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清被護衛扶定了身子,面色有些蒼白,由於站立不穩,只能稍稍壓低了頭以示恭敬,正色道:“梵丞相是知道的,南宮世家有尊武堡的特例,任何人不得擅入,享有全封閉的權力,自然是爲了防止鍛造技術外泄。”
梵閱何等聰明,聽他說了前半句,就已知道他想說什麼,悠悠地道:“你是擔心蕭兄弟會將你們南宮世家的鍛造技術外傳?”
“丞相明鑑,志清正是憂心於此。”
薛志清正是這個意思,事關整個南宮世家的營生根本。是以,他也不得不在剛脫離了危險的關頭,又厚着臉提出要求。
梵閱聽他如此說來,大感頭痛,聽他意思,還非要把蕭然抓回熔鐵山莊不成?於是,問薛志清,究竟意欲何爲。
“兩個辦法,要麼就是讓他跟我回熔鐵山莊,終身不出。成爲我熔鐵山莊的頂級鍛造師。”
薛志清此話,倒是完全出自真心,以蕭然的鍛造技術,只怕已勝過了大陸上所有人。他纔不過二十歲,再研習十年,只怕百年內也難以找到如此人才了。
到了此時此刻,薛志清成爲了當家人,也不得不爲了尋覓人才,鞏固自己的地位,而摒棄曾經的仇恨鄙視心態。
至於蕭然與自己未婚妻之前的感情糾葛,他有心法互相感應,根本就不怕蕭然與霜兒舊情復燃。
蕭然聽得薛志清如此說,冷笑道:“你倒是癡心妄想,讓我再去南宮世家終身爲僕,你腦子被我打殘了,還是你天生如此蠢笨如豬?”
薛志清不理會蕭然的冷嘲熱諷,只希望梵閱能爲自己主持公道,將眼神盡數關注在他身上。
梵閱不動聲色,問道:“第二個辦法呢?”
薛志清心中嘆氣,道:“第二個辦法,蕭然既然不回我南宮世家,那麼爲了保證他不會泄露鍛造之術,除非讓我有所依仗……”
言及於此,腦子稍稍靈活的人都隱約明白了。
薛志清竟然是想帶走蕭然身邊重要的人,以此挾持,從而才能保證蕭然不會將南宮世家的鍛造之術泄露出去。
衆人紛紛看向了靈兒。
梵閱聽他說完,是真心覺得薛志清果然不簡單,膽大聰明,心思縝密,並且不怕死,是真的不怕死。
因爲,蕭然此時已經鼓足了全身的勁力,雙眼噴出憤怒的火焰,喝道:“薛志清,今日看來你是真的想死了。”
“蕭然,住手!”鐵塔飛身上前,高大的身軀攔阻在了中間。
“鐵塔,我敬你是高手,可也不見得我就怕了你。”蕭然此時一心要將薛志清置之死地,顧不得鐵塔實力遠勝於自己,“你若是執意阻攔,說實話,我也只有拿出壓箱保底的絕招,即便是你也難以全身而退。”
蕭然此話,自然是仰仗自己的《寂滅天殘寶鑑》中力量最爲強大的“殘情篇”與“殘命篇”。
此兩招,但逢蕭然戰意旺盛,生命受到極大威脅的時候,就會自行發動。
他相信,有此兩招的保證,絕對能與耀武九品的鐵塔一較高下。
鐵塔與蕭然交手多次,也知他爲人,從不說大話。聽他說竟然還有壓箱保底的絕招,那麼就必然是有的。
鐵塔身經百戰,知道但凡壓箱保底的絕招,之所以壓在箱底,是因爲付出的代價極其巨大,所以平日都不會輕易使用。
他也相信,蕭然既然說使用出來後,自己無法全身而退。那麼,多半這樣的絕招很是厲害。
甚至,也有些技癢,躍躍欲試。
可是,他是真心不願蕭然還在成長的過程中,就被腰斬。從此大陸上就少了一個絕世才華之人。所以才主動將蕭然攔住,不讓他衝動,一刀把薛志清給劈了。
此時,最好一切等待梵閱公子如何定奪。
於是,鐵塔也不迴應,只是展開了領域絕學——墨守成規,將蕭然牢牢地套在其中,不讓他移動半分。
梵閱此時也不大好過,覺得薛志清的要求實在難辦,那蕭然是重情重義之人,如何能捨得將心愛的人拱手相讓,這不是逼人家揮刀砍人嗎?
