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擡起手，表示明白他的心意，目光蒼涼，幽幽道：“你若是不怕看了我如今的臉，晚上會做噩夢的話，那你就看吧。”說完她當真伸手揭下了臉上的面具，一寸一寸，露出一張醜陋如鬼的臉來。
納蘭容逸的雙眸滿是震動與心痛，似是不能相信，“怎麼會？怎麼會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白霓裳微扯嘴角，那張凹凸不平的臉如浸水的錦緞被撕扯般怪異，眼中的嘲諷與面容的醜陋交織成一副刺心的畫面。她自知自己此刻的惡鬼臉龐與從前的美貌有着雲泥之別，起初的時候她每天起牀還會照照鏡子，希望那一夜的鉅變只不過是一場噩夢。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現實前被打擊得體無完膚，最後，終於死心，摔碎銅鏡，接受了這張臉、接受了殘酷的現實。納蘭容逸的反應本在她的意料之中，卻仍舊免不了有些失落，她重新戴上面具，起身下了逐客令：“我一早就告訴過你，白霓裳已經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是白霓裳，是另一個人。你既已看到了我的臉，也知曉了一切，那麼就請你回去轉告給那人，請他離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你已經知道了？”納蘭容逸伸手抓住她的一幅衣角，“霓裳，我剛纔所言並無嫌棄你的意思。我只是……”
白霓裳輕輕拂去他的手，淡淡道：“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於我而言，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還需要我再強調麼？我並不希望再見到你們，無論是你，還是納蘭容鈺。從前的一切早在離開的時候我就已全部忘記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納蘭容逸的步伐有些不穩，眸子沉暗不定，低聲問：“如今的你，連我也不想見了？”
“是的。因爲你明明知道我很抗拒那段痛苦的回憶，憎恨別人在我面前提及納蘭容鈺這個人，你卻仍是把他帶來了。”轉身直視入他眼底，一字字道：“而且我看得清楚，你此番來找我大有爲他當說客之意。枉我當初還一心引你爲知
己。”
被她如此不冷不熱的目光直勾勾地瞧着，納蘭容逸心裡一涼，不禁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分辯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霓裳，其實當初三哥他那麼做是有苦衷的。是明道遠，是他陷害了三哥。”
白霓裳冷冷一笑：“哦，然後呢？因爲他當初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此番見我落魄了就想來趁機解釋清楚，以期能重修舊好，是這樣的麼？是見着我可憐得無處可去，他就想扮演高高在上的施捨者收留我這條喪家之犬，是這樣的麼？”
白霓裳越說越激動，聲音陡然拔高，變得萬分尖銳、刺耳生疼。
納蘭容逸怔了一下，面容染上了幾許憂傷，搖頭道：“霓裳，你幾時竟變得這般尖銳、這般咄咄逼人？我記憶裡的白霓裳從來不是這樣的女子啊。”
尖銳？咄咄逼人？白霓裳的心刺痛了一下，仰頭笑得輕狂，“好，很好。如今你總算是看清楚我真正的樣子了。那麼，逸王爺，請吧。恕不遠送。”說罷，她再無心多瞧他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納蘭容逸意識到方纔的說辭傷害了她，後悔不已，忙追趕上去：“霓裳，你聽我跟你解釋啊。”
一道皎若流霜的白影橫貫而出，擋在了納蘭容逸面前，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她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無聲交匯，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兩人誰也沒動，這樣的暗中較量如陳年老酒般，看似尋常，實則後勁綿長。
眼見白霓裳的身影漸行漸遠，納蘭容逸不由急了，大力揮開宇文飄雪的手，欲追上去，“霓裳，你等等我。”
可宇文飄雪又豈是善與之輩，腳下行動如風，身影如魅，飄忽一閃，再次擋在了納蘭容逸的身前，“逸王爺，你若再這般執意硬闖，就休怪在下出手無情了。”
納蘭容逸亦沉了俊臉，眸光陰霾，退開幾步，一手提着長袍下襬，一手向前平攤，大
有要與宇文飄雪一決高下之勢。
“很好，據聞逸王爺的身手很是不錯，今日在下就向王爺討教一番。”宇文飄雪一邊說着，一邊拉開了架勢。
戰況一觸即發。
一片竹葉隨風飄落在對峙的兩人中間，戰鼓在心底無聲敲響，眸中火花簇燃。也不知是誰先出的手，兩人的身影混雜交錯在一起，打得難捨難分。
畫扇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雙手扶着膝蓋歇氣，不想擡頭卻瞧見了大打出手的納蘭容逸與宇文飄雪二人，大爲驚訝，忙喊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別打了。快停手啊。宇文公子，逸王爺，都是自己人，你們怎麼打起來了？”
那兩人打得渾然忘我，哪裡肯理會畫扇的喊叫。眼見納蘭容逸落了下風，畫扇顧不得累，忙拔足跑回竹屋，推門大喊：“姑娘，姑娘快來呀。逸王爺和宇文公子不知怎麼的打起來了。”
白霓裳出門去的時候，納蘭容逸剛好被宇文飄雪一記重拳擊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清涼的竹風裡頓時沾染了幾分腥甜的氣味，此情此景不由勾起了白霓裳心中埋藏的血腥回憶。
“阿牛哥哥。”
女子輕聲的交換奇蹟般的斂去了宇文飄雪眸底的戾氣，他停了手，轉身已是溫和的笑顏，“無名，怎麼了？”
白霓裳微笑道：“琳心受傷了，你快過來給她看看。”
“琳心？”疑惑地重複了一句，隨即又道：“好，我這就去給她瞧瞧。”
納蘭容逸躺在地上，嘴裡仍在不斷滲血，他以手按住胸口，緊蹙的眉頭昭示着他此刻所承受的巨大痛楚。聽見有腳步聲朝自己走來，他勉強睜開雙目，見到了戴着銀白色面具的白霓裳，她的眸子幽幽如夜，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
納蘭容逸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微弱：“霓裳，我方纔不是成心要說話傷你的。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