔不語。
納蘭容逸見狀亦停下了腳步,瞅着白霓裳複雜的眼神,不由含了一絲期待:“白姑娘,怎麼了?”
擡頭,見他眼底含着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她頓覺愧疚,移開目光,嘆氣道:“四王,可願聽霓裳一言?”
聽她無奈嘆氣,他已知她心意。縱然失落得緊,面上仍是笑得溫柔:“白姑娘但說無妨。”
望着男子溫柔笑顏後掩不住的濃濃失落,白霓裳越發愧疚,卻不得不說:“此花不適合種植在王爺的府邸。山茶清新不假,卻終究難登大雅之堂。王爺乃是皇上幼弟,府邸當多植些名貴鮮豔的花纔是。更何況,也許那人心中並不喜愛此花。”
舉步繼續前行,身後傳來幽幽的嘆息:“姑娘說得是,原是本王多此一舉了。”
白霓裳心中不忍,回頭嫣然一笑:“王爺何必如此沮喪?也許那人,會因了王爺的用心而記住這一朵清新如茶的小花。”
黑眸陡然明亮,乍驚還喜:“真的麼?姑娘不騙我麼?”
白霓裳含笑點頭:“真的。”
納蘭容逸的臉上綻出了孩子一般歡欣的笑顏,略一遲疑,終是問出了口:“白姑娘,那你喜歡什麼花呢?”
目光落到遠處的流水上,淺吟如歌:“百花之中,吾獨愛梅之欺霜傲雪、冰清玉潔。”
“郡主,這就是王爺給您安置的住處。”侍女垂首畢恭畢敬地說。
“清輝園。”
擡頭看了一眼門口高懸的牌匾,白霓裳輕聲念出了園名,字體蒼勁秀致的“清輝園”三字在陽光下金燦發亮,綠瓦紅牆,
翠竹修傍,頗有氣勢。彼時的白霓裳並不知道,此園乃是王府內僅次於納蘭容逸所居的“飛軒閣”的地方,原是爲未來的四王妃修造的。可自她入住過後,納蘭容逸便再也沒有讓第二個女子踏足過清輝園。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見白霓裳怔怔地望着牌匾發呆,一旁的侍女適時地添上一句:“郡主,這園名可是我家王爺親自題寫的呢。”
白霓裳“哦”了一聲,頷首微笑道:“四王寫得一手好字呢。”
扶了畫扇的手,慢慢走了進去,踏進清輝園的那一刻,白霓裳就喜歡上了這個景色幽雅的地方。滿目蒼翠的綠,沁人心脾的淡淡山茶花香,白色樓宇掩於青山碧水間,古色古香,如入畫境。由此可見主人的用心。
停下腳步,回頭對跟着她的侍女們微微一笑:“你們都回去吧,我這兒有她二人照顧着就足夠了。”
侍女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撲通一聲全體跪了下來,俯首道:“郡主,可是奴婢們哪兒做得不好麼?您這般趕了我們回去,只怕王爺會責罰我等的。”
白霓裳忙走過去攙扶她們起來,解釋道:“不是不是。大家快快請起。我只是素來喜靜,不習慣身邊有太多人伺候着罷了。”
“可是王爺……郡主留下奴婢們吧。奴婢們只在屋外待着,沒有您的命令絕對不會進屋,行麼?”
望着她們懇切的目光,白霓裳嘆了聲氣,遂答應下來了。
自進了屋後,這一整天,白霓裳就再沒有出過房門。
月上枝頭,清輝滿園。
畫扇看着坐在繡架前專心致志的白霓裳,再看看桌子上一點沒動的飯菜和糕點,不由嘆氣,端了一杯熱茶掀簾入內,殷殷道:“姑娘歇一歇,喝杯熱茶吧。”
白霓裳的手仍是忙個不停,點點頭:“放在那兒吧,等我繡完了再喝。”
這話估計白霓裳已說了許多次了,畫扇再不肯依她,跺腳道:“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飯你也不吃,糕點也不用,現在就連茶水也不
肯喝了。一進房門就坐在這兒繡了不停,你這是跟自個兒身體過不去呢?”
此時琳心從廚房回來,手裡端了一碗麪條進來,亦勸道:“姑娘,琳心給您下了一碗麪,快趁熱吃了吧。您不是最喜歡琳心做的麪條的嗎?”
幽幽嘆氣,終於擡起頭來,熬紅的雙眼裡盛滿感動,一手握住一人,語含哽咽:“多謝你們,待我這樣的好。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啊。我想要爲心愛的男子做一點事情,所以,不要勸我,讓我靜靜地繡完這一幅刺繡。我不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只是更……愛他。你們若真的爲我好,就請縱然我任性這一次吧。好麼?”
一番話說得畫扇和琳心都紅了眼眶,抓着白霓裳的手心疼道:“姑娘,姑娘這是何苦呢?”
白霓裳笑中含淚:“傻丫頭,我哪裡苦了?能爲他付出,我心裡高興着呢。”
門裡的人真情流露,門外之人心有痛焉。
那一夜,清輝園裡的燭臺燃了整晚,那個長身如玉的溫柔男子亦站在外頭守望了一夜。門裡門外,不過是隔了一道門的距離。這麼近,卻又是那麼遠。
墨黑的天空卷出微弱曙光,霞光金燦蔓延開來。天,快亮了呢。
收回眷眷不捨的目光,站了一夜,渾然不覺衣襟盡溼,晨風吹過,身上瑟瑟發冷。轉身,正要離去時,忽聽屋內一聲驚呼:“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納蘭容逸心頭大亂,不作多想,箭步如飛,推門而入。繡架前,女子如綢的青絲凌亂灑落,人已面色發青昏厥在地。
“白姑娘……白姑娘……”痛心大呼,納蘭容逸一把抱起面色如雪的女子,一路小跑將她放到裡頭的牀榻上。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喊大夫過來。”納蘭容逸心急如焚,不由回頭朝嚶嚶抽泣的畫扇和琳心一陣怒吼。
“哦哦。”畫扇二人恍然大悟地轉身跑了出去。
此時白霓裳緩了過來,微微睜眼,揪着納蘭容逸的衣角,聲若蚊咬:“四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