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掏出一個瓷瓶,取出一粒芳香無比的藥丸給他服下,囑咐道:“你只怕是受了內傷,此刻不要多說話。你還能自己坐起來麼?我替你運功療傷。”
納蘭容逸只是望着她笑,“霓裳,饒是我說錯話教你傷了心。可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白霓裳認真地看着他,“是的,在洛陽時,你畢竟曾經有恩於我,白霓裳斷然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好了,我扶你起來爲你療傷。”
“不必了,這點小傷我還經受得住。”納蘭容逸抓住一旁的竹子勉力支撐着站起來,朝白霓裳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你看,我沒有事。霓裳,我……走了。”
白霓裳沒有說話,看着他扶着竹子,一手捂着胸口,深一腳淺一腳地吃力離去,心底不禁微微的難過起來。這個溫柔的男子,到底是她虧欠了他。
突然,納蘭容逸的手無力滑落竹身,人徑直向前倒去。
白霓裳大驚失色:“逸。”
她飛奔過去扶起昏迷不醒的納蘭容逸,拍打着他的面龐,一邊喊他的名字,不想納蘭容逸仍是雙眸緊閉。銀牙暗咬,白霓裳只得抱起他往竹屋走去。
納蘭容鈺坐在客棧裡等了許久,遲遲不見消息,他心下牽掛着白霓裳,不由僱了另一頂轎子帶着人往城郊走來。來到竹林外一問,原來納蘭容逸已進去一段時間,他略一沉吟,索性自己親自到竹林裡來打探情況。不想剛一進入竹林沒多久,就見到了一個白髮老嫗抱着昏迷不醒的納蘭容逸準備離去。他不由出聲喝問:“站住。你是何人?抱着我四弟做什麼?”
身後乍然響起的冷喝如平地驚雷般震蒙了白霓裳,她的腦袋“嘈”的一聲亂作一團,千頭萬緒涌入心頭。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分明是……
納蘭容鈺見她止住了腳步卻不答話,心下越發生疑,他一路上前,靴子踩得地上的枯枝落葉嗶啵作響,一下又一下如同踩在白霓裳的心上。
驀然間,白霓裳清醒過來,轉
手將納蘭容逸拋向身後的男子,一面拼了命地朝竹屋方向跑去。她嘶聲大喊:“阿牛哥哥,救命。”
孤空雁鳴,聲聲泣淚,平添幾許別緒離傷。竹林裡響蕩着女子悽惶冷厲的嘶喊如錦帛斷裂般尖銳刺耳,直直撞擊在耳膜上,突突刺疼。天色驟沉,雲層密佈,陰霾的彷彿不透一絲風,直墜心頭,似要逼得人喘不過氣來。幾葉翠竹無聲飄落,風起颯颯,是要變天了吧。
宇文飄雪剛爲琳心處理妥當傷口,乍聞外頭的驚呼,心臟驀然收緊,啞聲如鐵:“無名--”
白衣倏忽一閃,纖塵未沾,人已消失在了眼前。
畫扇怔了怔,約莫猜出了幾分,眸中現出幾許焦慮,當即緊隨宇文飄雪之後追了出去。
納蘭容鈺下意識地接過被拋過來的沉重軀體,望着逃也般的纖細身影,心下迷惘莫名。突然,他那雙狹長的鳳眸閃過一道雪亮的光,整個人煥發出奕奕神采,他抱着昏迷不醒的納蘭容逸站在原地,目光深邃而專注。越發覺得那道狂奔而去的身影似曾相識,不禁放下納蘭容逸,追上去吶喊:“白兒,你是白兒麼?”
那道蕭索的身影陡的一僵,腳下的步子不由加緊,頭也不回地奮命逃離,彷彿身後那個緊追不捨的邪魅男子是洪水猛獸般可怖。
她不回答,反倒給了他最好的答案。納蘭容鈺緊抿雙脣,飛奔如離弦之箭。
這兩人原本都是武功卓絕的高手,偏偏心急生亂反而忘了可以施展一身武藝,此時竟如尋常人一般光憑腳力在竹林中一逃一追,笨拙而吃力。
“白兒,你別跑。我不會傷害你。”
“……”
“白兒,我不會勉強你跟我回去。你停下來,我們談一談好麼?”
“……”
饒是納蘭容鈺好話說盡,白霓裳逃離的步伐卻不曾鬆馳半分,她甚至連背影都寫滿了抗拒與冷漠,彷彿是……厭極了他。
難道,他果真如此不可原諒麼?
幾乎是同時,納蘭容鈺奮力追上抓住了她的半截衣袖。另一頭,滿面森然的宇文飄雪亦緊緊地握住了白霓裳的手。兩男一女,冷冷對峙着,那一刻恍若一世般漫長。
心頭積蓄的怨恨與憤怒化作一股熱血直衝腦門,血脈澎湃,周身微微顫抖起來。白霓裳嘶聲竭力地朝着納蘭容鈺大喊,目光憎惡,“不許碰我。”
無聲無息間,一枝利箭“哧”的一聲刺入納蘭容鈺的心窩,鮮血汩汩涌出。抓着她衣袖的手指因爲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而後像是慢鏡頭般,他的手指一個個機械地鬆開,吃力而緩慢,任由那截素色的衣角從掌心滑落、遠去。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瞭解到她有多恨他。恨到……連他只是抓着她的一截衣袖,她都會覺得嫌惡萬分。
納蘭容鈺甫一鬆手,白霓裳便如受驚的小獸般飛快地躲到宇文飄雪身後,藏得讓納蘭容鈺連她的衣袂都見不着,心裡空蕩蕩得難受。只聽她微哽着說:“阿牛哥哥,你快打發那人走,我不想見到他。”
宇文飄雪盯着納蘭容鈺的眸光甚冷,語調卻極低柔:“好,你莫害怕,我打發他走就是。”
白霓裳慌亂的心跳稍稍平定了些,默默地躲在白衣男子的身後,緊緊抓着他的衣衫不放,無助得彷彿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宇文飄雪挑釁地揚着下巴,眸心含冷,“你也聽見她說的話了,你是自己走呢?還是讓我打發你走?”
納蘭容鈺緊繃着臉,鼻翼嗡嗡作響,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宇文飄雪身上,眸爍幽光。他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在看他。狹長的鳳眸瞳影深處寂若玄冰,冰寒徹骨,涼風吹起他額前的髮絲,擋在眼前,眸光愈發迷離傷惻。
即便有宇文飄雪穩如泰山地擋在身前,此刻的沉默對視亦讓白霓裳感覺如坐鍼氈,不自覺的,她拽着宇文飄雪的衣襟的手略略加緊。
宇文飄雪隨即感受到了她內心的不安,遂冷冷再問:“納蘭容鈺,你究竟走是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