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甚諳音律之道,情知此等出神入化的技藝,世間定然無雙。當下已然動了心,不由擋開琳心的手,站起身來,拉緊身上的狐裘,語含興奮道:“琳心,我要出去一趟,不許跟着。”
琳心一聽急了,“天色已晚,姑娘獨自一人出門如何使得?更何況,姑娘如今不比以往,便是不顧慮自個兒,也要爲肚子裡的那位着想呀。”
白霓裳低頭沉吟片刻,隨即笑道:“這還不好辦。你若是不放心,喚畫扇陪我一同出門就是了。”
一聽這語氣,便知她是打定主意非出門不可的了。琳心跺一跺腳,轉身找畫扇去了。
因是一時興起,若驚動寺內衆人反而勞師動衆,失了夜行的興致。是以白霓裳蒙上面紗,攜了畫扇運行輕功飛檐越牆而去。
好在白霓裳的身孕還未足兩個月,是以身形依舊輕盈如燕。一路踏風而行,衣袂簌簌作響,望着身畔的畫扇,兩人相視一笑,那一刻熟悉的感覺竟像是回到了從前。
夜色蒼茫,寒露撲襟。星辰寥落閃爍,月隱雲間。寂靜林間,幽火聳動。
白霓裳環目四顧,竟是一無所獲。當時在寺內聽聞箏樂聲若有似無,尋聲而來,白霓裳原以爲不過是十幾裡的距離,不想追出來三十幾裡卻仍舊杳無蹤影。漆黑夜幕下,莫說是一個人了,連只飛禽走獸都看不見。
夜黑風高,蟲鳴怪音,山林裡鬼火不時閃現,好不可怖。畫扇不由心生怯意,拉了拉白霓裳的衣襬,“姑娘,要不咱們回去吧。這荒山野嶺間哪裡有什麼人在彈箏呀?別是聽錯了吧。”
白霓裳的心神顯然不在此處,只見她極目遠眺,目光如電,忽而高喊道:“啊。原是我想錯了,那聲音時有時無,飄緲空靈,彈箏之人必然不是在平地上,而應當是在峰頂。”
興奮之餘,她轉首對畫扇溫柔一笑,“畫扇,你若是心裡害怕便先回去吧。雖說我此刻有孕在身,但武功到底還在,江湖上能爲難住月神的
卻也沒有幾人呢。你不必擔心。”
“不。與姑娘在一起,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畫扇又何曾害怕過?畫扇不走,必隨姑娘一道。”
白霓裳又是一笑,再不多說,攜了畫扇的手一齊飛向此處最高的玉女峰。
越接近峰頂,那股神秘的箏樂聲便越發清晰,冰冷刺骨的殺氣亦越發濃烈。看來,彈箏之人不僅是一位音律高手,還是一位武功卓絕的世外高人。因無十分的把握,爲了安全起見,白霓裳不敢貿然接近峰頂平地,只得與畫扇二人藏身在遠處一棵枝葉繁茂的參天古木上,靜觀其變。
透出樹葉間的空隙遠遠望去,只見峰頂的平地中央,那人一襲紫衣端坐古箏前,十指舞動,並看不清他的樣貌,唯見一雙紫眸晶亮瀲灩,堪比穹宇月華,直奪天地萬物光彩,美得教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如此絕世風華,也唯有那個白衣勝雪的清雅少年方能與之比肩了。白霓裳不由在心底讚歎道。
然而,就在這個嫡仙一般清貴無暇的人物四周卻是屍體橫陳,血流成河。而他的周圍,仍屹立着許多持劍戒備的黑衣蒙面人。不斷地有人倒下,卻有更多的人衝上去。
相比那些人的搏命廝殺,紫衣公子八風不動,從容得就像是在尋常的對月彈箏取樂。而人命的隕落,不過是在旦夕之間。或者說,不過是在他的彈指一揮之間。那把奏出天籟之音的古箏,在紫衣公子手中,竟成了一把兵不血刃的利器,殺人於無形。
如此淡定不驚的風華,睥睨衆生的氣勢,彷彿是在訴說即便千軍萬馬又奈我如何的自信,如此氣度不禁教白霓裳深深折服。
月色溫柔,清風拂耳。當一切都歸於平靜時,紫衣公子的嘴角微微揚起,弧度如斯優美。目光一凜,纖指輕撫,一道冷光直射白霓裳二人的藏身之處而去。
“呀。”畫扇不由驚叫出聲,轉瞬被白霓裳護在身後,快速自腰間抽出鳳血劍擋去迎面而來的攻勢。
兩
道窈窕的身影剛躍下樹來,又是一道劍氣襲來,白霓裳險險躲過,卻教人擊落了面上白紗,不由回頭惱怒道:“久聞無雙公子溫雅和善,怎地一見面就出手傷人呢?”
那雙瀲灩紫眸微怔,似有驚豔,又似有疑惑,隨即目光落到女子手中的軟劍上,悠然笑道:“原來是月神。傳聞月神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無雙還聽說鳳血劍出鞘必見血,卻不知月神此番爲何而來?”
白霓裳微怔,明白他是誤會了自己的來意,隨即微微一笑,“深夜聞仙音,是以冒昧而來,不意竟遇見了公子。”
無雙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頷首淺笑,“原來竟是知音人。方纔,是無雙冒犯了。”
月下,風清,箏奏,簫起。
當時的無雙和白霓裳,原都沒有料想到,這一場看似尋常的相遇,卻使得彼此生命的軌跡交集在了一起。
如水銀般冷沁的月色下,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唰唰飛掠而去,轉瞬消失在玉女峰頂。
待到白霓裳二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後,無雙公子輕拍手掌,倏忽間,兩條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問:“公子有何吩咐?”
“你二人速往長安,去打探一下月神與慕容長公主之間可是有何關係。記着,此事事關重大,絕不可泄露與第四人知,聽明白了麼?”
最後一句話,無雙咬得極重,字字清晰,足見他對此事的慎重。
那兩人雖頗爲不解公子爲何會下這樣的命令,但在他們心中早將公子視若天神,遂俯首沉穩應答:“是,屬下等定不辱公子使命。”言畢,轉身迅速離去。
瀲灩如玉的紫瞳似有一瞬的怔鬆,無雙負手而立,衣衫迎風飄揚,他在喃喃自語:“怎麼會?這世上怎麼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呢?縱然是親姐妹,亦不會肖似至如斯地步呀。依稀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月神,慕容蝶衣,你們身上究竟藏了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