蕭然知道鐵塔的墨守成規,若是要擊破他,只有兩敗俱傷的法子,此時他情緒激動,也顧不得許多了,將一切都寄託在了殘命篇上。
希望自己試用出了最強的“無牽無掛”後,殘命篇能將自己的身體快速修復,然後一刀砍死薛志清,一了百了。
鐵塔見蕭然身上的氣勁不住往上提升,知道他不聽勸告,打算全力一搏了。心中嘆了一口氣,也只有儘自己的全力阻攔他了。
正在梵閱大感頭疼,蕭然與鐵塔一觸即發的時候,聽得陶清略顯蒼老的聲音,道:“第二個辦法好,我隨你回去。”
薛志清本意是想帶走靈兒,她是蕭然喜歡的人,必然會受到鉗制,並且南宮凝霜的確是想念靈兒了,自己將她帶回去必然讓至今還鬱鬱寡歡的她欣喜。
他因爲兩人的功法互相感應,對南宮凝霜的感情真心實意,但南宮凝霜也對蕭然用情至深,至今還不能將蕭然忘記。
所以二人雖然兩情相悅,南宮凝霜心中卻住了兩個人,至今二人也是相敬如賓,還未做出過任何親熱的事來。
卻不想,陶清主動要求跟隨薛志清回去,讓所有人都爲之一愣。這陶清本身就是南宮世家的外戚,又是耀武品級的高手,至於鍛造之術,已在南宮鐵伯仲之間。
更重要的是,他是蕭然的師傅。
一時間,衆人都紛紛看向了蕭然,又看看薛志清。不知道二人又會如何抉擇。
蕭然聽得陶清要跟隨薛志清回去,頓時就激動不已,將全身的勁力提升至極限,喝道:“鐵塔,你也是有師傅的人,難道你就忍心見到師父被人帶走?回答我啊。”
鐵塔何曾不知道蕭然此時的感受,忠義本就不能兩全,理解歸理解,可他也不可能放蕭然過去,讓梵閱公子難做。
“然兒,收了勁,聽我說話。”陶清徑自走到了蕭然跟前,卻被“墨守成規”的氣勁阻隔在外,見蕭然一臉憂色,猶豫不決,當即喝道:“然兒,你不聽爲師的話了嗎?”
“是,師傅”。蕭然雖然心中忿忿不平,卻對陶清極其尊敬,不敢忤逆,當即就收了全身的勁力。
鐵塔見狀,收去了“墨守成規”。
“師傅,你不能隨他去。”蕭然狠狠地盯着薛志清,道:“如此仗勢欺人,還有何有天理,徒弟即便是拼了命,也要保你周全。”
陶清知道蕭然言出必行,對自己也是極盡孝道,可他心意已決,蕭然還有大好前途,不能再這裡就被切斷了。
想來,今日之後不知何時纔會再與徒弟見面,年近五十的陶清有些哽咽了,卻不願意被人看出來,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之前梵丞相說得對,你若是對世道不公,不甘心,就應該積攢自己的實力,而不是衝動妄爲。此番我去了南宮世家,又不是去受累吃苦,你倒是不用如此擔心。”
“可是,我是不相信那薛志清會好好待師傅,而且如此一來,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蕭然神色擔憂地道。
“胡說,你若是在天英武道大會上一舉奪冠,成爲尊武堡的天子門生,你想見爲師,還有誰能管得了你?”陶清哼聲道,“你若是爲師的弟子,就應該有這樣的骨氣——積攢實力,一舉奪冠,而不是在這個時候行衝動之舉。”
陶清輕聲道:“你可別忘了,你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靈兒又怎麼辦,你難道捨得?”
蕭然沉默不語,心中好不難過,只怪自己蠢笨沒有本事,就連師父都不能留住。
陶清知道他心高氣傲,此刻必然難過,不願自己走後,他還會暗自神傷,便笑道:“熔鐵山莊本就是我的第二個家,南宮鐵又是我表弟,在那裡還可以研習你的雙手打鐵技術,我可是快活得很呢。”
“可是,徒兒日後又如何聆聽師父的教誨呢,我還有許多東西要向師父學習討教。”
蕭然聽得陶清這麼說,也知道是事實,心中好受了一些,可他實在捨不得這個如同親人一樣的師傅離開自己。
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個要與父親分離的小孩一般。
“你這傻孩子,不是逗我來着。”陶清笑着撫摸着蕭然的頭,但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一些,自己的手也只是剛好蓋住他的頭頂,心中感慨萬千,道:“你才華卓越,遠超常人,在武學方面另闢蹊徑,爲師早就不能教你什麼了。說起來,爲師是越來越不稱職了……”
陶清說到這裡,心想此生難以見到蕭然成爲絕世之才的一天,已然不能掩飾內心中的不捨與難過,安慰的話也說不下去了,無語凝咽起來。
見蕭然神色激動,似乎被自己的行爲再次激起了他的衝動,趕緊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低聲喝道:“你忘了我說的話麼?”
蕭然被師傅阻止了內心中的憤恨衝動,感到無可奈何,也是泣不成聲了,兀自點頭,帶着哭聲地道:“積攢實力,一舉奪冠。”
忽然,他跪了下去,對着陶清拜倒,將頭猛地磕在地面,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地磚也爲之分裂開來。
“師傅,徒兒在此發誓,必定將今日我們所受的委屈,十倍百倍的收回來,要教所有看不起,欺負過我們的人,統統都打入地獄,一輩子也不得翻身。”
蕭然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悲憤,到達了“殘情篇”的臨界值,將他心中的恨意轉化成了強大渾厚的內息,散發出來,直至靈兒與陶清以外的所有人。
衆人都被他散發的氣勢震懾,感到呼吸也不順暢了,彷彿置身於真空當中,憋屈難受。
就連當中修爲最高的阮明月與鐵塔都被驚住了,渾然不明白那少年體內到底蘊含了多麼巨大的能量。
陶清老淚縱橫,連聲說好。不願再見他傷心,轉身就往薛志清那裡走去。
蕭然將運足了全身力氣,猛磕在了地上,三寸厚的地磚早就碎裂成渣,裂開的痕跡如蜘蛛網一般,四面八方地擴散了十米遠。
“師傅走好,哇……”
蕭然淚眼朦朧地望着陶清的遠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仰天狂吼,泣不成聲。