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宿醉積下來的酒力使得他頭痛欲裂，似有無數只小蟲子鑽在他的血管裡般痛苦，禹帝恍恍惚惚聽見有人在喚他，不由微笑，囈語一句：“白兒，是你回來了麼？”
緩緩睜開雙眼，短暫的迷眩之後，那個模糊的影子原來是納蘭容逸年輕而英俊的臉龐。他心頭不由一陣失落，隨即是滿心的煩躁與憤怒，順手掄起一個酒罈砸出去，咆哮道：“誰叫你進來的？滾出去。”
納蘭容逸側身躲過他的一擊，臉色一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納蘭容鈺，你到底想幹什麼？存心作死麼？她已經走了，而且以後永遠都不會回來，你這樣作賤自己是要做什麼？”
措不及防，下巴就捱了他的狠狠一擊。納蘭容逸踉蹌着退後幾步，嘴角滲血，直疼得他齜牙咧嘴。
再一看，禹帝身形搖晃地站在不遠處，雙眸佈滿血絲，射出如困獸般的兇狠目光，寒聲道：“納蘭容逸，你再說一個字。你再一個字試試，信不信我打死你？”
納蘭容逸輕拭嘴角的血跡，怒極反笑：“好呀。反正我們也好久沒有打過架了，我正有一筆帳要與你算。你若能耐，就休拿你皇帝的身份來壓我。我們公平地打上一架。”
禹帝氣哼哼地說：“誰拿皇帝的身份壓過你了？臭小子，今天看我怎麼教訓你。”
話音還沒落，人就被納蘭容逸給撲倒在地，他掄起拳頭狠狠地砸上禹帝的臉，眸光憤怒，“這一拳，我是替霓裳打你的。”
禹帝怔了怔，隨即回過神來，反攻回去將納蘭容逸壓在身下，勁道卻小了許多，依舊氣呼呼：“臭小子，你和我打架就打架，扯上她作什麼？”
納蘭容逸掙脫開他的禁錮，又是虎虎生風的一拳，眼睛紅得像是要燒起來，“就是爲了她，我纔會這麼生氣。納蘭容鈺，你個沒良心的。你明明答應了一世只有她一人，爲什麼後來又要毀
約？你毀約也就罷了，爲什麼又要來害她的孩子？三哥，那也是你自己的骨肉啊。你怎麼下得去手？你可知道爲了這事，霓裳她有多傷心？”
禹帝徹底怔住了，他顧不上臉上的疼痛，揪緊了納蘭容逸的衣領，“你剛纔說什麼？你怎麼會知道孩子的事情？是她告訴你的，對不對？納蘭容逸，你明明知道她要離開。你明明知道，爲什麼沒有告訴我？”說完使出全力朝着納蘭容逸的臉上揮出重重一拳，他似乎猶不解恨，鳳目死死地盯着納蘭容逸，狂怒中似乎還有些心傷：“納蘭容逸，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三哥？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四弟？你說過絕不會背叛我的呀。”
納蘭容逸反倒平靜下來，眼底閃着淚光，“三哥，我並沒有背叛你。至少，親手將她送離你身邊的人不是我。我雖有過這個想法，可是霓裳她卻不肯。她說，不能讓我因了她而壞了我們兩兄弟間的感情。她還說，其實在我心裡，三哥和她是一樣重要的，所以她不願意讓我帶她走。三哥，我真恨你。霓裳這麼好的女子，你怎麼就不懂得珍惜？”
禹帝揪着他衣領的手無聲地垂落下去，面色沉寂如外間涼薄的月光。
納蘭容逸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慘不忍睹，偏偏還笑得出來，“三哥，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所以我可以爲你做一切事情，甚至是捨棄這條性命。但我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傷害霓裳。因爲……她也是我深愛的女子。是我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來得重要的女子。三哥，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能擁有她？可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爭搶，因爲……你到底是我最敬愛的三哥啊。假若你能待她很好，我自然會祝福你們，然後遠遠地走開。可是爲什麼？你卻沒有好好珍惜她？爲什麼讓她掉了那麼多的眼淚？”說到激動處，納蘭容逸掄起拳頭又想打他，不想他這次卻既不掙扎也不躲閃，只閉目靜靜道：“是，我也恨我自己
，我對不起她。你要代她打我，我無話可說。”
就是這樣一句綿軟痛悔的話教納蘭容逸沒忍心打下去，他恨恨地鬆開手，問道：“你告訴我，你做這些有苦衷沒有？”
禹帝睜開眼睛，目光迷茫得很，忽然悽悽地笑起來：“有苦衷又如何？無苦衷又如何？反正，她是決計不會回來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納蘭容逸聽不得他這副自怨自艾的口氣，握緊了拳頭，卻終究緩緩鬆開，“立後之事我知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若不立若蘭姐姐爲後，明道遠不會答應把解藥交出來。而且，只怕明相也不會如此輕易答應擁你爲帝。三哥，在這件事情上，說不得你有錯。若真是要揪你的錯處，我只能說你不該既愛江山又愛美人。你向來聰明過人，可在這件事情上卻糊塗透頂。”
禹帝擡頭不解地看着他，似在等他的下文。
納蘭容逸嘆了聲氣，望着他的目光裡似有同情、嘆婉，以及一縷看穿世事的憂傷，“作爲一個帝王，你審時度勢所做出的決定是極正確的。可是，你算盡了一切，卻惟獨算漏了一樣。”他定定地望入禹帝的眼眸深處，一字字道：“你算漏了－－霓裳她其實並不愛你。是你非要留她在你身邊，是你以那個一世一心的動人諾言打動了她爲你留下。你竟沒有想過，當有一日你無法兌現諾言時，她留下的理由便不復存在了。可是三哥，上天到底眷顧你。在你無法守約之後，它竟給了你另一條出路，那就是霓裳肚子裡的孩子。只要你能保住這個孩子，霓裳即便委屈，她也會爲了孩子繼續留在你的身邊。可是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你居然自己把所有的退路都給堵死，你居然親手斷送了和她最後的一絲機會。三哥，說真的，我一點都不同情你現在的樣子。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當初既然捨得爲了這座江山犧牲她和孩子，如今你在這裡難過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